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救出 ...
-
作为一个人类出生，作为一个人类成长的秦岚，在进入岚归书院以前，她的生活虽然不能说一帆风顺和阳光美好，但总算也是在向一个更好的方向发展。所以她是一个守法良民，所以她的心理一直维持在健康的范畴里，所以她一直认同自己作为“人类”的种族归属。
到了岚归书院以后，在玄业观这个封闭扭曲的极端环境下，秦岚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恶意。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抛弃自己人类的身份，抛弃自己还能回到过去那种生活的希望，不仅是因为二十多年的习惯使然，宗正淳也在其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并不是说秦岚对他有任何特别的期待，而是他表现得最像一个普通的人类。
初见时的怀疑，第二次见面时的冷淡，到后来若有似无的关怀，最后在她企图逃走时的犹豫，还有知晓她体质问题后的震惊。他的任何情绪在秦岚的认知里都能归属到正常反应里，于是也间接地验证了秦岚心底的那句话。
奇怪的不是我，错的根本就是这个扭曲的世界。
在任何人都没有发觉的时候，宗正淳已经成了秦岚内心世界的支点。也所以，当秦岚亲耳听到这个唯一一个应该还有良知的人，却用一种说起普通药材的口吻提到她的牢友时，那个本来就不甚牢固的支点出现了明显的裂纹。
“木更，你的夫君就在这里！”
她从来都没有用如此凄厉尖锐的声音说过话，但是这一刻浑身上下喷涌而出的惶恐、惊惧、厌恶和反感，太多的负面情绪逼迫着她必须做点什么。虽然即使她说完之后，全身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宗正淳冷峻的面庞在她的眼里扭曲起来，比任何恶鬼都要可怕。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恶狠狠地看着一脸愕然，显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的男人。她是如此专注于自己的情绪，以至于就连背后安静了下来都没有立即发现。
打斗声，主要是树根拍击地面时造成的大响停了下来。下一瞬间，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爆响之后，秦岚觉得背后扑来一股带着血腥气的暖风。她下意识回头，然后目瞪口呆。
一头血淋淋的大狐狸站在她的背后。
插在狐狸身体里吮吸血液的树根全部扯断。大部分的树根只留下一小截露在体表，靠得近些就可以从伤口边缘看见，分裂成细微的树根扎进肌肉和血管里。剩下那些没有留在身体里的却带出了皮肉，暗红色的肌肉组织从伤口里突出一块，看上去好像生了怪瘤一样。红毛狐狸原本一身晦暗的棕红，此刻却染上了斑斑驳驳的鲜红。她腹部的毛像是刚刚被冲刷过一样，滴落下来的液体连成一线。但是那双暗淡无神，似乎随时随地都会闭上的眼睛，却紧紧盯着一个人。
“夫君……”
然后，秦岚耳边就响起一道怯怯的声音。
没有怨恨，没有愤怒，没有伤心，除了一点点害怕被拒绝的低婉，这道声音里有的居然只有欣喜和愉悦。
“你终于回来了。”
这一句入耳之后，秦岚张开的嘴终于还是闭了起来。
即使秦岚用花言巧语骗得她说了一个“好”字，她却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青丘慕和敖炎的打斗，孩子的尸骨，甚至在路上消失的那两个族人，对木更来说全都比不上眼前这个男人。
所以秦岚还能说什么？她能做的也只是默默后退几步。
宗正淳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看木更，又看看远处的大树，似乎用了好一会才终于接受秦岚刚才居然是说的真话。而在木更唤了那声夫君之后，宗正淳起先并没有反应过来木更叫的是他，在瞬间的愕然后，他眉头皱了起来。
“夫君……”而这时候的木更，显然神智清醒得很，只是那么一点点的细微的变化就让她的声音更添一股惶惑与凄然，“夫君不记得了木更了？”
被她又一声的夫君已经叫得浮现出一丝厌恶之色的宗正淳，却在她自报名称之后明显得愕然了一下。有好几秒钟的时间，他眼神茫然呆滞了一瞬，就在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浮现出来的时候，他额头上突然闪现一道暗红的图案。与此同时，宗正淳脑袋猛地朝后一仰，人也朝后一个趔趄，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重物狠狠击中头部一样。等他站稳了再看向木更的时候，眼神里一片冰冷，“妖物竟敢胡言乱语！”
“夫君，不记得木更了？”红毛狐狸本身已是摇摇欲坠，此刻更是身体一晃，就趴倒在地上。
秦岚眉头一皱。
正常的情绪反应来说，如果他不是木更的夫君，那么应该就会厌恶和反感。而如果他是，则可能会心虚和急躁。但是现在的宗正淳，非要说的话只能形容为非常冷静。就好像被设定好了一样，在这种情绪下应该有这样的回答。秦岚瞟了眼，他的手部肌肉都是放松的，根本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
这……
“宗政平！”秦岚胡思乱想不过一瞬，那头青丘慕几个已经摆脱原来的困局，赶了过来。秦岚第一次发现，原来青丘慕也会语速急促，“当年你答应过我什么？这就是你照顾木更的结果？”
“不知青丘少主光降我观心腹重地，有失远迎。”宗正淳瞟了一眼生死树那里。虽然地面一片狼藉，树根破损且大多露出地面，但是从树冠到树干却是好好的，一时也看不出什么被人毁掉的迹象。他眼神一定，再度看向青丘慕。这回当他把自己的名字刻意念了重音的之后，更显一片讥诮，“只是宗正淳忝为玄业诸弟子之首，倒是真不记得什么时候答应过少主要照顾一只狐妖了。”
“当年玄业观弟子宗政平叛离师门迎娶青丘狐女，闹得整个岚归沸沸扬扬。”秦岚背后传来一道凉凉的嗤笑，“百八十年而已，你还学会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了，长进不小。”
秦岚回过头。敖炎说得讥刺，那双暗金色的眸子里却翻滚着一层冰冷的寒意。他咧着嘴角露出尖尖的犬齿，眼睛却盯着宗正淳，仿佛他一旦说出什么话来，他立刻就能抡起刀砍过去。
宗正淳显然知道敖炎的秉性，因为他虽然脸色难看，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拳，却居然紧紧闭着嘴没有答话。
于是，整个山洞居然就这么静了下来。
宗正淳显然没有自信能够以一敌二拿下青丘慕和敖炎，所以在生死树看不到明显伤痕的情况下，完全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思。
青丘慕挡在木更前面，他虽然满眼怒色，却至少不会当着木更的面主动出手。敖炎再怎么好斗，他不是事主，无论怎么说都不该由他起这个头。而从宗正淳一进山洞就躲在一边不言不语的芷萝，更是时时刻刻都在企图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被木更那么一搅和，情绪总算回归正常的秦岚微叹一口气。她朝青丘慕和敖炎看了一眼之后，走到了两人的前面，与宗正淳面对面，“放我们走。”
宗正淳猛地转过头来看着秦岚，眉头皱紧一脸不悦，却至少没有立刻反驳。
“你也看到了，我没有骗你。”秦岚手指了指已经趴在地上的木更，“玄业观没有扣留青丘族人的理由。”
宗正淳面色稍缓。
“你放我们走，我们就会悄悄地离开。如果你要叫人来，我们也不可能束手就擒。而一旦开打，就永远不会善了的可能。”秦岚朝前走了一步，“青丘有狐妖，镜湖有水族，外头还有数不尽的妖怪，他们两个一旦有了损伤，玄业观就会面对源源不断的报复。”
听秦岚这么一说，宗正淳的表情却反而柔和了下来，“你一直在青丘。”他用的是陈述句，语音平直，完全没有一点疑问。
秦岚虽然奇怪，却仍然点了点头。
“手。”然后，宗正淳摊开手掌，又说了一个字。
……手？
秦岚盯着他的手掌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要握住她的手吗？但是在这个时候，她显然不能表现出任何怀疑的情绪。所以即使如何不愿，她依旧还是把手放在了宗正淳的手上。
宗正淳伸出两根手指，搭在秦岚的脉上。好半晌，才轻轻地舒了口气。“你的名籍，还在玄业观门下。”他只看着秦岚，仿佛除她之外，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一样。
她的名籍在玄业观？
……什么意思？
说完，宗正淳居然就回转身体向山洞外走去。
秦岚虽然企图说服宗政淳，却没想到他居然可以就这么干干脆脆地走了，直到宗正淳快走到洞口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
“玄业观，”到了洞口的时候，宗正淳脚下一顿，“不会容许弟子背叛。”说完他一转身，消失在众人面前。
他的话，像冬天一桶冰水，兜头浇了下去。
“喂，你还愣着干什么？”
一股深重的寒意从身体的最深处冒出来，冷得浑身都开始发抖。
秦岚抬起眼。才发现青丘慕抱起了木更，一众人都已经快要走到山洞口了。敖炎停下来，一脸不耐地看着她。
“来，来了。”她嘴唇一颤，却强迫自己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玄业观……
不会容许弟子背叛。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救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