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夭》小叉

48、离开

　　夜空里一轮巨大的满月。柔亮的月光铺洒下来，让每个围在篝火边的人笑意更柔软了一些。
　　秦岚坐在离人群的外沿，稍稍有些远的矮坡上，俯瞰着他们。
　　仲秋的满月对狐族来说，似乎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何况还要添上一件族人回归的大喜事，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明快的笑容。巨大的篝火边用铁枝串着各种各种的肉食烧烤着，地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瓦罐陶瓶。英俊的狐族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脸上带着三分醉色的狐女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大大方方地对着自己心仪的男人微笑。
　　秦岚抱着小腿，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看着他们。
　　因为带路而分来一部分功劳的秦岚，也被邀请到了这个篝火聚会上。有人送来新鲜的食物，有人递给她盛着酒的杯子，还有人试图邀请她去跳舞。
　　每个人都试图在展现他们的友好，反倒是秦岚却觉得无法接受。
　　说不羡慕，说不喜欢，那是假的。
　　无论初始动机是什么，秦岚她的确帮到了青丘慕，甚至可以说没有她，青丘慕是绝对救不出木更的。何况她的道德底线本就维持在非常一般的水准上，更加没有那种会纠结自己值不值得被这么对待的自虐型性格。
　　她只是，不想太喜欢这个地方而已。
　　秦岚硬生生地逼迫自己挪开眼睛不去看篝火边那些笑脸，但是转眼却看见身边的地上插着铁枝。铁枝上穿着半只肥鸡，刚刚拿过来还兹兹地冒着热油，此时却早已冷透了。
　　秦岚向烤鸡伸出手，然后停在了铁枝前几厘米的地方，仿佛那里有无形的壁障阻止她把手伸过去一样。
　　青丘很漂亮，而青丘的人待她也很好。
　　他们给她食物和药物，还给她足以容身的地方。玄业观开始于恶言粗语和体力劳动，而青丘最初只是一些带有陌生和怀疑的目光。她在玄业观做菜园里的苦工换来在水牢死上十几遍的遭遇，而在帮忙救出木更后，青丘却邀请她参加他们的篝火晚会。
　　所以，不喜欢青丘是不可能的，喜欢青丘才是必然的。
　　也所以，她才更加要离开这里。
　　秦岚慢吞吞地从原地站了起来，在一个比刚才更高的位置俯瞰欢闹的人群。
　　一步。
　　再后退一步。
　　转身，然后……
　　看见一个一身白衣的男人。
　　如雪一般倾斜而下的头发静静地垂在身后，仿佛玉石雕琢一般的面庞真是无论如何都挑不处错来。不过，这回好歹不是那种面无表情的冷漠了。
　　青丘慕，他用微皱的眉头来表达他的“不悦”。
　　“你想去哪里？”
　　似乎就是这个位置，遥远到不知哪年的青丘慕一脸忧色地看着远方，然后又对那个扑向他的小女孩露出温柔的笑。只那么一个画面，便让青丘慕在她眼里突然就不再高不可攀。
　　但是，也只是如此而已。
　　“你说如果我希望，就可以留在青丘。”秦岚弯起唇角，露出一抹即便照镜子也只能用甜美来形容，却始终无法达到眼底的微笑，“从我的角度，你的话也可以理解成我想走就可以走。”
　　青丘慕不是个诡言善辩的人，所以他除了把眉头皱得更紧之外，什么都没有说。
　　“本来想留个字条的，既然看见你了，那就正式向你告辞。”秦岚双手一合，怪模怪样地低了个头当成作揖。
　　“你想去哪里？”
　　“妖盟的叶风曾经来找过我。”秦岚完全没有掩饰她走一步看一步的打算，“或者，桃夭门也不错。”
　　“你，”青丘慕脸色慢慢沉了下来，“知道那两个是什么地方吗？”
　　“妖盟的人动机不纯，而桃夭门里的都不是活人。”秦岚眨了眨眼，有点无辜地摸了摸鼻子，然后直视着青丘慕，“这个两个地方，哪个都不像青丘那么平和。”
　　青丘慕看着她。
　　“不要误会，我喜欢你的青丘，”秦岚忍不住又瞟了眼热闹的人群，“喜欢到了不想走的地步。”
　　是啊，青丘没有坏心眼的人。青丘的人很和善，甚至连青丘的风景都很美丽。秦岚相信自己只会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她大概永远都不会有讨厌这里的一天。
　　但是，接下来呢？
　　不久之前她刚带着一群人大摇大摆地穿过玄业观的结界，去到连大多数门徒都不知道的心腹重地里，把关在里面几十几百年的一只狐妖救了出来。
　　而在她离开玄业观后再度回望一眼的时候，在那个只存在于她左眼的世界里，玄业观里所有的“线条”都已经开始产生变化了。秦岚虽然不知道最终会变成什么样，但显然把木更埋在那棵半阴半阳的生死树下并非毫无意义的。
　　让那个嫉妖如死仇的观主硬生生忍下这个暗亏而不考虑报复，至少在秦岚看来绝对是做梦。在玄业观未必能把生死树的秘密诉之于口的时候，一个叛逃弟子就成了最好的借口。无论玄业观对她做了什么，只要她的名籍在玄业观，她的身份就是一名玄业观的叛逃弟子，也就是玄业观开始对青丘做点什么的最好借口。
　　如果玄业观要青丘交出她，青丘到底是交，还是不交？照青丘目前的作风来看，大约是不交的。
　　但再之后呢？
　　“所以，我才非走不可。”秦岚深呼吸，然后坚定了自己的语气。
　　她本来就不是想什么默默牺牲，独自奉献的那种人。她只是不想看见这里的人受伤和流血，只是希望当事情平息之后，如果她还能回到这个地方，依旧能看见这样迷人的景色而已。
　　所以青丘慕懂也好。
　　不懂，也无所谓。
　　“不要轻易使用那种力量。”青丘慕看了她好一会，突然说，“探究太久远的过去，会损伤你的魂魄。”
　　探究过去？
　　他说的是，她梦见在青丘那段过去吗？
　　秦岚眨了眨眼。
　　“那间屋子，”青丘慕转过身，离去，“会一直留着。”
　　诶……
　　秦岚脸上笑容一凝，差点就溃不成形。
　　真是的……
　　不要动摇她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决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