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梅若水

11、烈子叶力劝宛情

　　此时新情已吃过饭，几个小丫头正坐在屋外软椅上晒太阳，而新情正在收拾屋子。忽然子叶远远的走来，几个小丫头一见，马上起身来争着往屋里跑来报：“情姐姐，子叶姐姐来了！”
　　话音才落她早已进来了，见几个小丫头在那里歇着，却要新情在这里做活，怒气马上窜了出来，厉声训斥几个人，“你们这些懒骨头！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哪有小辈在这里歇着，却让情儿来收拾屋子的道理？你们是不是欺负情儿脾气好，又不是正经的这三少爷屋里的人，便作起福来了？等着吧！瞧我呆会儿回了大太太和四太太，有你们好瞧的！”
　　众丫头素知她本来就是个厉害人，又听她这样一说，更是吓的魂不附体了，讨饶声连连不断。子叶不理她们，只顾回过身来同新情讲话。“香艿在哪里？就算琳儿病了她也该在啊，两个侍女全都不见了，家里的丫头可不成了主子了么？”
　　新情接过蓝田送过来的毛巾，边擦手边为几个人说情。“好姐姐，你就饶了她们这一次吧，毕竟大家做了一天的活，也都累了，休息一下也没什么，何必这样大动肝火呢？”
　　“大家同样都是忙了一天了，凭什么要你来做却要她们歇着，分明是欺负人！你若总是这样由着她们来，迟早是大小不分的了！”
　　“哪有这种事，是我见她们累了，才叫她们出去歇一歇，待会儿三少爷回来好有心劲来伺候，哪有你说的那样严重？我是因为待在屋里闲了，才随便找些事来做，不干她们的事。”向子叶解释完了，又朝几个丫头道：“好了，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出去玩吧！”
　　几个小丫头站在那里不敢动，子叶望着她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新情看看子叶，又看看众人，这才明白一些，悄悄的拉了拉子叶的衣襟，子叶看了她一眼，叹道：“算了，本来这就不干我的事，我不过是看不过你们这样欺负情儿，才站出来替她说了两句公道话罢了，没想到人家还不领情，算我多管闲事！”
　　“子叶姐姐……”新情欲言又止。
　　子叶见几人还站在那里不动，又来气了，厉声喝道：“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没听到刚才情儿的话吗？”
　　几人这才惊慌道谢，“是……多谢子叶姐姐，多谢情儿姐姐！”然后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新情这才有时间招呼她，“子叶姐姐这边来坐，蓝田，你去泡杯茶来。”
　　蓝田应着出去了。
　　新情也坐下来，问：“姐姐从哪里来？”
　　子叶也一收刚才的冷言厉色，面带笑容，柔声道：“我不过是见四太太睡下了，偷闲跑出来溜溜，正好走到柳园，又想到琳儿病了，便过去瞧了一眼。”
　　“那她好些了么？”新情紧问一句。
　　子叶有些吃惊，“怎么难道你没有去看看她么？”
　　“怎么没有？不过是我去的那时，她正病的糊涂，说了好些胡话，我喂她吃过药便回来了。现在只等着三少爷回来，伺候他去上学以后我才得空。所以也就没再去看她。”
　　“还是那样子吧，躺在床上只想睡觉，我也没多待，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出来了。”
　　“那姐姐怎么会想到来我这里了呢？”
　　说话间蓝田端上茶来，两个人接了道了谢，她也就出去了。
　　“我出来本就是要来看你的，自从你到了大太太身边，我们见面的机会是少了许多了，听说你来三少爷这里了，我想在这里见你总比在大太太那边的时候容易的多吧？此时若不来再找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竟走到了柳园，一想既到了，去见见琳儿也是好的，哪里知道我这一进去可不要紧，竟又勾起我的火来了！”
　　新情听的好奇，忙问：“是什么事要姐姐又这样生气了？”
　　伊凡低着头慢慢的朝这边走，正听到几个小丫头在唧唧喳喳的说些什么。
　　“我看还是情儿姐姐好，多温柔啊，待我们又好。”
　　“就是，还总叫我们出来玩玩，有什么活计都一个人干了，却一点怨言都没有！”
　　“情姐姐还会作诗呢，她还教过我字呢！”只有十一岁的小鸽子叫的最欢，一听到大家在讨论她心中最喜欢的一个人，兴奋异常。
　　“小鸽子，你不要乱叫，小心叫里面的人听到！”湿雨提醒到。
　　小鸽子这才蔫巴巴的坐回椅子上。只听众人又说道：“哪里像子叶那样，大家都是丫头，她同情儿姐姐都是侍女，你看她那猖狂样，不就依着自己的主子稍厉害些，稍有些权力，便这样狐假虎威么？”
　　“就是，真是太气人了！情姐姐在大太太身边也没怎么样嘛，她就搞的像半个主子似的！”
　　“快和孟姨太太身边的春茶差不多了！”
　　“这样一想，还就是三少爷身边这几个人好，琳儿姐姐那么和蔼的一个人竟病了，真是太可惜了。”
　　“哎？说到琳儿姐姐，我突然想起，为什么我们不去看看她呢？”湿雨建议道。
　　“对呀！”几个人拍手叫道，“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可是……我们什么时候去啊？主子时时刻刻都在家，我们怎么好说出去呢？”一个声音嗡嗡的响起，虽然小可大家还是听到了。刚才高涨的情绪顿时一落千丈。
　　“我们可以等三少爷上学去了以后，求情儿姐姐啊，她那么好，我们就算是跟她说实话，她也不会生气的，肯定会要我们去的！”小鸽子那稚嫩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不过这次是话说在正中心上，大家欢迎的很。一时间又高兴了起来。
　　“这个主意很好，况且情儿姐姐和琳儿姐姐又那么好，不叫我们去才怪呢！”
　　“就是，我才伺候了香艿姐姐，亲眼见她去看琳姐姐了，难道只许她们去，我们就去不得的么？”
　　伊凡悄悄的站在一棵枯树后听了一会儿她们既无聊又有趣的谈话后，正欲向前走，才发现自己在雪地了站的太久，脚已经冻僵了，几乎不得走步，裤腿也湿了一大截。只好忍着痛勉强走过来。由于脚痛，连走路都不敢用劲，轻轻的来到几个丫头身边，她们正说的热闹，竟然谁也没有在意，直到伊凡问话时才惊吓了一大跳。
　　“你们情儿姐姐呢？”
　　几个人都惊住了，湿雨回过头来，一见伊凡的狼狈样，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的说：“三、三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难道大太太请您在雪地里吃饭来不成？”胆大而又爱开玩笑的姒梅说。
　　一句话逗的大家都笑了。
　　伊凡反被她们笑的有些不好意思了，稍带些斥意道：“好了，你们就不要跟我闹了，我找她有正经事儿。”
　　“三少爷何时找她不是因为正经事儿？”湿雨也添了一句。
　　“我们要说她去看琳儿姐姐了，您又怎么样呢？”姒梅又笑道。
　　伊凡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大家看到他的样子更笑了。湿雨起身道：“罢了，我们不闹了。三少爷要去，我便陪您进去。现在情姐姐正和子叶说话呢。”
　　“子叶在里面么？”伊凡有些吃惊的问。湿雨点点头，伊凡犹豫了一下，说：“算了，你们继续玩你们的吧，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几个人愣愣的看着他离开，尔后又望着他的背影偷偷的掩嘴而笑。
　　子叶将琳儿同她所说的一切都告诉了新情。大意便是昨日因她而起的争吵，以及今日伊凡迟到和大太太误会的事。说罢又叹道：“你也真是太傻了，既有误会为什么不向他们解释清楚呢？我一听这事儿，你说我能不气吗？当时便辞了她过来找你，我心里还暗自琢磨，‘这下可好，我就是不要来也要来了’。你呀，说的明白些，就是太弱了，什么都不敢争，什么也都不敢说。”
　　“我说了又有什么用呢？”新情痛苦的说。
　　“当然有用了！”子叶惊的站了起来，竟没有想到她会说这样无用的话，“这是事关你名誉的问题啊，难道你就任他们这样胡说吗？”
　　“你要我怎么说？”新情也激动了起来，“两边都是主子，我能怎么样？难不成也要我同大小姐吵？或是同三少爷争？这且不说，就说今天三少爷起晚的事，这事若是要太太老爷们知道了，且不说是三少爷怎样懒，倒说是我们下人不尽力了，更何况我又不是这里的正经人，只说是我因为替琳儿干活便不尽心了。这也倒没什么，主子若真这样说，我能又什么怨言呢？不过是替三少爷遮遮羞罢了，这事若传扬出去，主子们若责备三少爷，那三少爷不又把火气全撒到我们身上了么，只怪我们多嘴，结果弄的大家都不开心！”
　　子叶听的一愣一愣的，好久才叹道：“不，情儿，你想的太多了。”
　　“不！一点儿也不多！”新情固执的说。“既然你问起来，我又把话说到这分上，索性就要我说个痛快吧！你们这个劝我‘何必’，那个说我‘太傻’。你们自然是不明白的，你们有父有母在这里，根基深厚，甚至有姐有妹，几乎是所有的家人都围绕在你们身边，你们自然是不了解我的。我六岁丧母，狠心的父亲又把我卖到梧楸来，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里举目无亲，好不容易鞅夫人爱怜我，闲暇时同我还能说说话，无聊时便教我一些诗辞歌赋之类的事，这样一个好人偏偏又命不久长，我真正的是在这府里无一人可靠了，说话若不再处处留心，做事若不再事事小心的话，怕是早就要他们的唾沫星子淹死我了，或是要他们的手指戳烂了我的脊梁骨，哪里还能活到今日？我所学的诗辞歌赋、琴棋书画之事，哪里是由他们所说的‘为了高人一头’或是‘为了讨的主子们的欢心’？不过是无聊时用来打发时间的罢了，你们都有姐有妹，闲时还可以说说话，解解闷，可是我呢？既无个说话的人，又没有可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与其这样，倒不如先杀死我算了，也省得我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干生气！”
　　“好妹妹……”子叶听她说的情真意切，又处处属实，也不禁悲伤起来，欲劝劝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不！好姐姐，你就让我说完吧！”新情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