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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绮罗毕兮池馆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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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这样想着,华山就到了。彼时业已金乌西坠,月洒清辉,我也就随意招呼着二哥在后院石凳上小憩,他很平和的从了。借着沏茶的空当,我从月光罅隙里偷偷瞧他,瞥见他眼里的温和剔透时,我才终于确认,二哥的确醉了。
在很多年以后,二哥因着他这样终年不改的神色而有了“千杯不倒”的赞誉,但观察细致的人们会发现,二郎真君喝酒后比喝酒前眼神温柔许多。其实那便代表着他已大醉。试想,若真的不醉,他怎会主动放下用冷漠堆成的堡垒,露出温柔的内核。二哥太自律,活得也太累。
唉,虽然直至现在我都说不清他是输了,还是赢了,我却明白,我这一生都难望他项背。
那一晚我还没问,他便已絮絮讲起孙悟空的事。他说自己冷眼旁观天庭这么多年,对天庭的事不说了如指掌,一叶知秋还是做得到的。天庭现在枯败至此,张百忍,倪君和难辞其咎。他的语意在那时便带了丝愤慨,续道:
“这无论如何也是娘亲当年曾誓死捍卫的朝堂,故而她当时思凡被查时情感上虽有愤懑,理性上并无怨言。但娘亲当年是求仁得仁,于今日天庭的乌烟瘴气里看来,她当日的行为却似是迂腐。事已至此,我无法坐视不理。捉拿孙猴子,算给玉帝一个台阶下,毕竟这千年的闭门羹他一直都只是隐忍;也是该自己一个踏石,值如今人才凋零之际,天庭中流砥柱,舍我其谁。”
旁人说来狂妄的话二哥说来只是铿锵。我表面上唇衔微笑,心里却波澜大作。这样看来,很多疑问是得以解决,但新的疑问同样此起彼伏。若二哥不在乎母仇,他何必在灌江口闲散这千年?别的我不敢妄言,但在我的了解里,二哥绝不是热爱修身养性之人。更何况,往远点说,要是娘亲真的“求仁得仁”了,他当年又何苦上天下地拜师学艺大闹天宫那样好番折腾?
我疑窦满腹,却只能尽数埋下,依旧笑道,“既如此,二哥就更不必为孙悟空一事耿耿。他能促成二哥上天,也算对三界有功。”
二哥脸色阴郁,“他不应是现在这样。他这样一只吸纳天地之灵气的石猴,本就该逍遥于天地间。更何况他待我这般真诚,”他的声音忽然低了,喃喃般重复着“未展斯须之报”六字,然后很疲倦的一叹,“我到底亏欠于他。”
只此一别,再未有我兄妹俩真诚相叙的日子。他如愿以偿,得了司法天神的高职。虽然之前他已揽了大部分权利,拜职不过是个过场,但应付各路仙家心怀鬼胎的阿谀还是费了他不少功夫。再后来他戮力公事费得心力就更多,也就更没时间下凡走动。这样过来,我们的兄妹之情竟似是慢慢淡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段时间才真的是暴风雨前的平静。那时的二哥虽大行“□□”,弄得天界人人自危,与我的距离却始终未变。虽不见面,心里却对对方的行为极为理解,只维系着一份遥遥的牵挂就足矣。
可惜了,一切的信任与平和都被打破,且为我亲手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