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嗨，死瘸子（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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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刚刚关闭,空气中还残留着大堂扩香机运行后四散的香茅芬芳，密闭狭小的空间里，只有马蔓蔓和林浅两人。
被轮椅占据了最中央位置的电梯轿厢里，光线明亮，轿厢壁的镜面锃光瓦亮，令两人最最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无处躲藏。
“我爸给打电话，让我们快点返程了，他知道我们在谈恋爱，有点……”马蔓蔓抿抿唇，“可能，嗯，有点不认同。”
站在身后的人，忐忑模样并不会诓骗人。这小心翼翼的措辞，大概只能说明通话里，家长的态度远比她表述的要强硬。
这种场景林浅早已预料到，只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突然。
不被家长认可的感情，他曾真切的经历过。
而鼓起勇气开始新生活后，也曾不断地告诫自己，享受此中的过程就足够了，不必深究结局。
他以为自己无所畏惧了，但是明显低估了人在放松悠闲的环境中太过舒坦，俨然失去了抵御风雨的能力。
在这段无忧无虑甜蜜温馨的交往中，他沉醉得太过彻底了。
林浅甚至忘记了要调转方向，背对着电梯门，他透过茶色镜面看到站在身后握紧轮椅把手强装镇定的女孩。涌动的情绪像是席卷而来的浪潮，只用了一瞬就将他拍在了岸上动弹不得。
握住轮圈的手微微用力，每一个指节都僵硬的厉害。喉头被堵住，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马蔓蔓的话。
过了一会，才无比艰难的开了口，“那我们吃过午饭回去吧。”
他替她做了决定。
“可是晚上已经约了蒋哥吃晚餐了呀！”马蔓蔓有点着急，她本意只是不想隐瞒两人的恋情，既然父母知晓，那便告诉林浅好了，但在此刻她并不愿意听从安排立即返程。
“友情后补，改天再约他们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电梯上行了一会，林浅这才调整轮椅的方向，马蔓蔓也跟着挪动。
“挨骂了？”
他问的很轻，似乎潜意识里总认为和自己这样的瘸子谈恋爱，对另一方也是一种残忍。因为她可能会遭受无端的猜忌，亲朋好友的反对，对每一个选择所要承担的后果都有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谈不上挨骂，他对你又没什么了解，可能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我谈恋爱吧。”她站在轮椅旁，风衣的衣摆贴着林浅萎缩的右腿，“只是语气不太好，大概是独生女的老父亲在争宠？”
没有抬头去看对方的眼睛，林浅的目光淡淡的落在自己细瘦的腿上。松懈的肌肉在略显厚实的布料下仍然残疾得一览无遗，坐在轮椅上，重力和坐垫支撑力的相互作用，将这两条本就无用的腿挤压成软弱的一滩泥。
裤子布料上的每一条褶皱，都像是他现在无法言说的糟糕心情。
林浅的声音飘得厉害，“父母反对的话，会害怕吗？”
短暂的静默，直到电梯门打开，叮咚一声，马蔓蔓自然而然的走到轮椅后推了起来。
过道里铺了地毯，壁灯也不同于电梯里的亮度。昏暗的走廊里，马蔓蔓的声音悠悠得在上方响起，“没想过，不过我又没有做错事，谈恋爱又不丢人。”
他们的房间靠后，还有一段距离，轮椅靠背上挂着的背包里放了那块专门为它而来的翡翠原石，随着两人前行的步伐晃晃悠悠，“以前你说我幼稚，我不承认，现在觉得自己确实欠缺考虑。接到我爸的电话，懵了一瞬，很多以前没有考虑过的事情，直到刚刚才想起来。以前单纯只是出自于喜欢，所有对你死缠烂打，从来没有想过谈恋爱之后更久远的事情。”
林浅的手垂放在大腿上，他很怕下一句，马蔓蔓说出什么让人难以置信的话来。
望着走廊尽头的窗口透出的日光，他只能感慨日子过的太快了，转瞬即逝和偷来的没什么区别，所以，他又要被丢下了吗？
“现在被父母知道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你的假设并不成立，我爸又没有说反对！”
柔软的手，最终落在了林浅的肩头，马蔓蔓显然察觉了林浅低落的情绪，“你在担心什么？我爸妈反对，你就打算跟我说再见吗？”
之前的确没有考虑过会面临这些，但现在想也不算晚。
通话里父亲的意思并不明确，态度却实在谈不上好，她隐约知道可能会遇阻。
可是，一切的假设并不成立，他们还未真的面临难堪，就要自乱阵脚么。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马蔓蔓取了背包里的房卡，打开了房间的门。
一直沉默的人，自己划着轮椅进了室内，绕过沙发，停在了巨大的落地窗边。
能看到远处的山峦云朵，喧嚣繁忙的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造物主创造一切，张开巨手推动时间步步向前。
所有的所有都不曾停留，此刻正在进行时。
而林浅却像是被钉在了此处，对马蔓蔓提出的问题哑口无言。
胆怯的蜗牛，好不容易尝试着开始，可是又再一次置身于无法挣脱的洪流之中。
“那你呢，父母反对，你会和我说再见吗？”
这个反问，简直致命。
难以压制心中的肆意妄为，在血液里四处流窜的不甘心，最终令他脱口而出这句话。
问完便觉得自己才是最卑鄙的剽窃者，没有资格站在对立的角度去引起她与父母之间更多的不满。
拼命控制情绪，缓缓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了窗外。视线汇聚在街道中央耸立的石雕上，人来人往的街头。每一个人都有归处，那他的归处又在哪里？拥有的一切又要失去了吗？
林浅只留给她一个侧脸和蓬松的发顶，马蔓蔓有点慌乱了，“这是什么问题？我只是不想瞒着你，而且‘父母反对’这只是你的猜测，根本还不成立！”
她急急走到了林浅的轮椅旁，伸出手去掰老同志的脑袋。“拜托……”只一眼，她便震楞住。
只能看到林浅一双猩红的眼，仍有泪光在闪烁。
滑落眼眶的泪，带着灼热的温度，在她的心上烫了一个窟窿。
窟窿越来越大，怎么也堵不住。
掌下的脸庞不再年轻了，纵然比自己年长了许多岁，却似乎也并没有强大到无坚不摧。
她怎么这么愚蠢，本该设身处地想到他的踌躇的。明明自己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将他推向了飘摇的情感危机中。
“我……我怎么会和你说再见！我千辛万苦，死皮赖脸才追来的男朋友，哪里会这么容易就放弃的嘛！”
“而且，而且，你怎么现在就慌了神啊，我只是接了个电话而已啊。我们不是还好好的在一起吗？”
马蔓蔓被林浅的反应吓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严厉刻板而又高高在上的林老师会在这种情况下落泪。
原本还在担心回到家可能会面对父母的质问，现在却像是得到了某种难言的力量。
她知道自己喜欢他，也相信自己选人的眼光。他永远不会让她输的。
指腹轻轻揩去林浅眼角的泪痕，温柔而又坚定的声音响起“老同志，我以前没想过，现在确定了。我和你谈恋爱，是奔着结婚去的。”
说完，将那个已经失去语言功能的人揽入怀间。马蔓蔓絮絮叨叨继续道，“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这怎么就能给你伤心到流泪啊……”
贴在胸口的脑袋终于动了动，林浅在小女友的安抚下逐渐恢复了平静。
即使是有预判的别离，一旦想起还是悲涩难挡，也许应当把这看作是生命中的不可抗力。
他情绪来的很快，也根本说不清楚自己如何会变得患得患失。
两人在一起时，林浅下定决心时说的话有多坚定，现在就有多打脸。
‘如若有一天马蔓蔓提出分手，他也会坦然的接受这样的结局。’
能做到坦然吗？完全不可能。
过往的岁月毕竟真是存在过，曾被放在心间呵护宠爱过，又怎能轻而易举的放下。又如何叫他能甘心？
“抱歉啊，情绪失控了。”
说完，林浅并不敢看她的眼睛，似乎刚刚提出的反问已经是他触及底线，难以启齿的乞怜。
他有点不好意思，竟然在马蔓蔓面前宛若稚嫩而又卑劣的少年。
可是女孩哪里还能淡定，她显然没有见过这样脆弱的他，被泪灼伤的肌肤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她恨不得立马起誓赌咒才好！
“我说的话你都不给回应了吗？我说我要跟你结婚哎！假如，我是说假如我爸妈都反对的话，你敢不敢带我私奔？”
马蔓蔓的话说的太过笃定，砸的林浅心脏突突的跳，像是被灌入了新鲜的血液一样奔流不息。
林浅微微仰起头，眼波流转，这一刻的触动，不亚于马蔓蔓出现在病房的那一日。
他从未被坚定的选择过，如今得到这样的承诺，更觉自己无地自容。
“我敢，但是我不会。”他后悔自己之前脱口而出的那句反问，像是精心设计过的乞哀告怜。
他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蔓蔓，我不会让你为难。你不需要顾及我的心情和感受，任何你的决定和选择我都无条件的理解、支持。”
再不甘心，他也不会让她面对家庭的决裂。
娇嫩的花朵本该呆在无风无雨的温室，得到精心的照料和爱护。马蔓蔓也不该因为选择他，而面对可笑的质问。
“我们是在说假设，假设你的父母强烈反对，那你应该放弃。不必要为了我而和父母产生矛盾。问题不在你，你很好，是我不够好。但是如果你需要我，我一定在。”
这是他们第一次探讨这些，林浅又一次将自己置于了被动的状态。
马蔓蔓无奈叹了一口气，“说来说去都是如果，我觉得我爸生气只是因为我没有及时告诉他我恋爱了。并不是因为反对，他们都是很开明的人，也只是不了解你。所有了解你的人都不会讨厌你的，而且，我们在一起，你会让我的选择成为笑话吗？你不会，我知道你不会，你尊重我，照顾我，包容我，对我这么好。”
“我知道你的顾虑很多，也怪我以前没有考虑这些。现在我想明白啦。不管怎么样，我不想和你分开，也不会跟你说分手。除非你对我不好！”
马蔓蔓再次环住了林浅，弯下腰来去索吻。“老同志，我好喜欢你呀！”他们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接吻，唇齿交接，马蔓蔓将他堵在这里宣誓主权。
林浅说不出话来，他在知道马蔓蔓的父亲来过电话后，一瞬间就立即想到了他们之间没有希望，无法挽回了。
甚至更悲壮的想过，他可以成为被丢下的那一个。如若这漫长的潮湿终将浸染一生，那就将一切交给时间吧。
可是他也可能预判错了，“我也很喜欢你，蔓蔓。比你想象的要喜欢的多的多。”
“哎呀，咱们不要再纠结这个了好吗？我饿了！”马蔓蔓直起身来，揉着林浅的头发，突然觉得他的心智也比她成熟不到哪里去。
原来以前都是装的！
她取了背包，将里面林浅的工具匣和翡翠原石全部丢在了沙发上，又来推林浅的轮椅，“还请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们谈恋爱了，所以我认为所有事情都要和你分享。并不是传达给你：我家人反对，我要跟你分手！OK？！老同志你懂了吗？！”
“还有，我们明天上午回去吧。已经跟蒋哥约好的晚餐，不要再改期啦！这样一点都不礼貌，我爸爸那边我已经发消息说过了的。另外，我想问，我父母知道我们谈恋爱了，你的家人呢？”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嗨，死瘸子（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