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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何处筹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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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收到各地乡绅的回函,和荣蔍告请县衙徐大人首肯,五户大宅门愿意按商定计划配合府衙筹措粮资。由各府衙门张贴告示在安置所旁支起简易粥棚,安顿灾民。和荣蔍正与和叔清点仓内库存,预留出往后几个月府上众人的口粮,剩余物资便命人抬去县衙后门清点入库。五户宅门的粮资也陆续运抵各地府衙库内。
灾民在府尹的维持下排起了长龙,一个个伸长脖子等着领食粮,老弱妇孺被安置在临时搭起的帐篷内,不再戚戚艾艾,拂袖抹泪。没几日,恢复体力的壮年人协助府尹平整土地、搭建房舍。
“老哥,你去哪儿?”乡人问。
“去领粥啊。”
“领粥在这条街,您老怎么往那儿走。来来来,咱两一起去。”
“艾。不对。这边走,和平街。这边,这边。”老汉手指相反的方向。
“去和平街做什么?”
“去和平街领粥啊。来来来。跟我走。”老汉带着乡人来到和平街小巷中。
和平街街口呜呜泱泱一大摞人,老老少少捧着一个个瓷碗,有人没有碗,随手在街边捡了一块碎瓦片也硬是往人堆里挤。
“老哥,这儿也设了粥棚?这原来是府衙的地儿啊。”乡人往小巷里的院门瞅了一眼。
“这哪里是府衙的地啊。”
前方队伍一阵哄散。老汉拉着乡人挤近粥棚。领到粥的乡民们坐在街边双手捧着瓷片陶瓦心满意足地喝起来。更多的乡民跪倒在门口不停磕头,手中却空空如也。
“粥没了。明天再来吧。明天赶早。”吴异挥着空无米粒的大勺对着乡民喊道:“今天没有粥了。大家都回吧。回去吧。去别的粥棚看看。”
人群久久不散。院门丫的一声打开,安星蕊左手端着一碗米粥,右手抓着两只馒头,分发给已挤到身前的老人们。
乡人啃着老汉抢来的半个馒头说:“老哥,这馒头和粥都一样,咱干啥多走半条街来这领。”
“你懂啥。”老汉斜睨他一眼:“咱领到是咱的福分,你瞧瞧那些人。”乡人看看旁人一脸羡慕的瞅着他手里的小半块馒头,忙将馒头一股脑儿地塞进嘴里。
秦老爷皱着眉头坐在扶手椅上半天不出声。秦懿站在他身旁对和荣蔍挤眉弄眼,不敢开口。荣蔍不知何解,只得等秦老爷开口。
秦老爷缓缓道:“荣蔍啊。徐大人让你传话。我们都听你的,暗中配合衙门筹资放粮......”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傅宅老爷道:“你倒好。暗度陈仓。明里暗里地讨好徐大人,私下打击乡绅。”
“哎呀老傅,你着什么急啊。你好好说。”秦老爷道。
“什么好好说。先前商量好的,由府衙出面,我们只是供粮。他倒好。”傅宅老爷直指荣蔍,吹胡子瞪眼:“后院开仓。乡民信你拜你,你那河母一出来,什么好处都给你占了。你安的什么心呐。你这不是给你爹丢脸吗?”
和荣蔍不知何事引得两位老爷不快,双眼直直地看向秦懿,求他帮助。
秦懿在老爹背后咽咽口水,走到荣蔍身前低声道:“你家后院日日施粥,你竟然不知道?”
“他怎会不知!”傅老爷没好气地说道。
荣蔍瞪大双眼注视着秦懿,以寻求他的肯定。秦懿直视着他的眼光,郑重地点头。
荣蔍忙站起身,向两位老爷抱拳道:“傅老爷、秦老爷,小侄不知有此事。待小侄问清缘由,必给二老一个解释。”
和荣蔍来后院查看,灾民将小巷挤的水泄不通。他勉强绕过人群,只见后院门口架着两只锅炉,吴异和星蕊一人握着一个大勺给百姓施粥。原来星蕊和吴异等人日日外出,从酒家高价购入粮食。在别院后门蒸发馒头、熬煮粥汤。原本去府衙施粥棚领粥的灾民,见河母亲自掌勺,纷纷赶来此处,想借河母神来之手为自己祈福,以远离灾祸。灾民源源不断地涌来小巷,呼一招百,络绎不绝。
县衙王师爷提醒徐大人道:“大人,和荣蔍明里联络乡绅供粮纳银,暗地里竟让河母暗度陈仓。他这是......在与大人您抢功呢还是较劲了?”
徐大人捻着手里的红木手串:“恩......和荣蔍年纪不大,心思倒是深重。那日见他,原以为他是识大体、知深浅之人,不成想他也是一副目无主上的豪绅样,做着一方霸主的白日梦。”
王师爷道:“大人见多识广,这样的土霸王要整治自是不在话下,只是和府不比一般乡绅,恐怕得巧立名目,不动声色才行。”
徐大人点头道:“嗯。你说的极是。”
荣蔍知晓事情已上达县衙,下会乡邻。他赶忙叫停了粥棚,可灾民依旧拜倒在后院门口不愿离去。他想向徐大人及五大宅门解释缘由,可这哪里是想解释就能解释清楚的,现下怕是越描越黑,一时间他不如如何是好。灾民们对安星蕊的河母身份深信不疑,使他对此事百口莫辩。若说这一切的误会都是由安星蕊无心造成的,他并不知晓,又有谁会相信。他牵头联络的五大宅门捐粮捐银,笼络县衙,安稳一方,可哪能想到竟然自家后院着火,引火烧身。事情一出,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再也阻止不了了。他从无抢功之心,却已理屈词穷。
半个月后,乡绅纷纷表示无粮可捐了。此时,赈灾粮尚未到位。难民亦尚未安置完毕。徐大人找荣蔍商议,暗示皆因和府私自放粮,致使乡绅怨愤不断,推脱不再续粮。让荣蔍想法子在半个月内筹措三百担粮食,等平洲的调粮运来。
秦懿、赵桓在和府大堂等候,荣蔍愁容满面地步入堂屋,一一拜问。
秦懿解释道:“五大宅门各家少说也有几十、上百口人,还有他们的家眷需要照应,本就捉襟见肘、自身难保,真就拿不出更多了。”
赵桓点头道:“前几年风调雨顺,谁家也想不到丰储存粮。能匀出自家口粮,已是竭尽全力了。”
荣蔍道:“现下只能想法子去买粮了。”
秦懿道:“恩......按说乌州离津州最近,但只能走陆路。奇山峻岭,车马劳顿,夜晚不便行车,来回怕是半个月都到不了。”
赵桓:“青州看似比乌州遥远,但地势平缓,气候宜人,粮食运输可走水路,日夜兼程,倒可成事。”
荣蔍思虑道:“青州民风向来不问俗务,只求风雅。我等去筹粮,不知是否可行。”
秦懿道:“这不正和心意。商贾只论买卖,不论去向,价格合适,便可交易。”
赵桓赞同:“我们备足银两,凑够粮食,在当地雇几条船连夜回城,保不准能将断粮续上。徐大人那里也好交代。”
荣蔍疑道:“你是说你也去青州?”
赵桓道:“瞧你说的,青州文人遍地,美人如云,谁不向往?再说筹粮这么大的事怎能少得了我?”
秦懿嘲讽道:“恐怕你是为了美人吧?对了。我得把我的千封剑带上,它还没开过刃。”
“你也去?”荣蔍转向秦懿。
“这种好事少得了我?我难道不是五大宅门中的一门?我这心里时刻记挂着津州百姓呐。”秦懿挤眉弄眼地撇一眼荣蔍。
“还有我。”远处两人异口同声道。星蕊和吴异一前一后紧跟着进入堂屋。
“我也去。”星蕊内疚道:“此事因我而起,是我乱出主意,请吴大哥在后院支起锅炉,引起徐大人和各家不快。你带我一同上路吧。”她恳求地看着荣蔍。
“不,此事和她无关。”吴异道:“我们一路走来,遍地饿殍,早想着救助。可一直居无定所,银两不济。借和兄的住处安顿下来,原想趁此时机,出点气力,未想到反而给和兄招来麻烦。是在下唐突,不知个中曲折。正巧我们一行人要去青州,不如一同前往,路上有个照应,也好弥补之前犯下的过错。”
荣蔍摆手道:“吴兄,客气了。津州大灾,原与兄台无关,吴兄只是路过此地,能出钱出力为津州百姓着想,已是难得。怎会是过错。”
星蕊抢白道:“对。是我的错。是我见府衙开了几个粥棚,又听闻门外的灾民跪倒在地,哭喊连天。一时不忍心,故而也想效仿,吴大哥也有此意,于是一拍即合。”她咬着嘴唇低头道:“让我和你们一起去吧,不然我心难安。”
秦懿、赵恒一听要带女子出门,心里老大不愿意,碍于荣蔍的面子,不好辩驳。吴异一行是过路人,不知底细,带在路上,难免诸多不便,更是百般不愿。他们定睛看着荣蔍,等着他拿主意。
荣蔍思前想后,星蕊开设粥棚是出于善意。她被误认为河母,留在此地也不稳妥,他远离津州,一旦她有何闪失,也无法保她周全,倒不如和他们一同前往,以保万全。可吴异......,他实在猜测不透。他们一行四人,人强马壮,精明强干,不像是求人拜师的学徒。那日饭桌上,更是个个酒量惊人,连女子也不例外。他们哪里不能去,偏偏来到受灾的津州。他参不透,他们去青州到底有何目的。此次出行,他阻与不阻,他们必是要去的,又何必推却。
“好。”荣蔍起身向吴异作揖道:“此行有劳兄台照应。请代荣蔍转告各位明日一早出发青州。”
吴异回礼道:“好。这就去准备。”便往别院走去。
星蕊忽闪着眼睛看向荣蔍:“我也能去,对吗?”
荣蔍郑重地点头。星蕊高兴地直蹦哒,欢跳着跑回屋里收拾细软。
秦懿和赵桓齐刷刷地注视着荣蔍。赵桓鄙夷地讽刺道:“大老爷荣蔍何时被女人迷得哑口无言。”暗自好笑地摇头。
秦懿道:“看来和府和大老爷被女妖收治地失了方向,改了脾性了。哪次出门不是带着小厮,就是带着和叔。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丫头。”
赵桓一搭一唱道:“艾!错了错了。大错特错。”
秦懿不服:“怎么错了?”
“哪是什么小丫头。是未婚妻。”赵桓纳闷:“哦?不对。是被退了婚的未婚妻。可这退了婚的女子,为何会住在和府?奇了怪了。和府什么时候开始收容弃妇了。”他斜眼看荣蔍的脸色。
荣蔍正为粮食犯愁,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闲扯,句句不离安星蕊,他不知该如何应对,一时无法招架。
秦懿难得抓他小九九,朝星蕊离开的方向望去,得寸进尺道:“退了婚的女子是自由之身,可自由婚配。这女子美目倩兮,身材妖娆,流光溢彩,艳而不媚。哪个男子见了不心动,若不是他荣蔍紧紧拴着,我倒是想好好会会。如此的美人儿......”
“秦懿!”荣蔍皱眉怒道。
“哟哟哟。”赵桓看好戏地对秦懿挑眉:“你瞧,急了。他堂堂和府大老爷,为一个女子着急上火还是头次见。你见过没?”
秦懿大摇其头,走近荣蔍,蹭蹭他的肩膀,戏问:“你既已被退了婚,留她又有何用?不如......”
“不如由我们兄弟两替你照顾?”赵桓也来耍弄他。
“你们......。”荣蔍从椅子上跳起,直指他两逃跑的方向。
秦懿和赵桓勾肩搭背地跑离大堂,笑闹着躲开。年纪轻轻就开始当家的和荣蔍,肩上的重担无人可以分担。家人见他轻言细语,下人们见他唯唯诺诺,生怕惹怒了他。也唯有这两位挚友时常耍逗,使他稍有片刻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