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书天下（丕司马历史半架空）》芳华水恋

2、奈何

　　【二、奈何】
　　司马师和司马昭注意到，父亲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然而无论他们怎么问，司马懿都不肯说。一日，司马懿像往常一样从宫中回来，神情疲惫不堪，没有看兄弟俩一眼就走到房间关上了门。司马师和司马昭望着司马懿的房间，眼中流露出同样的疑惑。
　　“去问问吧。这样下去不行啊，哥。”司马昭推了司马师一把。
　　“我问了几次都没有用。”司马师无奈道。
　　“可是……那……我去问！”司马昭说着就像司马懿的房间走去。司马师一把拉住了他：“我陪你一起去。”
　　二人走到司马懿的房门口。司马师伸出手来叩门。没有人应。司马昭直接到窗下，将窗纸捅开一个小孔，看到司马懿一个人坐在卧榻上。
　　“怎么了？”兄弟二人同时冒出这个念头。司马师又去叩门，连叩了三次才听到门内传来一个疲惫的声音：“进来。”司马师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司马昭紧随其后。
　　“父亲大人……”司马师道。
　　司马懿头都没抬，也没有说话。师昭兄弟站在门口也不敢往里走，只能这么站着。
　　房间里静的能听到呼吸声。司马懿的呼吸有些急促，在司马师听来仿佛是在抽泣。司马昭也听出了这一点，他轻轻戳了一下司马师，二人对视一眼，司马师微微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司马懿放下撑着额头的手，抬头看到两个儿子，问道：“你们来做什么？”司马师隔着一小段距离，却清晰的看到了司马懿眼中的泪光，在这之前，他从未见过父亲流泪。司马师正犹豫怎么开口，司马昭已经抢先一步说道：“父亲大人，昭儿和大哥已经不是孩子了，还不能为您排忧解难么？”
　　“排忧解难？”司马懿看了司马昭一眼。此时司马昭也注意到了那双眼睛中的泪光。这到底是怎么了？
　　“没错。您有什么事，就不能对我们说么？”司马昭单刀直入。
　　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司马懿看看司马昭，又看看司马师。兄弟二人就这样一直站着。突然地，没有任何征兆地，司马懿掩面痛哭失声。司马师与司马昭惊异地看着父亲。司马师走上前，半跪下来，仰首望着司马懿。司马昭走到哥哥身后，也俯下身。“您……”司马师轻声。
　　“没事。”司马懿渐渐平静下来后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司马昭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干脆直接问出来。
　　“……”司马懿再次沉默。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而这一开口，师昭兄弟就目瞪口呆。
　　“陛下已经不信任我了。”能听得出，司马懿是花了很大工夫才说出的这一句话。
　　在司马师和司马昭的印象中，曹丕无论不信任谁都不会不信任司马懿。有时曹丕到府上来，二人经常一谈就到深夜。可这话由司马懿说出来又由不得他们不信。一时无言以对，二人静静候着。
　　这句话说出来，司马懿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积压了许多天，有许多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以前他从未对我这样说过话，可是……难道我不忠于魏国？我何曾有一点不忠的意思？你们告诉我，我真的有吗？”司马懿望向半空，停顿了一下，他继续道：“他怀疑我，他为什么怀疑我？我不明白。他从前能对我说的话，现在却一次都没有说过……”说到这里，司马懿又哽咽了。
　　司马师和司马昭还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具体的事情，更无法再去说什么。“你们去吧。”司马懿没有看两个儿子。
　　待兄弟俩离开，司马懿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呼出。几次深呼吸下来，他才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波澜。
　　“竟然怀疑爹的忠心？”司马昭在走出一段后对司马师喊道。
　　“你对我喊有什么用？”司马师瞥了弟弟一眼。
　　“哥！”司马昭使劲捣了一下司马师。
　　“安静。”司马师低声道，“到那边说。”他把司马昭一路拽到院中的一片竹林边上。“说吧，有什么想法？”
　　“哥，你难道没有注意到爹现在每次回来都很累的样子？那个姓曹的——”司马昭说到这里，司马师一把捂住他的嘴。“注意点！”
　　司马昭一下推开哥哥，喘了口气，又继续说道：“——陛下既然不信任爹了，为什么还是每天让爹去帮他？还累成这样？而且我想不通的是爹为什么还心甘情愿？要是我……”他戛然而止。司马师冷冷的看着他，道：“要是你，怎么样？”
　　“我……”司马昭挠挠头，“现在爹的手上还有兵权，虽然并不是很大，但是总归是能召集起来一些人的。如果能在城里……”
　　“住口！”司马师厉声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当然会这么想！我是为爹着想，而你呢？你又在想什么？”司马昭怒气冲冲甩下这句话，离开了。司马师摇摇头，无奈地看着弟弟转过回廊。

　　“昭？”夜里，司马师怎么也睡不着。他披上外衣去到司马昭门前，敲了敲门。司马昭也同样睡不着，他连衣服都没换，直接躺在床上，想着之前司马懿的话。父亲越来越不对了。其实连司马昭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无法入眠罢了。一听到哥哥的声音，他立刻跳下床打开门。“什么事啊，哥？”司马昭一边说一边把司马师让进房中。
　　“你想到什么办法能让爹开心起来吗？”司马师显然与司马昭想的是同一个问题。
　　“还是我之前说的。”司马昭又坐回床边，双手抱着手臂看着司马师。
　　“绝对不可能！”司马师断然道。
　　“那还能怎么办？哥你倒是说啊？！”司马昭一下站起来，走到司马师面前，直视着哥哥。“我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你想想，事情到底是因为谁？”
　　“我当然明白。”司马师走去撩开窗帘。窗外月光下摇曳的竹影绘在地面上，与房内的气氛完全不相称。他看着窗外的地面，缓缓道：“可是，昭，你明知道这样不行……”
　　“为什么不行？”司马昭从后面扳住司马师的肩膀前后摇晃。
　　“爹不可能这么做！”司马师回头道。
　　“那我来！”
　　“你？”司马师借月光看了一眼弟弟。面前的弟弟突然变得很陌生。“你有兵权吗？你能成功吗？这怎么可能？！”
　　“是，我没有，可是爹有！”司马昭声音提高道。
　　“你够了！”司马师怒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司马昭一瞬间冷静下来。“我……我只是乱想想。”
　　“别乱想了。”司马师拍拍司马昭的肩，“我也没想到什么办法，才过来问你的。”
　　“可是我也没想到别的。”司马昭无奈地耸耸肩。
　　“唉，算了，睡吧。”司马师走出门去。
　　待司马师走后，司马昭把衣服往边上随便一扔，又倒回床上。窗外月光还能照进房内，在地上投下一片惨白。他也不管窗帘没拉，翻身向里，闭上双眼，却还是没有困意。
　　司马师走到那片竹子边上坐下，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司马懿其实也睡不着。他走出房门，想散散心，却一眼看到竹影中坐着一个人。走近一看，是长子司马师。
　　“师儿。”司马懿走到司马师身后，轻轻唤道。
　　“父亲大人？！”司马师一回头看见司马懿站在身后，连忙起身，却被司马懿按住。后者绕到前面与司马师并排坐下。司马师也不好说什么，就等着父亲开口。
　　“昭儿睡下了？”司马懿问道。
　　“嗯，他睡了。”司马师没想到父亲会问这个问题。
　　“睡了就好。师儿，依昭儿的性格，有些话不好对他说。但是可以告诉你。”司马懿微微侧头看着自己的长子。
　　“父亲大人请讲。”
　　司马懿深吸一口气：“陛下和我的关系，也不需要多说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许多天前陛下突然问我是否忠于魏国。不仅是这个问题，比这个问题更让我吃惊的是他的语气。陛下从未对我用过这种语气。那天，在这之前，他一直在喝闷酒。本以为过了那天就好了，没现在现在干脆他一天都不说什么话，把事情交给我就走了。而我把处理好的公文交给陛下，他也只是随便翻翻。”
　　“父亲大人，师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没关系，有什么就说吧。”司马懿的微笑在竹影中显得很不真切。
　　“陛下既然没有去一点点检查您处理的公文，那就说明还是信任您的啊。”司马师觉得很奇怪。
　　“那只是因为他太了解我了。他知道我不会敷衍了事，尤其是他交与我的事，我不会不认真去做。”顿了一下，司马懿又继续道：“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司马师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同一时刻，魏宫。
　　曹丕同样失眠了。他披衣打开寝宫的门，一片月光洒进来。今天司马懿离开时疲惫的身影让他一阵心痛。但是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想起：“你不是要试探他吗？就这样心软了？”他闭上眼，月光却在眼前映出一抹光明。光中又似乎幻化出司马懿的背影。曹丕痛苦的握紧双拳。
　　我为了父亲，为了魏国，只能这样。

　　“昭儿说了什么？”司马懿问道。
　　“他说……他说如果他有兵权……他就……”司马师吞吞吐吐。
　　“行了，我明白了。”司马懿点点头。“所以我才不敢对他说，以昭儿的性格，他绝对会想到这方面的。师儿，你不同。你比你弟弟要冷静的多。不早了，去睡吧。”司马懿站起身。
　　“那师儿告辞了。”司马师也站起身离开。
　　司马懿再次回到房间，回手闩上门。桌上还有一盏快燃尽的灯，他走去吹灭灯。转身时衣袖拂倒了笔筒，一支笔掉落在地。司马懿摸黑立起笔筒，捡起笔。他的指尖又触到了那四个字。刀锋刻出的棱角已经磨得圆滑，然而依然能清晰的辨别出“曹丕子桓”的字样。他无心去辨认，把笔插在笔筒中就去睡了。
　　这夜，洛阳城的月光分外明亮。它照出了风中摇曳的竹影，照进了司马昭的窗，也照进了曹丕的寝宫。整座城都被漫染得白茫茫一片。每个夜晚都有人难眠。今夜是谁，明夜又是谁？这个夜，至少有四个人辗转反侧。
　　洛阳城的夜，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