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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闲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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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陆离回江都也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中他不是同顾采出游踏春就是和李质在书斋闲话,他与他们一别有五年,这五年里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想倾诉,可终于和他们聚在一起了,他却只能说说他游历时的见闻与趣事,那些积攒在他心底的话反而无法开口。
陆采文大概看不惯他整日游手好闲一副不知该干什么的样子,某天夜里他招陆离到书斋谈话,提及要为他谋一份差事,让他收收玩心,不要再不务正业下去。
陆离一向很怕陆采文,心底纵有别的想法,也无法反口,只好诺下这件事,由得陆采文对他谆谆教诲,谋了差事后不能再懒散随性,他不求陆离为国为家能干一番大事,只求他不惹事安生度日就好。
陆离心里有说不出的郁闷,他甚至在想陆采文这突如其来的关切到底是出自他的真心,或仅仅是面子上过不去才要为他谋这份差事?
小弟陆轻在他离开的这五年已长成玉树少年,他挺俊聪明,甚得父亲与后母的喜爱,在江都也是有名的聪明才俊,结交的朋友之多,每日游春出行,与陆离比起来陆采文非但不觉得这是游手好闲,还常常教导要陆轻与朋友多多出游不要闷在家里浪费光阴,当然这都是陆离无意撞见过陆采文与陆轻的交谈才知道的。
有时,他觉得横在他和陆采文之间的不止是五年,横在他们之间的还有一个后母与小弟,还有陆采文对他的漠不关心,甚至还有仍旧对陆采文抱以期待的自己的深恶痛绝,其实他不想回江都,可是天地那么大,纵使他不回江都,难道又能在离元待一辈子?
四月十六,江都才入夏,烦人的梅雨还没下得干净,茂密的树木倒是越长越绿意昂然。
陆离自从任职就有一阵子没和顾采李质一起了。
这天,被陆离约至清凉阁赏花,两人都如期而至,偏偏做东的人却迟到了。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出门时遇见我爹耽误了一点时间。”
陆离掀廉进来,人还未至已赔了不是,顾采算是司空见惯了,反正从前到现在陆离迟到的毛病就没改过,借口也从来没变过。
李质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见他落座反而好奇道:“我听说徐将军这人不论大事小事都是一丝不苟,你上次说在他府上谋了一份文书的工作,怎么样?还好吗?”
平日不管有事没事陆离总喜欢赖在李质府上,可自他谋差任职之后,基本就不见人影了,这实在不像他的风格,故李质有此一问。
“这位徐将军好是好得很,就是像你说的太一丝不苟了。”
陆离顿了顿,又接着道:“我事情不多,就是他每日都要我们向他汇报做了什么,这也许是他在军中的习惯,但你也知道他是个大忙人,每天等到他回府就已经很晚了,我家离他府上又是一南一北,他之前问我要不要搬到他府上。你们说呢?我搬还是不搬唉。”
李质不问不好,一问他又想起了这件烦心事。
顾采理所当然的道:“干嘛住到他府上,难道你还打算给他整理一辈子文书不成?”
顾采果然不懂他烦的是什么。陆离只好调头去看李质:“喏,你说呢。”
李质不像顾采那么单细胞,他思虑了一会才开口:“徐家在朝中持兵权已久,徐然更是这一辈的佼佼者,他虽年轻但在北疆战场上功绩卓然,今上正是忌惮他的这份功勋才召他还都,想将徐然的兵权旁落在别人身上,可依我看,不出三年,他还是要回北疆的,你若住到徐然府上,那届时他有调度你是要跟他离都还是再谋别的差事?若再谋别的差事,你爹……”
陆离叹气道:“知我者,只有元炎你了。”
顾采不乐意了:“我也没说错吧。难道这徐然离都,你还要跟他一起走不成?”
陆离摇摇头道:“不敢想那么远,只说眼前这搬不搬的事吧。他毕竟是我上官,只怕不好回绝。”
李质笑道:“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爹要知道只怕行李都要替你送到徐然门口去了。”
陆离一脸苦恼,他打趣得可不是时候唉。
这帝都自古就是是非之地。纵不想牵扯到朝廷那些诡谲之事里面,可他陆离终究是身在世家,许多的事情由不得他选。
在徐然府当差的这段日子,对江都朝局毫无了解的陆离也算是理清了一丝头绪,当今朝中势力纷杂,可算得上拔头的有三股势力。
一是太子,帝后之子,出生名门,听说是谦谦君子,却不理朝政不问时局,虽被朝臣腹议,却终究是名正言顺,背后有许多老臣支持;二是五皇子,贵妃之子,勤于政务,外戚权重朝野,唯独手中无兵;三就是这位徐然将军的徐家了,大宋朝兵权五分,徐家一占就占了两分。
如今徐然在京,多方势力都争相巴结想要拉拢他,其中尤以五皇子最迫切,而陆离他爹,正是五皇子党下,当初陆离能谋得这份差事,一是他刚回江都牵扯党争不深,这是徐然用他的原因,二是这位徐将军很懂得制衡,京中的巴结他全部照单接受,却又不会向任何一方首先抛出橄榄枝,他的狡猾在于他既不施与但也不拒绝,微妙的处在两方势力的中间。
正是看得明白这些微妙,陆离才很苦恼:“正因如此,我更去不得了。这位徐将军人其实不错。但我到底是我爹的孩儿。”
这说明不管他想什么作什么,他都是作为陆采文的儿子而动,陆采文既然是五皇子的人,那他陆离与徐然所有的牵扯,都是五皇子与徐然的牵扯。
李质自然也明白这种微妙,他道:“你还没有这觉悟,现在抽身也不算迟。你爹又不是不知道你什么性情,应该不会太难为你。”
顾采先前还听得迷迷糊糊,听到这里也算明白大半了,毕竟他兄长是太子少保,有些事他不理不代表没人和他说。此刻明白过来陆离的难处,他反而夸张的笑了起来:“那个五皇子,我不喜欢他。季舒啊,你千万不要站到他的身边去呀。”
顾采天生少根筋,也只有他这大大咧咧的性格才敢说这样的话。站到五皇子的身边去?那岂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在顾采说来,就像只要走过去那么简单。
陆离晃了晃头,忍住叹息道:“算了,约你们本来也不是想说这个。”
李质道:“那你约我们是想说?”
陆离不知如何启口,看着李质嘿嘿干笑了两声。
顾采悠哉悠哉的拿起一块点心往嘴里送,边嚼边道:“他每次这么笑的时候准没什么好事。”
陆离一巴掌拍上顾采的后脑勺:“别乱说,什么叫准没好事。”
说完他又眼巴巴的看向李质,一双圆眼闪烁着让人无法拒绝的企求,经不住被他看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李质道:“看着我干嘛?有什么事你就说。”
陆离像是不好意思,又嘿嘿笑了两声才慢慢道:“这两日我为徐将军写拜帖时发现……”
李质眼皮一跳:“发现什么?”
陆离笑得很诚挚的说:“发现过两日是你祖父的八十大寿,我听说今上也会携诸皇子临太傅府为你祖父祝寿。”
李质的祖父李限是三朝元老,又是今上的老师,名望很重,今上听闻老师八十大寿,说什么都要前往贺寿,这事朝野尽知,许多与李限没有往来的大臣也纷纷送出贺帖,这其中自然也有骠骑将军徐然的,而徐然的贺帖又正是出自陆离之手。
还以为陆离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李质点头道:“是呀。怎么了?”
陆离道:“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他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听说今上也会降临,他就拜托我带他去见见世面。但是……”
见他忽然打住,顾采笑着替他说完:“但是你又没有请柬,就想要元炎带你进去是吧。”
陆离点点头,巴望似的盯着李质,直到李质开口:“带你进去是不难。”
他手掌朝上,往陆离面前一摊,问:“寿礼呢?”
陆离干笑两声:“这个……我爹,我爹应该会送吧。”
李质笑道:“那你叫你爹带你去呀。”
被李质这么说,陆离就没撤了,他看了看一旁吃着点心正看好戏的顾采,后者一脸莫名其妙道:“又不是我不让你去,看我干嘛。”
陆离没好气道:“因为你好看。”
说罢像是鼓足了勇气,他干脆学着顾采的撒起了娇:“元炎,好元炎,好好好元炎,拜托,就这一次,帮帮忙,我都答应人了。元炎……”
李质噗嗤一笑,立马就知道他学的谁。每次顾采耍赖的时候就是这语气这眼神。
顾采正吃着东西,没料到陆离突然来这么一出也是当场笑喷,吃得满嘴的点心一不小心就喷到了对面的李质和陆离一身,两人都嫌弃的“呃”了一声,顾采却哈哈大笑起来:“活该。”
李质一面用衣袖擦脸,一面费解道:“寿礼都不送,还想带人上我家蹭吃蹭喝,这也只有你了。”
陆离装出一副可爱的样子问:“所以你答应了吗。”
李质没好气道:“我要不答应,你岂不失信别人了。只是你这什么朋友?”
见李质答应,顾采就不干了:“那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也没见过世面,好元炎,你就带人家去见见世面吧。”
才擦干净脸上,李质掩不住对顾采的嫌弃:“凑什么热闹。叫你哥带你来。”
不给陆离糊弄过去的机会,李质又问:“说你呢。什么朋友呀。”
陆离迟疑了下,道:“你们不认识。”
顾采奇道:“说说看,我就不信这江都你还有我不认识的朋友。”
陆离无奈道:“你真不认识,是我在离元的一个朋友,刚巧才到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