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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 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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嗞——嗞——嗞
信号不好的干扰音,出现在顾牧之的耳边。继而,是于颖的声音。
“姐。”
于颖喊了一句姐姐之后,通话记录里,余留下的是一阵风声,呼呼作响。
“姐,你不要做傻事,人要往前,姐你要往前走,前面才是你的希望。”
又是于颖的声音。
风声呜啦啦的响,信号干扰音断断续续,两种声音层层叠叠,中间还夹杂着于颖劝导于敏的声音。
“姐,你往前看,往前走,你相信我,只要你往前,一切都没有关系了。你轻轻的往前踏一步,不要怕。好,深呼吸,姐姐,就是这个样子。你看,前面就是你的希望,你勇敢一点,你勇敢一点就再也不用理会小区里的风言风语了。”
哭声、喘息声、吸气呼气的声音。是于敏的。
而后,便是一阵忙音。
电脑里除了这一份通话记录以外,还有的两份。一份是属于江韩的,一份是属于于京海的。
当初第一次听的时候,江韩的尸体还未被发现。作为最后一通和于敏通话的记录,整整三分钟,江韩一言不发的状态使得警队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把怀疑的目光锁定在江韩的身上。
但事实证明,死在于敏前头的江韩,在四月二十日根本就没有可能给于敏打电话。也就是说,这通电话也是凶手刻意用江韩手机打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警方引诱到江韩这条线来。只不过后来,凶手并没有料到,暴雨冲刷了罪证的同时,也打出了死者的尸骸。
本该尘封在海底的真相,被迫要浮出水面。
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于京海为了保护凶手而做的种种行为。
也许,顾牧之这样想到,在整件事最开始的时候,于京海就已经在刻意的保护凶手了。所以他并不是因为杀人的特殊癖好而保存证据,而是为了预防有一天,警方把目光投到真正的凶手身上。他铺垫好了一切,想用自己的牢狱生涯来让真正的凶手逃离升天。
——
于颖的通话记录还在循环播放着,记录的风声加之窗户外头的风声,呜呜响动。
“姐,你不要做傻事,人要往前,姐你要往前走,前面才是你的希望。”
“姐”
“姐。”
“前面才是你的希望。”
“希望。”
“前面才是......。“
哒。顾牧之重重的按下电脑的键盘。
——
于颖的话初听像是在鼓励于敏,要正视面前的困难,要勇敢地往前走。
但在当时来说这话没准还有别的意思。
顾牧之的手心不住的冒汗,如果事情真的是他猜想的那样。那么,在这个案子里,没有留下一丝证据,能够全身而退的,把临川警局的警官当猴耍的罪犯。
就是于颖!
——
顾牧之匆匆起身,打电话出队。此时已经是早上五点。天灰蒙蒙的亮,临川市还处在半睡半醒之间。
“姐,你不要做傻事,人要往前,姐你要往前走,前面才是你的希望。”
顾牧之一想到这句话,心底的骇然感觉就越来越强烈。而这一切的感觉、一切的可怖,全都源于这句话背后的可怕含义。
汤霍学习心理学的时候,顾牧之也曾经看过相关的书籍。人在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往往会受到自己内心力量的很大影响。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心理暗示。而当时的于敏,承受着外在流言蜚语的压力,承受着身体上的羞耻感,承受着因为自己,牵连家人的深重愧疚感。更承受着,把江韩弄晕了的惶惶不安感。
她是那样一种,只用一根稻草就能轻易毁灭的状态。
当她站在高楼之上,寒夜冷风瑟瑟吹向她,她抬头。上空是灰暗的天,没有一点星光。她俯视,脚下是万丈深渊,黑暗的、可怖的、只要她微微一颤抖,她就能摔的连渣都不剩。
在这样的情况下,于敏清清楚楚的告诉她。
姐姐,你往前走。
你往前走——跳下去。一切才能结束。
——
睿美大楼的天台摄像头之前是坏掉的,顾牧之不敢想像,当于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是真的如她当初录口供的时候,所言的一样。是在家殷殷切切的担忧出门未归的姐姐,生死未卜呢?
还是就站在睿美的天台上。
眼睁睁的看着姐姐抉择。
而后,“帮了”姐姐一把。诚如当初,拉着姐姐去指证江韩一样。
——
风把地上的报纸吹响顾牧之的专车,车子疾驰过去,报纸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挣脱。顾牧之的眼角是漆黑的,眼袋也很重。即使如今对于颖的种种猜测都没有证据可言。但适逢要接近真相的瞬间,按照道理来说顾牧之是要高兴的。
可他却死死的抿着嘴唇,连呼吸都是紧凑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连瑾。
连瑾那个笨蛋,因为于颖明日就要搬离临川市。答应在于家陪伴于颖一晚上。而昨晚的顾牧之,抽空给连瑾打电话的时候,是知道了这个消息的。
于颖这样一个杀了江韩、逼死姐姐的犯人,往往都心理不正常。连瑾与她卧榻而眠,如同如虎同穴。一个不当心,尸骨无存。
顾牧之,怎么能高兴的起来。他现在连头发丝,都是冰冷的,都是惶恐的。
——
于颖住在九楼,他们家住的那幢楼一共有十五层。最顶层也是个天台,有人在上头晒衣服,牵扯起来的绳子上,到这个点还余留着忘收的小衣服。
连瑾拉着于颖的手,仰头深深的呼吸。
天亮得不够彻底,隐隐约约还能够看见月亮。
“最近怎么总来高的地方,说好了要平复心情的,你要是再像昨天那样,我绝对不会管你了。”连瑾往台沿上一靠,手指抵住于颖的脑门,大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状态。
于颖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她今天情绪稳定很多,从醒来,就是一种眼光清明万事豁达的样子。也许真是想通了也说不定。
不过,大早上的,连瑾还是邋里邋遢的穿着睡衣,脚上也只穿了一双有着嬉皮风格的大花纹夹角拖鞋。眼角微微有些打哈欠遗留的泪水。头发倒是用木簪随便挽了起来。
连瑾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自己手里的皮筋。打算着吹会儿风,就叫于颖下去。
再抬起头的时候,连瑾简直骂娘的心情都有。于颖这个死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台沿,正沿着宽阔的台沿走路。
“死丫头。”连瑾赶忙拉住于颖的手。“不陪你在这里呆着了,得得得,你快下来。”
——
“连瑾。”
于颖忽然笑出了声音。这声音不同于以往的柔弱,反倒给人一种......连瑾思索了一会儿,组织出一个词语。
嘲讽的感觉。
“欸。”连瑾望向于颖。
“你知道的吧,我原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我爸爸、我妈妈、我姐姐和我,我们一家四口住在这里的九楼,在事情发生之前,我们和邻里的关系也很好。就是在这样一个,也许家住对面,也有可能不相识的社会里。我们家,和邻里逢年过节都会在小区举办的欢乐会里一起过,我从记事起,就在这里了。这里的人对于我来说,是半个家人的存在。”
“嗯。”
如连瑾所了解的一样,曾经的于家真的十分的幸福。两个女儿优秀美丽,两位长者慈和稳重,父慈女孝,和乐非常。
“我姐姐出事的时候,江韩被法院惩罚了,但是他的人却没有被关进去。我以为,至少我们周边上的人会同情姐姐吧,会关心姐姐吧。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在她们的嘴里,我的姐姐是世界上最最肮脏的人。我告诉你啊,连瑾,我姐姐小的时候,王玉芬海曾经抱过她,想认她做干女儿呢。王玉芬......你也许不认识.......是一个很胖的......坏人。”
于颖盯着天台底下,晃了晃身子。连瑾慌忙拉住。
“都过去......”
连瑾的话还未说完,就看到于颖恶狠狠地看着她。
那目光像是从地狱里来的,她看着你的眼睛,好像你就是她的刻骨仇人。好像是你把她曾经所有的美好,都撕碎了,践踏了,侮辱了。那目光里,不仅仅是恨,还有许许多多连瑾看不懂的东西,像是绝望又像是......得逞。
“我姐姐。”于颖忽然反客为主,硬拉住连瑾的手。连瑾本能的后退,她虚虚的劝阻道:“你......你......”
“就像你这根簪子一样。”于颖快手揪出连瑾头上的木簪,并且以一种十分愤恨的动作,把簪子扔了下去。十五楼高度,簪子很快坠落。
“这里不够高。”于颖忽然叹了一口气,转而,她对着惊慌连瑾摇了摇头,“不过没关系。”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碰得一声。我们也能很快的,飞下去。像我姐姐一样,开始的时候坠的很快,然后变成一团黑点。然后,碰——啪——。都结束了。”
——
“于颖。”连瑾拽住手边晾衣服的杆子。
“是你杀了于敏。”
彻骨的寒意从连瑾的心里升腾而起,“你当初去跳楼不是为了帮你姐姐讨一个......不对!”连瑾的眼睛瞪圆了,风把她的头发吹乱,睡裙的裙脚掀起,然而这并不是一个能去压裙子的时刻。
连瑾喘着气,脸颊因恐惧而涨红。“不对,你不是去祭奠姐姐的,不是去讨公道的,不是去求死的。你是......你是去案发现场毁掉痕迹的,毁掉你杀人证据的。”
“你这个恶魔。”
连瑾的嘴唇都在不住的颤抖。一股热汗从头灌到脚,热汗被风吹干的一瞬间,连瑾的全身只剩下,三九寒冬的冰寒。
于颖呵呵笑了。
她的身子向后一仰连带着,连瑾也不住的往前跌倒。随意设置的晾衣杆并没有多大支撑力,很快,那根杆子被拉的翘起。竹绿色的竹竿碰哒一声折断在水泥台沿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