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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恩怨情仇 ...

  •   笙国的冬雨来地匆忙,萧破离开的那一天,本是和凤祁约定去将军府。
      可是,离开并不是突然的决定,只是,需要在这时。
      顾辰初来到笙国接她回去,而他,也需赶回螟郢。
      萧破的伤未痊,孟靳钰的那一剑虽未刺中要害,却需要让他调养好一阵子。这两年来,几已忘记中毒之事,可却在这时,觉得自己时日无多。
      他去了一家棺材铺,这个地方,他两年前曾经来过。
      棺材铺的老板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萧破走入时,棺材铺老板正抱着一碗稀粥,蹲坐在堂屋前。
      棺材铺无论周近还是内都十分冷却,谁又会闲着无事,来这里沾上晦气。
      棺材铺老板见到萧破来,浑浊的双目有了一丝神采,却又很快地低下了头。
      萧破将檀木剑放在了棺材上,对着棺材铺老板道:“怎么就你一人?孟瑶呢?”
      棺材铺老板姓孟,却无名。曾有一个儿子,已死去数年,唯一收养的义女,叫做孟瑶,此刻并不在铺子里。
      “走了,”棺材铺老板放下粥碗,用那灰蒙蒙的袖口擦了擦嘴,继续做起他的棺材来。
      “去了哪里?”
      “不知道。”
      萧破佝偻着身子,一手撑着墙,痛苦地咳嗽着,被牵痛的伤口如刀重新割开,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又流了血。
      棺材铺老板看出他的异样,本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丝关心,“你怎么了?”
      “无事,一点小伤罢了。”
      “先进屋坐坐,”棺材铺老板放下手中的活,进屋给他倒了杯水,“谁将你伤成这样?穆昔非找到了吗?”
      “暂还没有,”萧破道:“不过已经有了些眉目。”
      “戾气作怪,你师傅当年将他带我这里,让我教他静心,未曾想到他溜了,而今,镜尘死了,又有了个萧破。我不知你只是想找到穆昔非还是有其他目的,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得放且放。”
      萧破笑笑,伤口流出的血已将衣裳染红,从外便能看出,“待我找到师兄,一切再说。”
      棺材铺老板摇了摇头。当年萧破找到棺材铺,他知晓儿子为救那个少年而死;而那时,萧破带着一把断了的剑鞘,他将剑鞘重新补全,只道那柄杀人剑不再出鞘。
      而今,萧破既选择回来,怕是已做出选择,他不曾放下的,不仅仅是消失的穆昔非,还有那曾经的数百条人命。
      “城中有位老爷看上了孟瑶,已过来下了聘,孟瑶也跟了过去,你若晚些走,恐还能喝的上喜酒。”
      “这次是过来养伤,恐要休息好一阵子,”萧破道:“您先去忙吧。”
      “不忙,”棺材铺老板道:“这铺子早没了生意。院内的棺材是为你准备的,我的那一副早已做好,只看我们谁先走,倒有人可以送一送,另一人能在黄泉路上等一等。”
      萧破笑笑,伤口的疼痛让他难以咽下水。这并不是刀伤所致,应是他体毒发作。
      “你先去休息吧。之前的屋子一直给你留着。”
      萧破回到屋内休息,屋里却无一丝改变,物是旧,人却非曾经。他想去却不能去的地方,无论是万华山还是雪山,似乎归地都已被断绝,除了死,这辈子能去的地方,只有这里。

      时间至四月,萧破的伤已养好,而棺材铺老板的身子却每况愈下,而与此同时,孟瑶出了事。
      那日,萧破得知消息并未告诉棺材铺老板,他想一人前往,却被拦住。
      “生死有命,那条路是她选的,你救与不救都躲不了那一劫。”
      “她若死了,你就孤苦无依。”
      棺材铺老板拍了拍棺材道:“马上都要入这里了,一不一人都是一样。”
      “孟瑶她......”
      棺材铺老板拿出一锭碎银,他知道萧破要走了,“孟瑶去了,也需要钱去打点牛头马面,这银子,你去买些纸钱过来,莫让她死后受了委屈。”
      萧破接过银子,放在怀中,他并没有听见棺材铺老板的话,不救孟瑶。
      “昨夜我起身,看你房里亮着火,便想要与你喝一杯,但你并不在房里。”
      “嗯......昨日突然有事。”
      “听说那凤公主来了鲁立,今儿大早,听到几个路人谈论,说是在码头见到一个女子,不知是不是那个凤公主。”
      “嗯,”萧破走回房里,已将剑拿起,却又交给了棺材铺老板,“这先放您这,我让天阳来取。”
      “你要去哪里?”棺材铺老板问道。
      萧破未答,一番踌躇之后,准欲离开。
      “虽我未见过那公主,但我知晓你。你出了这里,便再也不要回来了。你该至该去的地方,我无法渡你,却有人能救你轮回,切莫失了本心,苦了镜尘一片苦心,那.......山中弟子。”
      后来,萧破还是回来了,他带回了一个女子。
      他和棺材铺老板未有约定,却皆装作素不相识。
      他用凤祁典当的衣裳买了一口棺材和一头驴,那本是为他准备的棺材。
      后来,棺材店老板未熬过一年便走了,这间棺材铺被官府征用,至于用在哪里,早已无人关心。
      一年一春,一季夏秋。萧破陪着凤祁回到笙国,再又回到螟郢。秦钰隐自尽,肆安被杀,项朝歌假死,顾辰初做了太子。
      一系纷纷,他再又回到笙国。
      青夫人不知萧破毒解,长情的人为救心上之人,以身试毒,已命不久矣。
      萧破跟着凤祁一同来到柳来香,却没有想到会遇到她。
      曾年旧事总会在遇到故人时被提醒。只是,当年已经是今日的物是人非。
      他非故日的萧破,也非昨日的自己。
      青夫人那日未蒙着面纱,虽然时隔已久,但是,他依然担心凤祁将她认出。
      可是,命不久矣之人,便是萧破铁石心肠,却也不能装作不见。
      他撇下凤祁,将青夫人带上楼。
      一室屋中,青夫人靠坐床上,萧破一言不发地看着门。虽他身在,心却遗漏。
      “相公是担心那小公主吗?”
      萧破蹙着眉,没有回答。一直以来,似乎遇到知道答案却不愿回答的问题,他总会以蹙眉表示。
      “这里还算安全,”青夫人闷咳了一声,拿来枕头垫在腰后。
      “你不应该这么做。”
      青夫人痴痴一笑,将衣裳理了理,说着痴情话,“相公是不舍奴家还是不愿欠着奴家?只是,这世总有心甘情愿。奴家愿为相公死。”
      “我毒已解。”
      “解便解了吧,”青夫人轻轻一笑,“奴家一直记得万华山那一日,相公救奴家。虽时至今日,相公已非当初。现我时日无多,当初见相公一人孤苦无依,幸好有个穆昔非陪伴,可惜他不见已有多年。而今,虽说奴家还未悟透相公本意,不过,多多少少也有个凤公主作陪,虽说奴家嫉妒的很,但也死得瞑目。”
      萧破走到床前,抓住青夫人的手,眉目中的丝丝愁绪,他并非什么都可不在乎。
      “当初你不应救我。”
      “相公若死了,奴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青夫人蹙起眉头,张开双臂,搂着他道:“相公让我抱会吧,这些年来,你对我一直礼让,不做逾矩之事,可是......你怎又知道我心中在想何。你待我越是客气,却越生疏。现奴家依着你的几分怜悯,才敢说出几分任性的话,若我在年前多岁,再至今日,你是选我还是选那凤公主?”
      萧破的手放在青夫人肩上,动情肺腑之言,却已非他能做主,给个选择,“我会让天阳将你接回永乐。”
      “我要死在相公身边,”青夫人悲痛道:“相公莫要将我丢下。”
      萧破起身,此行柳来香本是冒险,若是丢下凤祁一人,只怕突生万一。
      “相公......”青夫人见萧破要走,跌下了床,不顾跌伤之痛,挣扎着要拦住萧破,“相公当真是要丢下我?”
      “林叶在此,我担心......”他没有说出凤祁的名字。
      “相公是为她才不愿陪我吗?”
      “只有她才可助我。我已知晓师兄下落,这两日便去营救。至于你所担心,她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所以相公不愿碰我,却让她替你生儿育女?”
      “一个死胎罢了,”一双淡眸里,平静地看似冷血,道诉着无情。
      “罢了,罢了,”青夫人由萧破搀扶起,替他打开了门,“相公若担心他,便就去寻着小公主吧。奴家本意未更,至于你要找的人,我陪你寻去。”
      青夫人死在了西勒,当时萧破身受重伤,她未能死在他怀中。可深情的人,在死之前,已意识不清,却未唤出痴痴作念,她口中的相公,虽终未能长守,却了无遗憾。
      青夫人死后,尸骨被努尔带回了螟郢,埋在了万华山下。
      而后,萧破亦负当年诺言,再次回到万华山,直至最后万华山被毁,一切的述说风云,直至他以死离开,才懂这一切,原来皆是情字作祟。

      西山的雪总比东山厚许多,穆昔非拿着长棍,在雪地里一顿捣腾,昨日他去将雪地的酒给挖出来时,不巧是个雪坑,若不是萧破出来找他,只怕他已被雪埋而亡。
      清酒深埋雪中,在一年多里,萧破酿酒饮酒,酒后吱吱呀呀,说着胡言乱语,提忆当年,却唯独不提那人名字。
      穆昔非将酒搬回屋里,萧破正在书案上磨着墨。
      当年他寻得解药,给萧破服下后,镜尘告予,说是秦穆邺恐反悔,千万不能让萧破回万华山。
      后他就将萧破留在武当山。只是,皆有不可避事,镜尘自尽,他亦中了圈套,被囚禁数年。萧破在将军府将他救主。
      只是,当今已非别日,萧破已非当年。
      穆昔非知萧破为报仇,势必已早有行动。
      不出他所料,在被救出之后,穆昔非知晓当年发生,所以无论萧破作何,他亦能猜出他目的。
      只是,待秦穆邺死后,他们来到这座雪山。
      萧破终日饮酒,穆昔非断断续续得知。萧破竟是夙宁皇后之子,而他之所以用假死瞒天过海,只是凤公主中毒,若需解毒,他必须以离开为代价。
      而下毒之人,是雪山之下,养育萧破二十多年的男人。
      当初他们回到雪山,便住在了山上的这座房子里。萧破每日对着这面墙发呆,亦不说话。
      穆昔非担心萧破,便偷偷下了山去了螟郢,却得知消息,凤祁被封后,而他离开螟郢之时,正是册封大典之日。
      他回到山中,将这事告诉了萧破,换来的却是他淡淡一笑。
      萧破未言,却不再对着墙发呆。他终日饮酒,无酒后便开始自己酿酒,终日沉醉。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月。穆昔非找来煤粉,在墙上画了格子。他对萧破道,这五百个格子,待哪日被填满了,他便可下山了。
      后来,萧破每日都会在墙上写字,磨墨加上写字的时间,一个半日便过去了。墙上的字大都是人名,甚多是穆昔非不认识的,随后他问起萧破,获知,这些人大都是已死之人。
      萧破依然少之甚少开口,山下也无人上山探望过,似是留他在此自生自灭。
      穆昔非不甚喜这样的生活。其实,在被囚禁的这些年里,他早已习惯了寂寞,只是,他不喜这样的萧破。
      他难看透他,亦不知这两面墙写完后,他是否会下山,假如凤祁已为顾辰初生儿育女,下山又有何用?
      难道只为诉说真相?他非当年残杀萧破凶手,只不过是一招偷梁换柱,只为救心上人性命?
      穆昔非有甚多的不解与追问,可惜,萧破却不提,或是他心中也无答案。
      “一面墙写完了,剩下的另外一面,你可别写人的名字了。”
      “那写什么?”萧破放下墨锭,看着那写满字迹的墙道:“之前还不觉得,现在细看写的字,你将线格布的过密。”
      穆昔非将酒倒入碗中,将酒递过去,萧破却看着墙发呆,“若这面墙写完了,你会作何?”
      萧破走到墙前,将手覆在密密格线上,眉头的愁绪为思念而起,“若写完了,你会作何?”
      穆昔非递过来毛笔,想回万华山,“虽然庙被毁,但总得回去祭拜师傅老人家。这些年了,你也该回去了。”
      “我回去过。”
      “你......”
      “当年我和她一起回过万华山,亦有祭拜。若这面墙写完,你想回去,我倒是可以陪你。”
      这是萧破第一次松口,他虽未说出那人名字,“之后呢?”
      萧破望着墙,他的表情平静,可那不可自抑的感情,在手中的毛笔被折断之后,却能轻易猜出此时此刻,“等待是件费时费力的事。”
      “假如她已替他生儿育女呢?”
      “也无妨,”那焕然一笑,看似云淡风轻,却听得令人心酸不已,“既已卑鄙,也不在乎多耍些手段。”
      “若她不愿呢?”
      “不愿......”萧破蹙眉,没有接着说下去。
      “为何当初是以假死作为离开?若其他方式,也不至于.......”穆昔非早已猜不透萧破,不知不懂。
      “若是不辞而别,她的性子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找回,我既已选择,不如离开的彻底,恩怨情仇皆断。”
      “你怕她恨你吧......”
      萧破没有作答,重新拿来一只毛笔,却直至稠墨干硬,他也未在墙上写出一字来。
      “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若能说清,恨也好,厌也罢,如你所言,便已卑鄙了,也不必在做假仁假义。”
      萧破饮了口清酒,大半个衣袖落在砚台上,染黑了衣裳,“三年五载日,倒不如醉生梦死,情恨皆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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