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梅若水

10、拙景轩怜香惜玉

　　“当然是因柳名园了！”
　　“为什么呢？满园子都中柳树，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么？”
　　杏儿笑道：“亏主子您还是个读过书的人呢，竟连这样小小的常识都不了解。‘柳’乃‘留’之意！这个……主子您是真的不知呢，还是故意逗我玩呢？”
　　伊凡心下大惊，“噢？真的有这样的解释么？我怎么从未听说过？看来我真是该好好的学学国文了。”可嘴上却不怨承认自己的无知，模糊的说：“哦……那，这名字，是谁起的？”
　　“还能是谁？在我们这一堆人里，除了情儿略懂得些字墨，我们谁还能做得呢？”
　　伊凡惊了一下，“是么？她竟比我有才！”他发自肺腑的感叹。
　　杏儿见他略显痴呆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在出神了，对这，她已是习惯的了，就也不打扰他，静静的陪在他的身后。
　　“留？是为了留谁呢？”他呆呆的问。
　　“从前有个鞅夫人，对我们特别好，尤其是对情儿，对了，情儿的学问就是鞅夫人教她的。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伊凡急的追问道。
　　“只可惜，后来鞅夫人抑郁成疾，一病不起，后来就……就去了……”
　　伊凡大恸，“哦——竟是这样……哎，那她为什么抑郁成……”
　　“主子，到了，您还是先去吧，回头我再同你说。”杏儿一抬头，正好到了拙景轩，她打断伊凡的问话，催促道。伊凡闻言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正见门前大匾，他喃喃的念道：“拙景轩？这也是情儿的手笔么？”
　　杏儿点点头，他又叹道：“哎，可惜了，这样好的文采，竟有这样颓废的心，浪费了。让人看着心痛啊！”
　　“主子，您还是快些进去吧。我先回去了！”杏儿再次催道。
　　“哦。”伊凡点点头，杏儿离开了，他稍整了一下衣服，进去了。
　　当他来到拙景轩，只见她们都已吃好了饭，有的在扫园子，有的在晒被子，还有的坐在椅子上做衣服，总之，是各有各的忙，一束阳光射了下来，显得那么安详而又宁静。扫园子的小丫头首先看到了伊凡，他大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了呢，伊凡也见到了她，朝她甜甜的一笑，她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张了张嘴，好久才发出一点声来，“三……三少爷……来了——”
　　“嘘——”伊凡急忙暗示她小点儿声音，可是都已经晚了，所有的人都惊的抬起头来，惊的都呆住了，手中的活不自觉的放下了，大家都只顾发呆，竟没人招呼一声，屋里的人也都听到了，几个小丫头兴奋的说：“琳儿姐姐，你听到了么？三少爷来了！”琳儿听了心跳都陡的加快了，知道他一定是来看她的，自己在床上想入非非，几个小丫头说罢都欲争着向外跑，去一睹三少爷的容颜，说实在的，在外园子里，下人们几乎很难见到一个主子，若是果穗园里的人倒还好些，因为他们都是奴仆，里面的主子们过去看看也没有多大的避嫌，至少比起这边的丫头们来说，是没有多大避嫌的。而这些小丫头们，尤其是这拙景轩里，还从未有人见过一个主子，今天突然听说有主子来了，还是她们早已如雷贯耳“人道主义者”——三少爷！她们怎么可能不惊动呢？一时间竟连规矩都忘了，争着向外跑，突然听到琳儿严厉的声音，“站住！你们想干什么？明明知道主子来了，还争着向外跑？你们都不要命了吗？”
　　几个小丫头都被她训的不敢言语，可心下却又急切的盼望着能见他一面。那情状简直是比热锅上的蚂蚁还难受，走又不是，待又待不住，琳儿可不管这些，还是不住的训斥，“你们不要面子，我还要呢！你们也不想想你们是什么身份？竟也敢跑出去？真不怕把三少爷给吓着……”
　　伊凡见她们待自己这样的热情，心里也十分的高兴，竟混在她们一堆儿里忘了进屋来。他坐在椅子上从一个丫头的手中接过正在做的衣服，小丫头乖巧的把手伸到他面前，伊凡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像一件什么宝贝似的仔细的看，好奇的问：“这是什么衣服啊？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小丫头乖巧的回答：“这是我们自己穿的衣服，主子您又从不出来，哪里见过的？”
　　伊凡听的有些心酸，手不断的抚摸着那粗糙的布料，看着那暗灰的颜色叹口气道：“嗨，真是苦了你们了，这样的花样年华，竟穿这些样式的衣服，像一个小老头似的……”
　　伊凡发自肺腑的一句话，几个小丫头却像听笑话似的，“哄”的笑了。虽乱却不失规矩，依旧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毕恭毕敬的站着。伊凡却愣住了，为他们的无知感到悲哀。真想站起来进屋去，离开她们，可当看到她们那充满渴望的眼神，又于心不忍，只好勉强的坐着，头却不时的向屋里望，他叹了口气，真诚的说：“你们放心好了，既然我知道了这事儿，我就不会不管的，你们这样的苦日子马上就要熬到头了。”几个小丫头只睁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好像一闭眼他就不见了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伊凡看着刚才扫园子的那个小丫头，温柔的问。
　　“我……我叫……”她一紧张话都说不全了。
　　“别紧张，我又不会伤害你！”伊凡温柔的安慰她，并伸出手来牵住她的手说。
　　小丫头先是一惊，后来还是安静的待着，不敢乱动了。其他的丫头都十二分羡慕的看着她。她脸变的都通红了，深深的埋起头来，低低的说：“我叫寒蝉……”
　　“寒蝉？”伊凡一听大吃一惊，“这么好看的一个小丫头，让人一看便心里暖活，怎么会起这样一个让人心寒的名字？”
　　“回主子的话，丫头是在深秋出生的，所以……”
　　“哦，明白了。”伊凡还未等她说完，就抢过话来，“因为季节的缘故，对么？”
　　寒蝉点点头，心下却早已乐开了花。
　　“那也不该叫寒蝉啊，既然是在秋天，那就叫……叫枫香不更好么？”伊凡略想了一下，笑道：“枫叶的枫，香气的香，这样的名字多温馨啊，让人一听便爱！”
　　他的话音还未落定，丫头们早已“咯咯”的笑了起来。伊凡见状不解，奇怪的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么？你们为什么都发笑啊？”
　　寒蝉笑道：“主子好文学，不光文学好，还是个未卜先知的人呢！”
　　“噢？这话怎讲？”伊凡来了兴趣，凑上前去问。
　　“我们这里还真有个丫头叫枫香的呢！”
　　“噢？”伊凡惊的站了起来，“在哪里？快出来叫我看看！”
　　“枫香——”众人如接了圣旨般的四处呼唤，却也不见她的踪影。寒蝉猜测道：“八成她是在屋里呢吧？”
　　“是么？快——我马上就要去见见她！”伊凡兴奋的拉上她的手便向屋里跑，还未离开椅子半步，就见门“吱呀”一声的开了，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只见琳儿穿着单薄的衣服，光着脚站在门里，伊凡大为吃惊，“琳儿姐姐，您这是在干什么啊？”
　　“主子来看我。我怎么好还在屋里躺着呢？”琳儿说着笑眯眯的走出来。
　　惊的伊凡慌了神：“别……姐姐，您若是怨我了就直说好了，是我不好，本来是来看您的，却因为贪玩儿，跟她们聊了起来，竟忘了去看姐姐，我……”
　　“主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好不容易来一次，您高兴，跟她们能谈到一块儿，我也就是高兴的了。”
　　寒蝉心细，进屋去匆匆拿出鞋子来，递到琳儿身边说：“琳儿姐姐，您还是先把鞋子穿上吧。”
　　“不用了！”伊凡打断她的话，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琳儿也惊的睁大眼睛望着他。伊凡笑道：“姐姐，外面这么冷，我们还是回屋去说话吧。”说着他走到琳儿面前，询问般的望着她，琳儿点点头，寒蝉就要为她穿鞋子，伊凡摆摆手，寒蝉知趣的退下了。伊凡轻轻的抱起她，琳儿挣扎着，伊凡柔声道：“别，地下太凉了！”琳儿感动至极，乖乖的待在他的怀里不再乱动了，伊凡抱着她走进屋去，琳儿脸红红的都不敢再看他。所有的丫头几乎是要停止了呼吸，呆呆的望着这一切，进了屋以后，又把她轻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她又要挣扎着起来，伊凡止住她说：“别，你安心躺着吧，我过来看看你，真是惭愧的很，我竟误了正事，害的姐姐担心……”
　　琳儿急忙捂住他的嘴，“主子，您什么都别说了，我都明白……”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有小丫头进来问：“琳儿姐姐，药已经熬好了，您是现在吃，还是再待会儿？”
　　“你让他们倒了吧，我已经好了，不用吃了。”琳儿不耐烦的说。
　　“这……”小丫头为难的站在那里，不敢动弹。伊凡一听这话也急了，劝道：“琳儿姐姐，病了怎么能不吃药呢？”说着又把头转向小丫头，说：“你去端进来吧，我来喂她吃。”
　　“是——”小丫头应着离开了。
　　“您能来看看我就是对我最好的药了。我还吃那些做什么？”琳儿略显气愤的说。
　　“姐姐，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也是最不爱吃药的了，可是人病了，就算你再不爱吃，也得吃啊，要不然的话，你不吃药，病就要吃你了！一个人的心情在病时是最重要的。这个我深有体会，可是，我还是知道我自己的力量的，能让您一时高兴是不成问题，可要根治您的病，我就做不到了。听我的话，您若想要我开心，就把药吃了，以后得空，我还来看你！”
　　琳儿感动的落了泪，点头道：“有主子这样惦记着，我……”
　　正在这时小丫头把药端了进来，伊凡打断她，“姐姐，什么都别说了，我都明白的，您快些吃药吧！”说着接过药来亲自喂她吃，琳儿此时早已是混混沌沌的了，无力、也没有思想再想什么了，只好任由他摆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