《知是长安路》千恋山

7、竹兰寒雨

　　忽然，江竹音顾不得浑身的酸软不适，支起身子，附上她冰冷的手，说道：
　　“冷姐姐……此事万万不可！”
　　冷清幽微微一怔，沉默不语。
　　芷晴明白了江竹音的意思，也是吃了一惊，忙起身扶着冷清幽，道：
　　“冷姐姐不可进宫！勿要逞一时之念，再遭她人暗算。”
　　梁羽笙看了看她们，深深的叹了口气，起身作揖俯身道：
　　“卢兄生前的嘱咐，羽笙一刻也不能忘怀，莫说是你们不同意，就连我也是万万不能应允的！”
　　冷姐姐闭眼沉思，才缓缓说道：
　　“竹音妹妹、芷晴妹妹，且听我说一句。清幽已身在红尘烟柳，虽为青倌，但也无言见到月朗和爹娘，已是万念俱灰，多少次想着靠采选之策，进宫细查，无奈清幽日日强颜欢笑，见客之多，身份容易败露，早已经没了采选的机会。为了月朗，我已经答应了谨梁王，此生不得进宫。”
　　听此说辞，竹音和芷晴都安下心来，一同扶起冷姐姐坐下。
　　欲言又止间，江竹音的思虑涌上心头，若自己真要替冷姐姐进宫，将面临什么？进得了吗？还可回来吗？查出事实来她该怎么做……太多太多的未知，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想法虽想着荒唐，可确是现如今最有效的法子……
　　芷晴见她如此，问道：“竹音，怎么了？”
　　“没什么……”江竹音别过眼去，身子愈发地不争气，说话的力气也使不上了。
　　哪知梁公子好像觉察到了什么，细细瞧着她，兀自用手附上她的额头，江竹音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说什么好。
　　“江姑娘恐怕受了风寒。”许久，他才缓缓说道，满是关切。
　　听此，芷晴忙拽着她的手，又抚着她的额头，嗔道：
　　“哎……真烫，竹音，你这是成心要我为你担忧！”
　　流萤慌忙放下茶壶，小声说道：“想必江姑娘昨日淋了雨就染上了！我这就去请大夫！”刚说完，就一路小跑出门去了。
　　江竹音觉着瞒来瞒去，还是没瞒过去，不免自责，便说道：
　　“且放心罢，不要紧的，睡一觉便好了。”
　　“虽是小病，可是恼人得很，不吃药不免难受。”冷姐姐亦是担忧，如是说着，一面同芷晴扶起她到了床榻边。
　　这时，门外传来了老鸨的声音：
　　“冷姑娘，外边都是等着姑娘的看客，且随我去吧，冉梅姑娘早就到了。”
　　听此，冷姐姐依旧只是深深地看着躺下的江竹音，淡然的回了句：“我这就来。”
　　江竹音兀自抓住她的手，凝望着她那清冷的眸子，千言万语，一下子都梗在心头，倒不知说什么可以让她安心了。
　　冷清幽见此，慢慢将她的手置入被子里，淡淡的一笑，便转身出了门。
　　芷晴亦是满目忧伤的看着，拎了帕子来擦拭着她的额头，一阵清凉，好受多了。恍惚之中，不知过了多久，闭眼睡着了。
　　朦胧中，江竹音感觉到有大夫为她诊脉，不知过了多久，一瓢汤药入喉，十分苦涩，愈加清醒过来，忽然芷晴在说道别的话，大概是要走了吧，想到梁公子还在这儿，她猛然睁开眼睛，喊了声：“公子。”
　　他好像听到了喊声，走近了轻轻问道：
　　“怎的突然醒了？”
　　江竹音看着他深如潭水的眸子，小心问道：“王爷，竹音有一事想问。”
　　他浅笑，说道：“怎的忽然叫起王爷来了？”
　　她不语，沉思了一会儿，改口问道：“梁公子……可知八年前，宫中可有哪位王爷……曾来到此地？”
　　他一听，平静的眸子里荡起一丝波澜，说道：
　　“宫中亲王、郡王众多，八年前的羽笙还是个纨绔子弟，不曾过问宫中之事，所以……恐怕姑娘要失望了。”
　　“不要紧的，本就知道此事打听起来也是万分为难。”
　　虽如是说着，但觉得又替芷晴有些难过。
　　他笑了笑，竟也不多问，起身走出门时，才兀自说了句，姑娘好生歇息吧。便和门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着芷晴的那封信，想着冷姐姐的故事，想着爹的无情，更加错杂不堪，头脑依旧只是昏沉，便又睡过去了。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江竹音睁开沉重的双眼，就听到了窗外雨打竹叶的声音。
　　房中似有阵阵苦涩的药香，转头一看，原来是流萤在房中熬的药，小小炉火窸窣作响，升起缭缭轻烟。
　　缓缓起身，推开门，一股清新的小风吹来，稠重的心思，像是真消散了，恍如隔世。
　　呆看着院子中的近景，才觉只有竹和兰草，其间偶尔开有浅黄色的小花，雨，依旧轻轻地下着，平添了这丛竹子的绿意，愈加显得青翠欲滴。
　　空气里，满是湿气，烟雨迷离中夹杂着泥土的味道，十分清新。
　　如今这样站着，也不那么怕冷了，才觉病已经好了大半。
　　“难怪冷姐姐喜欢这里，果然怡情怡心。”她正想着到院子里走走，可还是怕雨，环顾四周，不由得一喜，原来，门边上早合着一把纸伞。
　　撑伞下了台阶，立在雨中，雨水顺着伞沿滑落，不禁又想起了那场冰冷的雨。
　　想起爹决绝的言辞，想起雨中碎成两半的银簪，想起娘亲的泪眼，想起兄长上次陪她聊天的情景……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总是这样，说服了自己忘却，却越积越深……
　　心口一阵疼痛，怒意迅速腾起，缓缓闭眼，她告诉自己必须忘记，因为唯有忘记，才能走下去。
　　但，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往哪儿走？她能往哪里去呢？总不能在这里住一辈子。
　　“冷姐姐，也是多少次伫立在这里，思念着家人，思念着卢月朗。她的故事，是一口蚀骨的苦药，即使喝下……却不能咽下。”她心下念道，“芷晴的那封信，那个合欢树下身不由己的男子，也依然是个谜团，若是……我能进宫，冷姐姐和芷晴的结，便都可解开了！”
　　越是这样想着，进宫的念头愈加浓烈。
　　不知不觉，已经在雨中站了好一会儿，身子不免有些僵硬。
　　抬眼望去，前方似有光亮，走近一看，原来是竹叶上停留的雨水。
　　她莞尔一笑，替它了拂去。
　　“江姑娘何故如此。”
　　江竹音一愣，抬眼望去，只见梁公子撑着伞，立在门前，淡淡的看着她，虽如是问着，但墨色的眸子里毫无疑虑。
　　本就是自己也不知道的事，真不知如何作答。
　　“没事，只是……觉得江南的雨太过哀婉，像极了哪个小家碧玉的女子。”
　　他轻轻走近，嘴角浮过一丝笑意，问道：
　　“哦？羽笙怎么觉得……江姑娘的愁绪像极了这江南雨，雨珠滑落，一如姑娘不想受牵绊的心思。所以……替它拂去，便都可自在。”
　　听他这么说，她不由得颜面一笑，说道：
　　“倒是梁公子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