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惆怅客（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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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青霄二人便又避过值夜弟子的耳目悄无声息返回思过堂去。
太清所说的惩处，后来到底也没降落到两人身上来。
除了青阳重光几位长老，就连玄震玄冥几个弟子也跟着为他二人求情，玄冥更是连连叩首将私下传他二人剑术的罪过全往自己身上揽。最让云天青开眼的是，竟连夙瑶也出声为他二人求情。
他后来专就此事跑去问了夙莘，夙莘说那有什么好奇怪的，夙瑶一向最认可的只有实力。那日青霄二人大展神威虽说的确让她这当师姐的很挫败，可至少也证实了二人并非哗众取宠之辈，帮他们说话也就理所应当了。
太清便也未再过多追究，只说两人既然走到哪都能学到好，他这当师父的倒也省心，让他二人哪里好便哪里学去。
玄霄口中虽未言，可他心法早已达到第三重境，剑术仙法也就罢了，这内修之法若无师尊指点，想来要更进一步是万分困难。他素来律己极严，此番为一时意气而耽误修行，心里只怕很是懊恼。
云天青无奈之下便去找青阳诉苦。
青阳听他说完笑道：“我和重光前几日与掌门师兄商议过指点你二人修行之事，师兄当时未言语，既如此对你二人说，想必是默许了。”
云天青立时转忧为喜：“那太好了，也省得我再求二位师叔去师傅那替我和师兄说项。”
青阳闻言很是无奈：“就知你绝非前来抱怨几句那般简单。”
云天青嘿嘿地笑得像只狐狸。
他转头便回去对玄霄说了此事，见玄霄连日来眉心郁郁总算有些好转，这才放下心来。
二人此后一段时间便跟在青阳重光身边，日日在清风涧修行苦练。云天青仍是不甚认真的，每日里打诨睡觉的时辰远远超过了练功，青阳也就罢了，重光却是个一旦认真就会认真过头的性子，两人在谷中一个逃一个追、被迫到无奈了云天青就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坛子美酒来贿赂重光。青阳和玄霄虽未多言，可心中都曾暗暗想，世人皆道深山清修寡淡苦闷，殊不知他们这日子每日里都被人变着法门闹得很欢乐。
没几日夙玉也进了谷中来。
云天青确信不是自己叫的，他也不认为玄霄对教导师妹一事会上心到这份上。
倒是青阳主动开口为两人解惑：“重光水系仙术的修为整个琼华派无出其右，夙玉自入门便修行水系，她天资甚高，可惜底子弱了些，你师父便让重光带她一段时间。”
如此一说二人却越发起疑了，云天青问道：“师父成日教导我们修道不争朝夕，最重要循序渐进不可贪功，可如今这算怎的？平日生活太清苦公然给咱们几个加盘红烧狮子头？”
“你才是红烧狮子头！”重光气得大骂。
青阳却不作答，只捻须道：“自你们取回了红魄，这几个月宗炼一直潜心炼剑，如今想也接近尾声。你师父么，素日也是忙的。天青，你灵性最好，要多多指点你师妹的修为。”
老头子说话就爱故弄玄虚。
云天青心下嘀咕，也知从这二人身上问不出个所以然，便干脆去问夙玉本人，夙玉同样没能解他的惑：“师父这般吩咐，我便随着重光师叔一同来此了，师父只吩咐我务必好生修习。”
说了跟没说也无差。见夙玉脸色不大好，云天青便挠了挠头道：“我和师兄随师叔来练功原是私底下的事，没带着师妹你一起，你别见怪。”
摇了摇头，夙玉道：“天青师兄，我们三人都是师父座下的弟子，这样跟随两位师叔修行，又瞒着其他师兄师姊……这样当真好么？”
“你也是个胸怀坦荡的。”云天青笑道，“我一开始可没想那么多，但现在看来这事想必还有别的原由了。咱们既然问不出什么，暂且先静观其变好了。方才师叔又提什么炼剑又提仙术，我心里倒有了些想法，总之咱们只管练咱们的，旁的事只等师父自己开口罢。”
夙玉想不出其他办法，却也只能同意。
她方走开玄霄便皱了眉：“想法？”
“记不记得数月之前玄冥便跟咱们说过，宗炼师叔一直在冶炼两把绝世无双的宝剑？后来宗炼师叔自己也说过这话，”云天青道，“加上那块红魄在内，只怕用来炼制这双剑的都是稀世的宝物，师父和几位师叔又如此看重，那两把剑定然是万分紧要了。青阳师叔方才说甚双剑已快炼成，想来便与此有关。”
自然不曾忘记此事，可玄霄心下疑惑却未稍解：“就算如此，又与咱们什么相干？你我入门不过半年，夙玉师妹入门甚至只有三个月。”
云天青忽问道：“夙玉师妹是怎生入门的？”
“我怎知道？”玄霄有些莫名，片刻又道，“玄冥不是说，被师父从山下带回来？”
云天青又道：“那师兄你呢，你怎遇到师父的？”
“……偶然相遇，师父问我有没有修仙的愿望。”
云天青不由苦笑着摸了摸鼻子：“看来只有我是误打误撞横插一脚啊。”
玄霄便再次蹙了眉，他有些不愉云天青将自己一人撇清在外。
看出他的不高兴来，云天青很是受用，笑道：“只管再等等看吧，咱们只当得了特许成日里清静练功了，这难道不是师兄最喜欢的？”
玄霄便也未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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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一早猜到等来的十之八九是件大事，可几人再未想到此事竟如此之大。
那日过后师兄妹三人便在清风涧静修，至如今已再过去将近两个月。
一个月前玄冥告知二人宗炼师叔终于结束了长达半年的闭关，这便是那两把绝世的宝剑终于炼成了。两人便以为师尊们总算要开口，可等候了数日也未见甚动静，就连成日见面的青阳重光二人也一副无事人模样，青霄二人颇觉无趣，便索性放下了此事去。
又过了一月，便是今日了，青阳忽说太清师尊招玄霄夙玉二人去琼华大殿，却是要考较两人这三个月来仙术的修为。
怎的便是他和夙玉？
这又是一桩莫名其妙之事。玄霄不由回头看向云天青，云天青笑了笑，向青阳问道：“师叔如今总该告诉我们，这几个月来神神秘秘的究竟是在捣鼓甚？”
青阳叹了口气：“去了不就知道了。”
倒也是。云天青便向玄霄挥了挥手：“师兄和师妹赶紧过去吧，记得办完了事就赶紧回来为我解解惑。”
玄霄蹙眉，看他数眼想要说甚，却到底也没说出口，只与夙玉一起随青阳出谷去。
倒是重光滞留下来，见三人无踪影了便向云天青问道：“你与玄霄素日同进同出，论修为你二人在弟子之中也是拔尖，如今掌门师兄忽然叫走他和夙玉，你心下可有不服？”
云天青慢吞吞眨了眨眼：“师叔，咱们这对话的主旨是‘聊发少年狂’么？”
重光便给他气得面色铁青大踏步出谷去。
云天青笑了笑，随意从身后草丛中捞出一坛酒，拍开泥封有一口没一口饮着。谷中景象总如春夏，他看在眼中，便不由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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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自不能叫二人在大殿之中出招比试，只让二人尽全力施展修炼到如今的护体仙灵来。
当下二人闭目凝神，不多时便入境去。
待二人再次睁开眼，入目的却是一红一蓝两道光芒，再凝神瞧那两道光却是两把剑横在半空中，一把通体赤红，另一把剑身幽蓝。饶是琼华派人人练剑，五灵剑阁中更有绝世宝剑无数，可如此灵秀非凡的剑光，此前又有谁曾见识过？
玄霄不由自主便看得有几分入神，便连宗炼何时前来、这两把剑又何时出现在此也无心想见。
耳中听太清道：“玄霄、夙玉，我今日命你二人前来，考较你二人仙术修行，甚至这三个月命你二人跟在青阳和重光身后苦修仙术，我知你二人心中想必甚多疑惑。须知我做这一切，乃是有一件关乎本派的大事要交托你二人。”
一个激灵，玄霄蓦地清醒过来，这才想起自己来此最重要却是要弄懂数月以来种种疑团。他也是这一抬头才看见了太清身边的宗炼，不由暗叫一声惭愧，自己竟如此轻易就被外物夺去心神。
见他二人仍是满面不解模样，太清叹道：“宗炼，便由你来说吧。”
颔了颔首，宗炼上前一步道：“你们入门的时日也不算短了，此事在派中流传甚广，想来你二人也都有所听闻。须知昆仑诸峰之巅，有天光投下的地方，便是传说中的通仙之途，若能通过，则可白日飞升成仙，只是那里灵气充沛，彼此激荡，绝非一人之力能够靠近。”
此事二人确都曾听派中弟子说过，可惜以往玄霄只当这是弟子间以讹传讹，云天青也曾与他讨论过此事，二人都觉不甚现实，便不曾往心里去。此时听宗炼提起，这才当真有些诧异，暗想此事莫非竟是当真？
宗炼已续道：“吾派修仙，虽日积月累，勤奋不懈，可惜成效甚微……”说到此他叹了口气，停顿片刻方道，“直至第二十代掌门道胤真人，这位绝世之才的先辈，悟出以人养剑。万物分阴阳，而阴阳生万物，若能修炼一对雌雄双剑，以巨大灵力形成剑柱，直冲云霄，至昆仑山上天光投下处，则门派中诸人皆可抛却肉体凡胎，成为仙身！”
玄霄夙玉皆已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宗炼一指那两道红蓝剑光：“自那以后，吾派穷三代之力，百年之功，派中几位炼剑尊长一生钻研，于我手中，终成羲和、望舒两剑。”
当日宗炼师叔说他耗费一生心力在这双剑之上，太清师尊和几位师叔又如此着紧，竟是为此。
吸一口气，玄霄目光再次投向那名为“羲和”的如火剑身，半晌道：“……确是绝世的神兵利器，弟子在此之前见所未见。”
“如今你见它已觉此乃神兵，可双剑若仅此威力，我派百年努力岂非成效甚微？”宗炼捋须道，“如今双剑还是死物，是以只得剑光而无剑灵，若能灌注生人灵气，达到道胤真人当年所言以人养剑、人剑合一的境界，则力量之巨才真真不可想像。”
他一口气说到此太清终于接过话去，目注玄霄夙玉二人极其慎重：“玄霄、夙玉，你二人已被选为羲和剑、望舒剑之宿体，身为琼华弟子，从今往后你二人理当竭尽所能，人剑同修，助我琼华派早日升仙。”
一瞬间玄霄心头闪过百般念头。
比如为何被选作双修的是入门资历最浅的他和夙玉？
比如天青当日所言其中隐藏的意思竟是当真？果真他二人原就是为了琼华修仙而特意选入门来？
再比如他和夙玉修炼双剑，一向陪他左右的云天青又将如何？他是一早已预知此事吧？难道便如他所言，他竟是误打误撞的那一个？可他又怎能应许他此言？
诸多念想也只是转瞬，下刻玄霄心中忽腾起无限的豪情。
他们上山来原就是为着修仙。
虽说今日之前，他们谁也不曾执着于此，只想凡事尽力而为，率性而至，成与不成只看天意。
可他们有朝一日当真能飞升成仙从此逍遥世间？一百年，五百年，一千年，诗酒相伴，仗剑而歌，每日里过得快活？
玄霄是在这一刻忽然发现一件事。
云天青在他心中，竟是比想象中更为重要的。
这人是大大咧咧一脚便踢开了他心门之人。
这人率性之至，认定他这师兄，就全心全意待他好，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尽数给了他。
若有朝一日失去这人的笑声和胡闹会如何呢？
他这半年来过得比以往二十年都更精彩，而这精彩中一大半都是那人带给他。
他带给他和激发他的也比想象中要多。
玄霄其实不想分开，分开了，去哪里找第二个像这样的人？而要他再次一个人，想也不惯了。
那夜云天青说“你我相交，绵长无期”，玄霄这才发现自己当时就想答他，那就由它无尽期，永远当一对如他口中日日尽欢的师兄弟。
这番闪念，同样只是一瞬间。
最终玄霄只一字字清晰道：“弟子担此重任，定会勤加修行，不辱使命！”
可夙玉半晌却未见多言，低着头也不知再想些甚。
太清问道：“夙玉，你似乎有话要说？”
“弟子万分惶恐。”夙玉低声道，“若是望舒剑需要女子作为宿体，如此重任，为何不交给夙瑶师姐呢？弟子修为浅薄，只怕承担不来……”
太清捻须道：“先不说夙瑶资质并不及你，单是这双剑宿体，须得是生辰之中、阴阳极盛之人，我于山下寻访多年，才发现了你与玄霄。”
夙玉一瞬间煞白了脸，紧紧咬唇：“原来如此……所以师父才会来到夙玉所居的小城……”
玄霄同样有些奇异心思。暗道，果真这一切都不是巧合，天青素来通透，看事情也是几人之中最清醒的。
太清却并未注意两人的各自心事，只道：“正是如此。万里挑一，自然要费一番心思，所幸最后终于找到你们两个，这亦是上天怜我琼华！”
宗炼插口道：“你二人此三年中，务必刻苦修行，三年之后便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机会？”这修身成仙莫非不但讲求灵气也要讲求时机么，玄霄一时疑虑，躬身道“弟子愚昧，还请师叔明示。”
与太清对望一眼，宗炼道：“若要做成剑柱，白日飞升，单凭你二人灵力、与附近山峰之灵气，尚且远远不够，其余的便要从妖界取来。”
“妖界？”玄霄大讶。他可没曾想这琼华派之事竟能与妖界也扯上干系了。
“没错。”太清道，“要知妖物亦分族群，但妖不但力量比人强大，也向来是行止孤僻不受管束的，若是有妖能够召集群妖聚集一处，那这一处力量可就比普通的妖怪强大千百倍了，其中更或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那道胤真人这位前辈确有惊天动地之才，他夜观星象，发现有一妖界如天轨运移一般，每隔十九年，便接近一次琼华派。只是此界形迹隐去，本派须以双剑之力冲击而上，令其现形，将其网缚，再想方设法取得其中灵力，同时亦可将妖物除去，岂不是两全之策？”
此话若被某人听去只怕又要大笑此乃神怪小说不能及了……察觉己分神，玄霄立刻打住，整了整面色道：“网缚妖界？请长老指教，这要如何行事？”
宗炼道：“同样要借助双剑之力。但此事亦不急在一时，详细情形，我过些时日再与你们说。”
玄霄便不再问。
将两块雕刻形状一模一样的古朴玉石递给玄霄夙玉二人，太清道：“修炼双剑须得绝佳的境地，从今日起，你二人便每日去禁地修行，禁地之门须由灵光藻玉开启，便是你们手中之物了，你们各持一块，切不可交由其他弟子。至于修行之法，你二人初持双剑，暂且遵循日常的心法修炼，待到熟悉双剑过后，再作其他。”
二人双双应是。
将双剑分赐二人，太清与宗炼再吩咐两人一些事，两人领受过后便退出大殿去了。
立于大殿门口，二人一时百感交集，只觉今日种种如做梦一般。
夙玉面色雪白，神态很是黯然模样，玄霄便不由看向她。
半晌夙玉低低叹一声：“今日之事，玄霄师兄心中怎生想呢？为此高兴么？”
玄霄不答反问：“夙玉师妹又为何不愉？”
“当时师父突然出现在我身边，询问我是否有修仙的意愿。”夙玉半晌方道，“我一直想不明白的缘由，入门数月，同样有种种疑惑。直到今日终于都明白了，可心下却高兴不起来。玄霄师兄，我……我知道师父所做都是为着琼华派，可我心中只觉自己只是被师父选中的、的物品，便犹如这望舒剑一般。若我并非师父口中至阴的体质，想来对师父、对琼华派也就无甚用处了，那我此时又在何处呢？”
只觉她这话有些道理，却也有些不是道理。
沉吟半晌，玄霄道：“师父将你当作了通往仙途的必须品，你便也将自己当做此了？”
夙玉一怔。
“大概师父师叔们只是认定，寻仙问道，乃是人心所向，从不认为会有人为此不高兴。”玄霄淡淡道，“他们都为此付出近百年的心血了，有此想法，也并没有错。至于如你我等人，只当是顺应自然，也顺应自己。你若觉得自己是物品工具，那我自然也就是了，如天青自嘲的，他却是连工具也算不上。你只管放心，未来种种，无论是何发展，总还有我和天青与你一道。”
相识数月，这却是她第一次听玄霄一口气说这么长一段话来。
半晌夙玉低声道：“多谢师兄，我……我省得的。”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惆怅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