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梅若水

12、识大体情儿诉苦

　　“不！好姐姐，你就让我说完吧！”新情落下泪来，继续说道，“我不愿同他们争，还不是为了图个安宁的耳朵？可他们反倒又说我是个清高的人，是不屑同他们那些小丫头交往的，这些话我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年了，可我终究是得不到正确的答案，好在我现在已是习惯了，他们说什么便要他们说去好了，嘴长在他们身上，谁也管不了他们说什么。我一个外来人，只不过是暂在这里歇歇脚罢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老太爷又看我不顺眼了，便把我随便配到哪家去了，这里哪还有我的影子？他们就不肯饶我一次吗？这样说我便也罢了，本来老太爷要我离开三少爷，到大太太身边，本也无可厚非的，他们竟可以想到那样肮脏的话来，虽说我是不懂事的人，可男女有别的道理我至少还是知道的，又怎么会糊涂到那种地步？我一忍再忍，还不是为了保住个全身，免得事情越闹越大，也给府里一个宁静。我这样的苦心，难道竟换来这些么？是我哪里做错了？还是，我生来便是个要人讨厌的？为什么我怎么做都不对？难道是我一生下来便是个有罪的么？”
　　“情儿妹妹，你这话是在说笑了，哪里有人生下来便是罪的？不过是那些丫头们一天到晚没什么事做，便胡嚼人的话罢了，你是有些文化的人，不该同他们一般计较的。你能这样做，我很高兴，这是比不得他们的，可我又很心酸，这样太委屈自己了。”子叶一边拭泪，一边说。
　　新情一时冷静下来，也觉得刚才的话是有些失体态的，便嘱咐她道：“好姐姐，我刚才不过是一时的糊涂，说了些混话，求姐姐千万不要声张出去。”
　　“我不管你说的是什么话，我都当是你的知心话，当是你的苦楚，以后我会留心尽量帮你的，好妹妹，听我一句劝，该争时就争些吧，不要太委屈了自己，若是将来的事果如你所说出了府去，那留在记忆里的，岂不全都是痛苦了么？依我看，也是你想的太多了，底下的俾女丫头们，最大不过十七岁，哪里就有那样的心儿了？倒是你一天到晚的，一个人闷着，也不同姐妹们多聊聊，久而久之，怕是把大家的心也都误解了。他们议论你也没什么不好，像春茶那样的大丫头，可是我们丫头堆儿里的大明星了，哪天有事没事的，他们不都得给搜罗出一大筐事来？是褒也好，是贬也好，她都当是没事儿人一样，就像你说的，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怎么说由他们去，谁也管不了。她若像你似的，有这些闲心来琢磨这些，那还不得把她烦死？”子叶说到这里，看她一眼，见她面无表情，似听非听的样子，怕她还是想不开，便又追问了一句：“情妹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新情正自出神，见她问话，也不曾听清是什么话，便勉强笑道：“是啊。”
　　子叶见她还是有些不开心，便有意说些逗人的话，“好了，妹妹，你就不要再苦着脸了，我要是你啊，高兴还来不及呢，天天被别人挂在嘴边上，多好！像我们这些无名小辈，想要别人关注还不能呢！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新情听她这话说的可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子叶一见她笑了，这才开心的笑起来。
　　“也就只有姐姐这样的人，在这种时候还能逗人发笑。”新情笑罢说。
　　子叶却故作一本正经的说：“哎？这是怎么说的？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笑一笑，十年少’这样的谚语么？我是逗你开心，要你再长的好看些，你却埋怨起我来了，看来这好人的确是不好当！”
　　新情还未等她把话说完，早已追着过来打她，子叶也毫不犹豫，拔腿向前跑，两个人嘻嬉笑笑的，倒比刚才哭哭啼啼的情状好了许多。
　　伊凡见她两人情绪好了，便也放了心，悄悄的抽身出来，正和跑进来的湿雨撞了个满怀，湿雨求道：“好少爷，您又干什么了？现在已经两点多了，您若再不走，可又迟到了！”
　　“走……马上就走，你就不要再催了！”伊凡怕屋里的两人听到，慌忙把她推出来，见是果然要晚了，急道：“你们为什么不早提醒我？”
　　“少爷在屋里谁知道在干些什么？情儿姐姐又在屋里，哪知她也忘了提醒，香艿姐姐也不在，这里连个能进屋的人也没有，主子又没召唤，我们怎么好随便进屋呢？”湿雨据理力争。
　　伊凡急着上学，也不同她计较，“好了好了，我不同你争了！你们说的总是有理的，我懒怠同你们理论。”几个丫头慌里慌张的帮他穿好衣服，伊凡也不等她们系好扣子便急急的向外赶。
　　“主子哪里去？”姒梅问。
　　“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去上学了！”伊凡头也不回的答道。
　　“您还走着去吗？哪里还来得及，我早叫沈桦备好车了，主子还是坐车去吧！”姒梅又道，说时已赶了上去，陪他去了。
　　香艿从柳园出来，走到前院时正碰见匆忙而来的伊凡，她惊了一下，追过去问：“三少爷，您怎么又要迟到了？”
　　伊凡边跑边说：“这没什么，你快回去看看情儿吧！”
　　一句话把急忙赶来的香艿定在了那了。看着伊凡匆匆而去的背影，她跺脚气道：“什么嘛！自己都成那样了，还惦记着别人！”说罢气呼呼的回去了。香艿刚走到瑞祥园，恰碰见新情从里面走出来，她一时气愤，不顾青红皂白的便朝她嚷了起来：“情儿，你是怎么做活的？怎么又让三少爷迟到了？”
　　新情本来先是吃了一惊，沉默了一会儿，猛然抬起头来恨恨的说：“对！我就是要他迟到！他在做什么我是不知道的，反正我是同丫头们聊天着！你们是这里的正经丫头，不去伺候三少爷去，反倒把事儿都托到我身上，一旦出了事，不管是对是错又都把火气撒到我身上，我是个丫头，可丫头又怎么样呢？丫头就该被你们这些丫头支来使去，骂这骂那的吗？你们从今儿以后也不用再惦记这个了，我走便是了！”说罢她也气呼呼的走了。
　　香艿瞪大眼睛看着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也变了脾气，看着她渐远的背影，在后面气的干跺脚，硬是说不出话来，泪水扑哧扑哧的落下来，“这叫什么话，三少爷迟到了，大家都有不对，若要让主子知道了，同样大家都担不是，我不过是一时气愤，偶尔声音大了些罢了，我敢说谁呢？大家都是侍女，谁不清楚，侍女里还分个三六九等呢，你在大太太身边是红人，当然说什么都没人计较了，亏得三少爷还对你那么好！”说罢气呼呼的回房去了。
　　新情回到大太太身边，见到她已经睡下了，也不好打扰，便轻轻的回到自己的房间，趴在床上委屈的呜咽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也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柳园里，琳儿吃了些药了，果然觉得好多了，便由丫头扶着走出来晒晒太阳。小丫头不住的催道：“姐姐，咱们快回去吧，大冬天的外面这么冷，您才好点儿，小心再冻着了又不好了。”
　　“不，你们再让我呆会吧，我好不容易才好些，能出来走走了，若再进去怕是要憋死了。这些日子我在屋里难道憋的还不够吗？”两个小丫头也不好再说什么，乖乖的退去了。寒蝉正好出来收拾被子，见琳儿躺在外头，惊了一下，跑过去说：“琳儿，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
　　“哦，屋里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
　　“哦~”寒蝉站在她身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琳儿问：“你为什么还不走？有什么事儿么？”
　　“没、没什么。”她像是害怕琳儿看透她的心似的，慌道，转身欲走，可又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说，“我觉得三少爷对你真是太好了。要是……三少爷对我有你的一半好，我就是死也知足了。”
　　琳儿一皱眉，不满的反问：“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
　　寒蝉愣了一下，自知说错了话，低头不再言语，乖乖的去收拾被子了。
　　琳儿望着她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疲惫的躺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睡去了。
　　已然落幕时分，屋里亮起了金黄的灯光，大太太正歪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本书，似看非看的样子，杏儿在旁边轻轻的捶着背，新情则在旁边拨弄香烟，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宁和。突然有人进来报：“大太太，青园那边有人来回，说是武妈妈病了，要情儿姑娘过去看看，不知可否。”
　　新情一愣，呆住不动了。大太太一皱眉，“这是怎么搞的？越是要过年了，越是人病的多了，琳儿还没好又来了一个，哎，这日子过的，真是……”大太太说着起身来叹了口气，对新情道：“情儿，既然这样，那你就快过去看看吧，顺便也替我问个好，告诉她要好好养着，哪怕到年关不好也不要紧，家里的人还多的很，不差她一个，免得她心里急了，反倒病更加重了，就不好了。”
　　新情感动万分，“好太太，真是谢谢您的一番心思了，我一定会一字不落的把太太的恩典告诉他们的。”
　　周氏听的高兴，点点头道：“你这小丫头，现在的嘴倒甜了。你快去吧，若实在不行的话，在那吃了也是好的，若是太晚了便回柳园吧，就不必过来了。”
　　新情又回了一句：“多谢太□□典，我就去了。”
　　周氏点点头，新情便去了。
　　周氏又对杏儿说：“你去吩咐他们，要他们多熬些姜汤之类御寒的药，给下人们都服下，预防着些。马上就是用人的时候了，病一两个没关系，要是都病了就不好了。
　　“太太真是好心，我这就去。”杏儿应着也离开了。
　　新情来到青园，见武妈妈果然是病躺在床上，沈桦在一旁端茶到水的，忙的不可开交。一见新情来了，又是高兴又是伤心，“姑娘，你来了。”武妈妈躺在床上，勉强说道。
　　“娘！”新情哭着扑到她怀里。武妈妈的泪水也顿时泉涌般的出来了。沈桦端过水来劝道：“好了，情儿，母亲才伤心了好一会儿，你也就忍忍吧，不要再忍她老人家伤心了。”说着把水递了过去，情伸手接过水，擦擦眼泪问：“父亲去了哪里？”
　　“他天天都是这样忙，大概是去忙购年货的事了。”沈桦答道。
　　“母亲前一段时间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新情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