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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来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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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岚眼睁睁地看着树根当头砸下来,身体却没有办法即时反应。她甚至都能看见树根上的纹路,但无论她心里急到什么程度,身体却像一块老旧腐朽的木头,牢牢地钉在原地。她仿佛看见树根把她砸得头破血流,甚至都已经下意识闭上眼睛的时候,后颈的衣服却突然被猛力一拉。
秦岚倒飞了出去,在半空中腾空了几乎有一秒钟的时间,以后背重重砸向地面。走起路来还不觉得什么的地面显然跟柔软相去甚远,整个背部遭到大力击打后,秦岚有一瞬间神智差点断线,随之而来的火辣辣的灼痛好歹让她保持了清醒,只是让她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在地上躺了好一会,才终于能慢吞吞地坐起来。
坐起来,然后又继续呆住。
以她原来站立的地方为中心,整个地面像蛛网式一样碎裂开来。就秦岚目测的结果,她原来站立的位置足足凹陷下去有半个人那么深。
看着原来是整块石头的地面,秦岚一阵阵头皮发麻。她要是站在那个位置,肯定不会像水牢那么好运气还能再一次醒过来。
哐,当当当——
一阵密集的金属撞击声总算唤回了秦岚的神智。
树根显然对阻止它杀死秦岚的元凶非常仇恨,无数粗壮的树根像神话里蛇女的头发一样飞舞着抽打过去,每次错过目标都会在地面上添上新的裂纹。
而那个被几十根树根追打的身影……
秦岚挑了下眉。
他居然在笑。
咧着嘴,露出一截远比人类要尖长的犬齿,之前还百无聊赖的眸子此刻亮得慑人。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树根,身体轻盈灵活,躲避树根抽击的动作好像什么精心排演过的舞蹈一样。而每每寻到空隙就会用力斩击下去,那几乎能震聋耳朵的大响又实实在在地提醒着秦岚,那个红发的少年完全不柔弱的本质。这才是他会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任何人在看过敖炎在战斗时的表情,都会明白他对于这种在生与死的边缘上走钢丝的活动有多么热爱。
而另一个一身白衣的,牢牢站在原地,双手做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攻击过来的树根在靠近他的时候就好像击中什么坚硬的东西,“啪”“啪”声连续不断。稍微细点的树根会开裂,而粗壮的那些表面也会逐渐焦黑。
青丘慕身边的安全范围越来越大,疯狂的树根能攻击到的地方离他越来越远。而轻巧灵活的敖炎越钻越里面,他的大部分身影都已经被树根挡住,仅余下一小部分还能让秦岚看到。照她之前看到的来推算,再过一会敖炎应该能碰到木更了。
秦岚瞟了眼站在外围的芷萝。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似乎树根完全不能感知到她的存在一样,完全不会攻击她。即使被那两人攻击的余波卷进去,芷萝通常也只是抬抬手就能全部挡了过去。
只有她,是一个完全没用的人。
秦岚试图移动身体,但只是带动了轻微的摩擦,背部就新添一股股刺痛。她抬手一摸后颈,得来一手湿腻腻的血红。
除了能看到路之外,她这一回倒是是干什么来了……
一股无法言述的挫败感慢慢向全身浸透。
就在这个时候,秦岚突然心里一动。她下意识抬头朝入口看去,果然看见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宗政淳。
这倒可以算是玄业观里难得的好人。寥寥几次出现在秦岚面前,都算对她不坏。如果不是玄业观实在待不下去,秦岚觉得自己一定会拜到这个人门下。
“宗政……先生。”
犹豫了下,秦岚选了个相对比较安全一点的称呼。而之前面一脸煞气,握住剑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的宗正淳在循声看到秦岚后,结结实实地一愣。他虽然脸色依旧非常不好看,却不像是下一刻就会提着剑大开杀戒的样子了。
“他们并非有意侵入玄业观的禁地。”在地上坐了那么一会后,最初的痛感已经过去,但是秦岚依旧刻意夸大了自己的伤势,拖着脚一瘸一拐地向宗正淳走去。
而宗正淳虽然在听到秦岚的话后眉头皱得更紧,但是瞟了一眼她的腿后,手部肌肉放松了下来。
“青丘的狐女在这里,”秦岚一步又一步靠近宗正淳,“青丘慕他们只是想把那个可怜的女人救走。他们不是有意潜进来要对玄业观做些什么的。”
宗正淳是一个和观主完全不同的人。至少秦岚不觉得她身上那些所谓异常的地方,在整个玄业观里最先认识她的宗正淳会毫无察觉。完全没有像观主那样喊打喊杀的他,在相当大的程度上会有正常人的情绪反应:怜悯。
“胡说。”宗政淳低斥一声,“玄业重地,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狐女!”
“是真的。”秦岚想要继续拖延时间,但是越靠近宗正淳,就越觉得有股味道。
他身上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腥味。
这腥味非常地淡,大概蒸条鱼腥味都能比这个重,但是这个味道对秦岚来说实在太特别了,所以即便只是淡淡的一点,她也闻了出来。
那是,每次有人从风狸的牢房出来后,手里端着的那只碗的味道。
那个她素未谋面的难友,那只陪伴她度过那段难熬日子,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面的妖怪。它的存在是她黑暗的牢狱生活里的一线光明。而每次有人端着那只带血的碗走出隔壁牢房时,无论秦岚怎么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她却总是会下意识地看过去。
通常情况下,碗里装的东西是用来吃的。
而现在,一个活人的身上出现了风狸的味道。
那么……
秦岚停下脚步。
一股深重的寒意从心底深处弥漫开来。
眼前的这个人,他吃了风狸……
眼前的这个人,他吃了风狸。
眼前的这个人……
没有什么必须要报仇的强烈仇恨,但是秦岚却怎么都压抑不住全身的颤抖。
“……秦岚?”她的异状显然已经到了任何长眼睛的人都能看见的地步,因为宗正淳露出明显的讶然,甚至放下对于正在战斗的青丘慕一行人的关注,连身体都转了过来。
“风狸……的身体,”秦岚几乎要把话从牙缝里挤出来,“能干什么?”
“风狸?”而另一头的宗正淳显然莫名其妙,“配忘忧散的风狸吗?”
“忘忧”……散。
秦岚咧开嘴,虽然她自己都知道笑得比哭还难看,突然扯开喉咙大喊一声,“木更,你的夫君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