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却多情（上）：神界篇》君子以泽

53、第十六章 情根枫语

　　碧月照入紫眸。白皙的皮肤上，睫毛的阴影根根分明。紫恒的眼中，全是诧异之色。
　　尚烟还是第一次主动吻他，表面装得不在乎，其实早紧张得四肢发麻了。
　　“这可能不算什么……实质性的礼物吧。所以，我会重新做一张罗帕给你的。”她重新回到地面，目光闪烁地看向别处，“你可不要嫌弃我手艺差。”
　　月华千里，将二人笼罩云间。此夜似只属于神仙眷侣。只听得远处，那卖花师姐轻轻吟唱道：“雪霁夜兰传君意，夙夜月枕眷属成……”
　　紫恒轻轻笑了一下，却又觉得干扰思绪的东西太多，不自觉笑容散去，似在想些什么，而后，又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好。我等你。”
　　“那，那我先回去了……”尚烟快速转过身去。
　　她本想，紫恒太被动，若再不做点什么，也不知道他要磨磨唧唧到何时。但是，真的主动亲了他，她还是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操之过急，把紫恒给吓着了。毕竟，他看上去比小白兔还纯情……可是刚走几步，手腕便被人拽住，整个人被拖到一个廊柱后方。紫恒看看四周，似乎在确定是否无人。见没人路过，他双手捧着尚烟的后脑，手指插入她的发中，垂头便吻了下来。
　　尚烟吓得睁大眼，第一反应是躲开，但他一只手往下滑去，搂住她的后腰，把她按向自己的身体，不让她逃脱。她仅剩了一些力气，想再试图退缩一下，可他轻轻吸吮了几下她的唇瓣，便加深了这个吻。这下，她想逃也逃不掉了。因为，全身都麻了，腿软了。她只能靠在紫恒怀里，轻轻拽住他的衣襟，放纵自己的本能，试探着回应他。但每次她回应得多一些，他便会变得更有攻击性，更深入，吻得更加缠绵，次次都得寸进尺，不断试探她的底线。
　　到最后，她只能瘫软地靠在廊柱上，对他的热情，甚是疲于招架。
　　紫恒……根本不是什么纯情小白兔啊……
　　可他都已经令她溃不成军了，却在她唇边轻声道：“烟烟，从今往后，我都是你的了。”
　　“你还在装。”尚烟眼中湿润，有些怨怼地看着他，“只知道装柔弱。其实坏得很。”
　　“我没有。只是一时情难自禁。”
　　紫恒笑了一声，忽见一片枫叶落下，落在尚烟的肩上，他小心将枫叶轻轻取下，像是怕会唐突她似的，尽量不碰着她。他转了转枫叶，道：“烟烟，你可还记得，你为我取名那天，佛陀耶也是秋至枫红之日。”
　　“嗯。”尚烟抬头看看飞舞的红枫，“晚上赏枫，似乎另有一番风味。”
　　紫恒也抬头，看了一会儿纷飞的枫叶，轻声道：“曲巷蚁观心恻动，佛都蝶乱梦幽衷。芳华开谢生无悔，深种情根枫语中。”
　　“你这诗，听着怪悲伤的……”尚烟轻轻推了他一下，“我们好好的，别这样呀。”
　　“哪里悲了？今天是我生来最开心的一日了。”紫恒看向她，眼神有些迷离，如饮醇酒，声音又极是轻柔，“因此来世间一遭，从今往后，便是随时死了，也无憾了。”
　　尚烟听后，大感震撼：“别说这样的晦气话……”
　　紫恒笑了笑，并未往心里去，又正色道：“烟烟，为了你的名节着想，可以考虑将今夜之事保密。若是别人问起，我会说，是我对你单相思。”
　　尚烟脸颊红红的，笑道：“这也算单相思？”
　　紫恒点点头：“疯了一样……”又一次覆住她的双唇，再度将她拽入了一个绵绵长吻之中。

　　第二天中午下课了，尚烟和火火、小贤在膳堂用餐，见紫恒进来，便径直走过去，挽住紫恒的胳膊，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一夜之间，无量太学的男学生都失恋了。
　　紫恒成了众矢之的。
　　“烟烟，你在做什么……”紫恒有些慌了，“我们不是说好了？”
　　“我可一点也不想藏着掖着。”尚烟一只手往下，还握住了紫恒的手，“你若不想公开，那便不要招惹我啊。反悔来不及啦。”
　　紫恒只能无奈地笑：“你这傻姑娘……”
　　尚烟和紫恒都极受异性喜欢，他们公开关系后，自然有不少人心碎。
　　女孩子们简单得多，都再不打紫恒的主意，还觉得紫恒比她们想得有本事，竟然连尚烟都能看上他。男学生便相当自以为是了。尤其是比紫恒地位高、神力强、财富多、成绩出色的，都觉得尚烟应该选个更好的，既是他们自己。于是，他们总是跃跃欲试。他们却不知道，正如尚烟所说，她的温柔是有限的。
　　一回课后，尚烟和姑娘们聊起一部戏剧作品，感慨道：“这个剧里的正生，真是塑造得极好。亦正亦邪，洒脱飘逸，放荡不羁的外表下，有一颗光明磊落、有情有义的心，太有魅力了。”姑娘们纷纷表示赞同。
　　土木天的句芒氏公子一直在旁边偷听。前一天，他才在术法课上击败所有同学，其中也包括紫恒，别提有多威风。听尚烟如此评价，瞬间代入了自己，摇扇道：“原来，叶小姐喜欢这样的梦中情郎。”
　　很显然，紫恒已不再是“梦中”的情郎了，而是尚烟实打实的情郎。所以，此言颇有偷香窃玉之意。一个姑娘用胳膊撞了撞尚烟，悄声笑道：“烟烟，句芒氏公子好像喜欢你。”
　　尚烟好整以暇道：“方才我只是评价戏曲名角，并未提及男女之事。若论‘梦中情郎’，我要求没那么高的。”
　　“哦？”句芒氏公子笑得风流，一颗心却跳到了嗓子眼，“其实，似叶小姐这般绝色佳丽，大可要求再高些。”
　　尚烟摇摇头，天真地眨了眨眼：“我呢，便喜欢高瘦白皙的美少年。皮肤暗沉的，身高不及七尺的，头发不够多的，不管性格再飘逸，也只能当朋友。如果对自己没数，觉得自己和戏曲正生都能相提并论，做朋友，我都嫌弃。”
　　姑娘们个个成了铜铃眼，看了看他的肤色、身高、头发，发现他其实都没太大问题，还是俊的。但若和紫恒一比，却显得又黄，又矮，又秃了。
　　其实，尚烟心里觉得这男的是在侮辱她，更侮辱了紫恒，甚是恶心。不过，她并未显露情绪，用手背轻托着下巴上，露出灵动的巧笑：“女人其实很简单的呢。嘻嘻。”
　　句芒氏公子脸色大变，一时间只觉得羞惭万分，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用如此彪悍的方法，尚烟击退了无数追求者。虽直呼尚烟怼得爽，姑娘们其实也不太理解她的选择。紫恒虽好看，但跟尚烟一比，实在太穷，也不怎么强。她们自然不好直接说出口，只对尚烟道：“紫恒有你，真是他的福气。”
　　尚烟道：“不。我有紫恒，才是我的福气。”
　　一次紫恒在场，听到这话，对尚烟道：“谢谢烟烟，你那么好，却愿意选择我。”
　　“胡说八道！”尚烟瞪了他一眼，不悦道，“少捧杀我，你知道你值得！”
　　尚烟所言，绝非客套。她心如明镜：她的美和强，都是一眼可以看到的优点。紫恒极擅长的园艺、烹饪、缝纫、家务，不容易被一眼看见，人们也很容易习以为常。而如此优点，并不是每个男人都有，即便有，也不是对谁都愿意牺牲掉追求名利的时间，为妻子做这些事。例如叶光纪，在十六个夫人面前，能用权的时候绝不用钱，能用钱的时候绝不用嘴，能用嘴的时候绝不亲力亲为做事。夫人们也不想要一个操持家务的男人。她们更喜欢他的叱咤风云、挥金如土，并乐于臣服在他的权威之下。可是尚烟觉得，曾经为母亲变为居家好丈夫的爹爹，才最值得被爱。所以，她也懒得跟人解释，紫恒温柔顾家时的模样有多迷人，也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太多好。她认定了，她和紫恒便是天生一对，轮不到妖魔鬼怪来评价。
　　不过，尚烟很喜欢贤夫，自己口中一切与贤妻有关的承诺，却都是空头承诺。例如，她没试图再去做罗帕。不是她忘了，而是她每次想到这件事，总能为自己找到各种借口，将这事压下去：不是要上课，便是要写策论文；不是要梳个好看的头发，便是要陪火火到城中心买润滑锤头的油膏。至于做饭，更别提了，都是她想都没想过的事。
　　尚烟本以为原因很简单：她太注重栽培外露的优点，才无暇做这些家务事。直到几千年后她才知道，并非如此。

　　尚烟主修神术学，紫恒主修绘艺，二人共通的课程只有礼乐和策论。尚烟试着选修了紫恒上的绘艺课，在课上被紫恒的表现吊起来打。
　　策论课则是尚烟的拿手好戏。老师曾经教训过一个模仿尚烟的学生：“你学得来么？尚烟写，那是浑然天成。你来写，那是天外飞仙。”说罢环顾四周，冷冷道：“你们写策论文，不管我布置什么题目，开头不是‘话说九天六界大势，神界居上’，便是‘时下盘古护佑，神界如日中天’，说真的，光看这开头我都觉得讨厌，还指望批了千篇文的考官把全文看下来，给你好成绩？再写这种开头，丁级拿好不送。”
　　全班同学一片死寂，几个不知好歹的笑了一下，被老师瞪得浑身冷汗直冒。
　　紫恒的策论文表现也很平庸。尚烟觉得很是奇怪。分明紫恒才是她的策论文老师，何故他自己反而退步了？她不想打击紫恒的自信，只在一堂课上试探道：“紫恒，最近你读了什么书呀？”
　　紫恒道：“《佛陀耶品枫宝鉴》。”
　　“难怪呢。”
　　“怎么了？”
　　“这些年，你的兴趣都转移到别的事情上了，难怪对策论文不再那么上心。”
　　“……策论文？”
　　“对啊。我记得你在孟子山写的策论文，明显糅合了《六界名相谏议书》《论魔过表》《奈落君主列传》的许多思想……这其中好多文章，都是魔界的著作诶。像这三篇，都是我最近才读的，可你居然几百年前便懂那么多，还有很多自己的观点，实是令人钦佩不已。”
　　紫恒脸上依然挂着柔和的笑，但握紧了手中的毛笔，关节微微发白：“都是多年前的事了，不足挂齿。”
　　“哪里不足挂齿了？你是文武两全，才智两绝。”尚烟笑得好开心，“真不愧是我最喜欢的人。”
　　老师咳了一声：“叶尚烟，紫恒，我知道你们俩如胶似漆得很，但我的课上，不要交头接耳。”
　　哄堂大笑中，尚烟涨红了脸，赶紧住嘴。
　　老师道：“方才我说到何处了？”
　　一名学生举手道：“老师，您说到了，东皇苍霄世子叛变失败。”
　　“哦，对。”老师点点头，“这是最近魔界的大事。东皇紫修举兵叛变，和东皇炎湃殴斗了五天六夜，废了东皇炎湃的一只眼睛、一条胳膊，却被东皇炎湃斩杀于泰罗宫中。据说，这东皇紫修死状极惨，脑浆崩裂，血肉模糊，尸首还被东皇炎湃挂在奈落城门上，杀鸡以儆猴，吓得全城百姓惊心裂胆。他只和你们差不多大，为了平定动乱，人都没了；身为东皇苍霄的唯一嫡子，想入土为安也不能。你们都看看，魔界的政治多黑暗，神界的太平多么来之不易。所以，结合此事，你们也都好好思考一番，东皇紫修叛变失败一事，与魔界历史、六界历史有何关联。回去以后，你们每人写一篇万字策论文，月底前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