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秉烛游（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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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比到最后场中弟子已只剩下最后五名来：修习土系仙术的大师兄玄震，水系仙术的大师姐夙瑶，雷系仙术的玄冥，火系仙术的玄霄以及风系仙术的云天青。
五人正好将五系占了个全。
比到中途众弟子便已纷纷催动术法，此时五人站在一处，内息激荡使得护体仙灵层层隐现，五彩流莹煞是好看。
可场中气氛却不是那么好看。场中除了夙瑶，另外四人一向交好是众人皆知的，而此刻几人各自凝目警惕的模样不说像仇人，但也绝不像要好的兄弟朋友。
场外众弟子同样很惊异。霄青二人有些实力是众人一早得知的，可他二人实力到一路直和门中资格最老修为最好的三位师兄师姐如今并列成一排，这就很让一干入门念头较早的师兄弟们不是滋味了。
可五个人此时全没工夫关注旁人的想法。
玄震、玄冥和夙瑶三人都深知对方实力，兼而玄霄云天青二人新入门，不管三人平日里对这两人是交好还是敬佩，可在今日这演武会上，便是玄震这等厚道之人也一早在心中定下无论如何不能输给这两人的决心。
玄霄云天青手持昆仑肝胆，互相眼也不眨地瞪视，冷凝沉静有如陌路。
夙音几人原不把这二人将可能至的交手放在心上，看到此却不由各自都紧张起来。
果然片刻后就宣布玄霄云天青为一组，玄震夙瑶一组，玄冥轮空。
方才还一副下刻就要冲上去拼命的模样，此刻真要拼命了，两人却又凝神不动了。对立半晌，玄霄淡淡道：“我昨夜所言，你可还记得？”
“自然。”云天青一扬手中肝胆微微一笑，“难得有这机会，我可浪费不起。”
平素二人在一起，云天青在玄霄面前总是甘愿充当退让势弱的那一个，可此刻两人一起，火系与风系护体仙灵都已发挥到极致，双剑尚未交锋已是蓄势待发的铮铮气势，一个淡定，一个从容，再无强弱之别。
太清原是把注意力都放在玄震夙瑶身上，只因他明知夙瑶好胜心强，对玄震素来都存了竞争心思的，对那对如今已公然“感情好”的师兄弟反而未曾放在心上，是以眼下两人这暗潮汹涌实是他所料未及，皱眉道：“他二人几乎日日交手，这是做什么？”
青阳捻须笑道：“玄霄每日都有长足进步，至于天青则是个与人交手万年都要留一手的，难得有机会看清对方的真正实力，我看这两人绝不会放过就是。”
他说这一句话间那两人已终于交手到一处。
他二人仍是延续了昨日的打法，云天青一开始便已风系仙术特有的轻灵配上凌虚步法以快为攻，玄霄则是不动如山以守为攻，可云天青不是玄翼那等慌张的，玄霄的沉稳更是一百个玄凌也不比了，两人交手不过十招，竟就此僵持住了。
重光观战片刻道：“他二人都是少见的天才，玄霄创了那套‘风林火山’的剑法，云天青也钻研出‘凌虚’步法，两人整日一起钻研，这两套工夫恐又在原先的基础上更胜一层，演变成如今二人都施展自若。两人实力原就相差无几，更且对对方了若指掌，今日想要分出胜负，只怕没那么容易。”
另外三人都点了点头。
场中二人招式这时却又变了。
云天青忽然收了脚下变幻莫端的凌虚步法，手中剑法也忽由出招极快做了极慢。玄霄几乎在同时亦有了新动作，手中刷刷几剑，原本乌黑剑身如置身高温炙炉中顷刻染上红光，侵略竟如火。二人实实在在交手几招，风火激荡，玄霄得个机会昆仑如离弦之箭直指云天青胸前膻中穴。这一剑若刺实云天青即便不死也得重伤，众人都以为以他轻功要避闪开去也非难事，哪知这人行事不以常理，此刻非但不避，更直直挺起胸膛朝着剑尖迎上去。
场外观战的夙莘几人低低发出惊呼，只觉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来。
昆仑的剑光沾染上云天青那刻，他整个人忽地就不见了。
玄霄低不可闻地轻哼一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生生拧转了剑锋所刺方向去，二人本身则直直站在原处凭地拔高五尺去。他这两样动作只在一瞬之间，而云天青身形便也在那一瞬再次展现出来，却不知何时已绕到玄霄身侧，肝胆所指正是他原先站立处。玄霄方才若非那拔身而起，不管他往前或后退，这一剑此刻都已刺在了他的身上。
不等玄霄身形下落，云天青又已不见了人，他这不见，自是连着肝胆一起不见。可剑身能隐，剑气又如何能隐，以他这飘渺无踪加上出招之速，旁人原是无论如何难以抵挡，可玄霄却并非旁人。
转眼云天青身影闪闪落落竟没了几十回合，肝胆如同疾风一样毫无定型招招都指玄霄要害。玄霄脚下凌虚步法全开，斗这半晌终于也快速起来，手中绯红剑身与那连影子也看不到的另一把剑竟然招招都打到实处，一时火花四耀，好不凌人。
看到此夙音不由微微一笑：“凌虚原是天青传给玄霄师兄，此刻却被师兄以这身法避开他原可说无人能避的诡异功法，这可有些讽刺了。”
一旁的夙玉低声道：“可玄霄师兄比试这两天来始终镇定如恒，此刻被天青师兄迫得以快打快，想也未占到甚上风。”
有些意外睇她，夙音低声笑道：“聪明伶俐的，难怪天青喜欢你。”
这回轮到夙玉意外了。
夙音摆了摆手：“他对着好看又聪明的人总是喜爱的，你只当从此多个亲近的朋友罢。”
另外一边太清却诧异不已：“这天青，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如何学会风系仙术的最高阶仙法我竟
未知？他这时隐时现又是怎生一回事？”
原来云天青那忽然就不见人影的神奇身法本是仙术的一种，要知风系仙术原以轻灵迅捷为主，习得越好本身的轻灵之气愈甚。风系仙术练到极致，施术之人便能够自如隐去自己身形，这招称之为“风归云隐”，在与人交手的过程中可算立于不败之地的一招了。可修习仙术又不是街上买大白菜一手钱一手货，没个三五年又怎能练出成就来？云天青即便再有天赋，可短短几个月时间便修习到最高阶仙术，这比起天赋直能说成诡秘了。又说这隐身术法一旦催动其本身只能能够隐匿一炷香时辰，他这瞬时出瞬时没的法门，饶是太清修仙数十年也见所未见。
“只因这天下间只怕找不出第二个比云天青更适合修行风系仙术之人。”青阳捻须笑道，“入派之前这云天青的轻身功夫只怕已能列入天下前五，只看那凌虚步师兄你当知这小儿对于轻功的钻研是何等高妙，入派练上那风系的仙法这还不是如鱼得水。这也就是三五个月，若真得个三五年，谁知他会不会练出另一重境去。”
这是在明赞云天青有可能将传承千年的仙术演变到更高境地了。
太清沉吟不语。
重光有些嘲弄睇太清一眼：“派中各个弟子都说云天青是你入室爱徒，我看师兄你对自己的高徒也并不如何上心。”
太清便有些挂不住脸面了。
青阳忽又道：“宗炼这两把宝剑，只怕也是这两人修为进展神速的原因之一。”
宗炼原一直默默观望，闻言颔首道：“当初铸这两把剑原是机缘巧合，不想竟与这二人相配至此。”
重光忽然“咦”了一声：“上清破云剑？他从何学会如此高深的剑招？”
原来他几人说话间场中二人招式又变，玄霄一剑所使正是琼华派中十分高妙的一招名为上清破云，此剑威力极大。几人都记得，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教授过那两人真正高深至此的剑招。
不远处观剑的玄冥忽打了个寒颤，这大夏天的让他很是莫名，目光顾着场中两人却也无空他想。
玄霄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凌空一剑时云天青正再次隐去了身形，此刻众人已经知晓，玄霄不说十足十，可他至少也有八分料到云天青影踪所至。这一剑剑身如火红焰已暴涨三尺，挟雷霆万钧之势当空刺去。
“炼狱火海……”
又一个小半年的最高阶仙术。
太清暗想，他果真太不关心弟子了么？
青阳微微一笑：“玄霄但守不攻这半晌，大概只为这一招。”
另一边的夙音却是扑哧笑道：“一个使出了最后另一个便也非得使出个最高，这两人真能再幼稚点。”
她口中调笑，目中却有淡淡的忧虑。这一招过后，她想，今日只怕双方无损伤是不能了。
剑招老去的最后一刻云天青身形显现，便现在那剑锋尺寸之前。这云天青也当真了得，换了任何人这一剑都将此实，可他凭着自身天赋无伦的轻灵身法竟又刹那之间就退开三步去。要知他身形原就还下落在半空之中，这最后的三步相同于空中直接走步！
还在震惊中的众人随即听“哇”的一声，便见云天青喷出一口鲜血，踉踉跄跄落地后退几步去。
这一剑虽未实打实刺中他，可一再强行运转的内功真气到底被强大剑气所伤，这边立时岔了气伤入经脉去。
他那精妙绝伦的隐身功法自然也被强行破除。
太清上前数步，便要出声宣告这二人胜负。
就在此时云天青忽地又动了，但他却是往后，而非往前。他人虽往后，可他的剑却往前。
肝胆如同被风灵附体，此刻在无人驾驭更无人注意的境况下以迅雷之势飞向玄霄。
“以气驭剑！”太清面色已转铁青，“受内伤之人竟敢强行驭剑，究竟是谁不知规矩传这二人与修为不符的高深剑法！”
不远处的玄冥再次打了个寒颤。
肝胆剑便如报复一般从玄霄耳际呼啸而过，强烈的剑气擦段他几根长发丝丝坠落。又一剑飞回来时，玄霄已有准备，手中昆仑格挡于背后，身形却扑往凝神驭剑的云天青。
二人便再次斗到一处。
至此两人仙法剑法身法加起来已各自换了七八种，种种高妙招招惊心，至此各自身上带伤看，却是与愈战愈勇，越打越快。到最后这两人再不去管甚招式不招式精妙不精妙，全凭一股意气战在一处，再见不到人影。
两人这一战可说是琼华派历年来演武大会最精彩的一战。
可既为掌门又为严师的太清早已铁青了脸，一旁看着只不吭声。又两柱香时辰过后场中那两人终于分开来，各自衣衫已为剑气搅得破烂不堪，云天青嘴角与前襟上尽是血迹，玄霄右臂上鲜血亦汩汩流个不停。
各自身上仍残留了激战过后的戾气，形容狼狈不堪，面上神情却痛快酣畅至极，傲然相视而笑。
“你们两个好。”太清气得浑身发抖，这时才沉声喝道，“‘点到为止’的比武规矩你二人是谁也没听进耳，更是蓄意重伤同门，委实罪不可赦！你二人给我立刻滚去思过堂，不得我传令不得擅自离开！究竟如何惩处，正法长老，此事由你做主。只这二人少乱门规无法无天，此番绝不可轻饶！”
青阳满面无奈点头应允。
于是给了派中众弟子好生华丽一场盛宴又伤得七零八落的两人来不及有任何表示，便被两名弟子押往了思过堂。
比起思返谷的无人理会，这思过堂便是明摆着的“重犯区”了。
而今次演武会比到最后由玄震胜出，此事原无悬念，亦无之前的精彩绝伦，便也按下不表了。
只一些弟子难免遗憾青霄二人因违规的缘故不能比到最后，否则谁胜谁负亦未可知。
说到后来众人忽又有些面面相觑，这二人的比试，究竟又是谁胜谁负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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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胜谁负？
被关在思过堂小黑屋中的玄霄略略想了一下这问题，没想透便也扔去一边了。
那都不是重点。
玄霄只觉活了二十年这么样的狼狈大概是头一遭，衣衫不整，浑身带伤，又饿又累，半躺在地上一丝多余的力气也没有。
但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如此境况下，玄霄发现自己竟还笑得出来。他想，只因这同样是活了二十年自己最为痛快的一天。
生死胜负在拼尽全力棋逢对手面前又怎值一提？
其他的一切在这面前又怎值一提？
今晚似有些月光的。
半晌玄霄感到恢复些许力气，便从地上坐起，半靠在墙上注视门外若隐若现的月色。便是这“若隐若现”四字便让他心神又回到那人身上。
云天青伤得比他更是严重，一向又受不得饿受不得累，此刻也不知他如何了？
老天爷像是知晓他在想什么，便在下一刻小黑屋的门便被退开去，一人手执一盏荷花灯笼立在门口，一身狼狈，不是他心里想的人又是谁？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正发着呆便听云天青柔声笑道，“师兄。”
玄霄也不知自己怎生想的，又或者他其实什么都没等。等他清醒过来，他已随云天青出了思过堂，走在月色下的凌空石桥之上。玄霄想了想道：“师父说不得他命令，咱们不能够出来。”
前方之人轻声笑道：“那是师父说的。我若听了他的话，又怎担得起‘无法无天’四字？”顿了顿，又道，“再说若无今夜一游，我这一天的拼死拼活可就没了意义。”
玄霄一怔。
云天青却不停步，只是不紧不慢在前走着。
五灵剑阁中有一处乃是琼华派中最高的位置，云天青便领了玄霄前往那处。上可观漫天星河浩渺无际，前可见巍巍昆仑如置身其中，下可俯山峦大地如尽在掌握。放下灯笼，云天青回头笑道：“酣战过后把臂夜游，如同整个天上地下只在你我一念之间。师兄，这难道不是人生乐事？”
玄霄坦然点了点头
云天青便又笑道：“师兄可要记住了，这一大乐事是师弟我不辞辛劳送给师兄你的礼物呢。”
玄霄便又愣住了。
“这一天是我送给师兄的。”云天青又重复一次，“若非知道师兄喜欢，我绝不会这般嗷嗷累得咱们两个人都体无完肤。”
重新拾起那盏荷花灯递到玄霄手中，云天青笑意明亮如头顶星辰：“天为被，地为庐，清风为信，明月为鉴，云天青至性为证。师兄，生辰快乐。”
玄霄忽然就不知该如何了。
今日实在有太多个他生平的头一遭，又如此时，他生平头一遭不知手往哪放，话如何说，心作何想。
这人，世上就有人，如此至诚待他？
真真切切，此刻就在他眼前。
良久玄霄唤一声：“天青……”
上前一步紧握他手，云天青低低笑一声：“年年岁岁，愿同此夜。你我相交，绵长无期。”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秉烛游（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