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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圣城-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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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木德》说:“世界若有十分美,九分在耶路撒冷,世界若有十分哀愁,九分在耶路撒冷。”
清晨,这个悲情的美人仿佛镀上了一层上帝赐予的神圣光晕,是希望与等待的光芒;夜晚,整个城市又陷落这汇聚了无数灵魂之泪的城墙内。
有人在追思、在哭泣:所罗门王筑就的金色宫殿曾在那儿;令人目眩神迷的宝藏在那儿;圣灵之枪在那儿;耶稣受难就在那儿。
美丽与哀愁并存,是悲壮的诗意。
迷宫般四通八达的巷道里,空气中弥漫着神秘香料的味道,一道纤长苗条的身影裹着红与黑交织而成的华丽丝绸,胸前是一块鲜明的金色十字链,上面隐隐是雕琢繁复的铭文,那是古老圣灵、圣子赐予的祝福与告诫。
冷绝艳丽的容貌,让这个女人的到来酝酿着一丝传奇的味道。她身后不远处一只黑猫“哧溜”闪过,消失在迷巷。远处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黑装男人与她擦肩而过。
女人顿住脚步,她讲的希伯来语仿佛是一阵香薰的风,又仿佛是淳淳流动的酒:“我的主,他来了吗?”
男人的脚步不曾停下,但声音却如荷马时期的吟唱诗人,优美而富于感染力:“午夜时分,琴声响起之时,黄金之城的圣主将在那黄金与香柏木筑城的所罗门宫殿等待您。”
女人闭上眼睛,卷翘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她的眼角滑落一滴眼泪。
她放宽了头上的丝绸,使其微微遮住她的眼睫,不让任何人看清她的相貌,然后迈着轻盈的脚步继续向前走着。
一家铺面透出亮光,那是黎明时分首家开张的铺面。
等她在巷道中穿梭了十来分钟之后,伴着橐橐的脚步声,行人多起来,一抹晨光洒在石板路上,高高石墙围合的古城苏醒了。温暖的阳光投射在石墙上,只一瞬间,迷人的金色喷薄而出,城市弥漫在金黄色的光辉中,光影分明。
女人终于在挂着现代化液晶宣传栏的一家小铺面停下脚步。
在盯着液晶宣传栏整整五分钟后,她又闭上眼睛,像是在做某种深沉的计算,又像是在做某种祷告。
一个年轻的男孩却突然从铺面里跳出来,吓了女人一大跳。
她头上的丝绸滑落在肩上,露出她那一头漆黑魔魅的黑色长发,还有一张苍白艳丽的脸,她的面容极其年轻,但又似乎刻着几丝不符合她年龄的深愁。
男孩愣愣的盯着女人,像是见到了他的上帝一般,露出虔诚狂喜、还有求救的目光。
“你——”还是女人率先开口说话,她重新把丝绸裹在头上,一边低声道,“对不起,我们在哪儿见过吗?”她的语气有那么些不确定,因为她知道自己忘却了很多事情。而且令她自己都意外的是她竟然说了中洲语。
而这个男孩,是典型的东方脸孔,细致优雅、风神秀彻,那是清风明月的中洲世家风度,但是他的嘴唇又那么苍白,像是一个苦行许久的圣徒,颓废厌世,却又疯狂的忠于他心中的主。
“你,原来你真的在这儿!”男孩似是喃喃自语,又不敢置信的抓住女人的肩,想要好好看清丝绸下的那张脸,“不,怎么会这样,你怎么变成这样?”
女人皱眉,同时也被男孩的纠缠惹恼,她甩开男孩的手,冷冷的用阿拉伯语道:“请放开我!”
她要走,男孩却不让。周围有人注意到了这幕,于是上前来给予帮助。
但是男孩冷酷的眼神直直瞪着正要前来干扰的人,那位犹太人终究是退开了,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今天他多管闲事,一定会有很可怕的后果。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只是跟着妻子来这圣城缅怀民族苦难的历史。
“你讲阿拉伯语?”男孩笑了笑,像是一阵晨风拂过女人的脸颊,她的愤怒一下子没了踪影。她好奇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于是仔细的开始思考。
或许,这个男孩真的是她曾经认识的人,是她在信仰圣主之前的旧识。
“我是圣城信徒,自然讲阿拉伯语。”她的语气柔和许多,但是依然透出一丝不安与不耐,“你如果没有缘由的继续骚扰我,我就要召唤我的守卫了。”
男孩嘴角一扬,猝不及防的拉住女人的手臂将她带进了这家铺面内。里面的光线是昏黄的,但是摆设整齐,窗□□进的阳光让一切显得朴实而温暖。
男孩拉着她在一张铺了波斯手工编织毯的长榻上坐下,自己则坐在长榻附近的一张椴木椅子上,椅子上也是手工编织的椅垫。他拉了拉椅子背后墙上的铃,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光脚、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儿出来,她有一头灿烂的金发和一双森林般的眼睛,深邃的绿色中蕴含着恬静的智慧。
“公子,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女孩讲的是标准的盎格鲁撒克逊语,但是姿态却谦卑的像瀛国日本的姑娘。
“你帮我来看一下这位小姐,她的脸是否有过和你一样的痕迹?”男孩慵懒的命令着。
金发女孩刚要上前查看女人的容貌,对方却豁然起身,冷冷的瞥了女孩一眼,让金发女孩在那一瞬间心魂俱碎。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令人震颤的杀意和蔑视,但却偏偏拖着悲悯高尚的尾巴。极致的对立,在一眼中,撕扯着被注视者的灵魂,让人几乎忍不住跌倒、尖叫。
“无礼的中洲人!你必将为你今日的鲁莽和冒犯付出代价!”女人的声音喑哑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是醇醇的美酒流动,而是海妖舞蹈时撩动的汹涌暗潮。
男孩却并不畏惧这样的威胁,但他的心却被狠狠的刺痛着,仿佛有一万个嬉笑的孔在它的心脏上扎根,从里面流出汩汩的鲜血。他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口,背对着金色的阳光,使他看起来像是从地狱来的使者,要毁天灭日。
他近乎癫狂的大笑道:“代价?你知不知道,为了寻找你,我已经放弃一切我所能够付出的代价!你不记得我了?很好!你一直都是这样残忍的游戏着,从前是天才织梦者,后来是娇弱绝望的寡妇,然后摇身一变成为地位显赫的先主之女蛰居西西里的科索隆!你变幻着不同的面貌,每一张都用缥缈迷离做着诱人的引子,用你的美貌和凄绝的故事套住无知者的灵魂。我们这些人,个个在你一手打造的迷宫里被你的米诺陶洛斯杀死!但即使我的灵魂死了一百次,却还是心甘情愿的受着那种叫做‘迷恋’和‘爱’的刑法的鞭笞!
可我也想明白了,这样高贵如你、莫测如你、残酷如你,只会永远徘徊在世界之主的附近吧!只有在你喜欢的权力、智慧、阴谋、殉道、绝望的世界里才有你的踪迹吧!我追逐着那些主宰者的踪迹,希望再看见你!果然,在这里,耶稣受难的耶路撒冷!我找到了你!你却摇身一变,连面貌都变了!你现在是什么样的高贵身份?是否是圣城之王古老废墟中崛起的王室公主?你现在的名字叫阿伊莎、赛丽麦、还是法图麦?”
男孩流着眼泪,终于声嘶力竭的跪倒在地上,他抬起头,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女人,那头栗色的发、苍白的脸散发的悲哀的味道,如他的控诉一般带着复仇的火焰,就要掠夺她的神志。
她轻轻的叹息着:“啊,我不知道。”她不知道为什么男孩的泪水滴在地上,像是融化的金子滴在她的胸前,那金色十字架仿佛真的开始发烫。
但是她此刻却真的感觉自己是一个罪人,她与男孩一起跪在地上,温柔的拖起男孩的手,眼神是毫无心机的愧疚。他看着她这副迷惘又自责的模样,所有情绪终于在一种奇谲的狂爱中达至巅峰。而他像迷路的孩子一样,蒙昧的眼神让她心疼。
“我叫阿斐叶。”她流着泪低声道,像是告诉他,又像是告诉自己,“我叫阿斐叶,我是大卫与扫罗的女儿米甲的后人。”
男孩却置若罔闻,只是抚摸女人精致的脸的轮廓,他说:“痛吗?”
女人拂开男孩的手,继续庄严的重复道:“我是大卫与扫罗的女儿米甲的后代!我是阿斐叶!”
男孩苦笑着垂下双手,低低的说道:“果然,你又变了一个人。”
阿斐叶却仿佛听懂了男孩背后的落寞与嘲讽,她重新握住他的手,坚定而温柔的看着他的眼睛:“但是你爱我,不是吗?就像米甲爱大卫。”
就像米甲爱大卫。
这么简洁利落的一句话,像是盟约,像是启示。男孩的眼前突然亮起了一道光,照亮了他短暂的爱恋生涯中孤独又彷徨的心。
“我叫遗爱,但我却从不曾遗失过爱人的天赋。”他突然高兴起来,忘情的区亲吻女人的脸颊,对方也没有躲开,“不管你是柳云停,还是童诺,还是阿斐叶!你都是我唯一的挚爱!我唯一的信仰!”
男孩如痴如醉的表白让阿斐叶留下了眼泪,她闭上眼睛,回忆起那模糊不清的往昔。
“我主会告诉我,我究竟何去何从的。”她在心里暗暗的告诉自己。
男孩很快恢复了常态,他进去铺面的楼上换了衣服,再下楼的时候,穿着一身简朴的白衬衫和牛仔裤。
“阿斐叶,你接下来会去哪儿?”他贴心的服从着她所说的一切,既然她现在是阿斐叶,他就这样称呼她,只要她不拒绝他。
“我要去见我主。”她原本平静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虔诚的信赖,“他会告诉我。”
“你的主?那是——谁?我能认识吗?”他问的极其小心翼翼,生怕眼前这个变幻多端的女人会突然变脸。
“我主也是众人的主!他是拯救我的人,也是让这个世界和平安乐的人。”
“这么说他也是一个人咯?”男孩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还好不是天上的主,否则我真是无力招架。”
“你在说什么?”女人斜倚在铺着波斯手工编织毯的长榻上,逐渐放松,显露出其慵懒爱享受的本性。
男孩摇头,转移话题:“你刚刚为什么在门口站立了那么久?”
女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告诉与她仿佛经历了一段梦境般轮回的男孩。
“我在看这里公布的信息,这是一家情报站,你不会不知道吧?”她这么说,心里却还是有些没底,这个秘密本不能告诉别人。
“我当然知道,否则我怎么会在这里等你呢?”男孩看透女人心里的隐忧,安慰道,“我的家族,掌管着全世界大部分情报站。”
阿斐叶不免重新开始审视起男孩,他的家族竟然有这么深厚的背景,而他对自己的痴恋又不是虚假。她不由开始对那段模糊的过去产生一丝好奇与向往。但是给予她第二次生命的主是不允许她这样做的吧,想到这里,她或许会因此遗憾,但是她更不能承受违背她主之后产生的负罪感。
“这么说,你的家族也是我主忠实的仆人。”
听女人这么说,谢遗爱倒是一下子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欣喜道:“是了。我们家族忠于另一个家族,而那个家族是忠于一个神秘的组织,我想,或许你的主就是那个神秘组织的首领。”
“你很聪明。”阿斐叶的眼神却冷了,“但你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
“阿斐叶,我不会的。”男孩乖巧的上前抱住她,将头靠在她的肩头,“虽然你忘记了很多事情,但你没有忘记我给你的感觉,不是吗?你信任我,你有这样信任过一个见面没多久的陌生人吗?没有,而且你也不会如此犯险。而我却让你情不自禁这样做了,所以相信你的直觉,我不会做任何会损害你的事情。”
女人无奈的抚额:“我一定是昏了头了,竟然这样任由你侵犯我。但是,好久好久,没有这样柔软的感觉了,我仿佛靠在云朵里。”
男孩痴痴地笑了,“阿斐叶,记住我的名字了吗?我叫遗爱!”
“嗯。”女人仿佛快要睡着了。
男孩让金发的女孩去准备早餐,刚要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宁静,门口却出现了另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来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猎装,漆黑的头发在阳光下透着深沉的蓝。
阿斐叶突然从榻上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抚平裙摆上的褶皱,身体微微颤抖,却又异样的顺服,显然对出现的这个男人有种本能的畏惧。
“霆,我只是在这里休息一下。”
男人的脸依旧在一片阴影中,谢遗爱上前一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在空气的这一面。
“你真是不让人省心啊。”男人的声线是那么优雅低沉。
他看见男孩一脸敌意,又忍不住微微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不过也好,这样子,你的任务也比较容易完成。”
说完,他就一把揽过女人,谢遗爱挣扎着,却一动也不能动。
直到那两道身影走远,身上的束缚才突然松开。
他若有所思的回想着刚刚的情景。
那个男人的声音和阳光下泛着蓝光的黑发,一切都昭示着重复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