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剪风》影如沙

52、郎骑竹马

　　“慢着！”
　　猛然间一个男人的声音响在耳畔。
　　抬头间，只见女捕头的右臂被一只大手牢牢按住。
　　嗖的一下，一支袖箭从她袖口迅疾飞出。却斜斜的擦着我的肩头飞过，噗的一声，牢牢钉在了草地之上。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我头脑的旋转根本没跟上眼睛的速度。
　　女捕头大吃一惊：“少堂主，你，你这是。。。”
　　被称作少堂主的家伙松开她的胳膊，径直走到我的跟前。蹲下身来：
　　“姑娘，你没事吧。”

　　说眼前这位就是块煤炭也不为过。
　　黝黑的面孔，漆黑的缎面长袍，连头上扎的抹额也是黑的。唯有抹额中间嵌的一颗又大又圆的明珠，如同黑夜中的一颗星子般耀眼闪亮。身后背着黑色剑袋，里面交叉插着两把宝剑。
　　我心说这家伙在夜间活动根本不用穿夜行衣，因为即便他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也会直接隐身在黑暗之中。

　　女捕头迈着猫一样轻灵又不失妩媚的步伐，走到黑炭身后。
　　弯腰轻声道：“少堂主，这丫头可是。。。”
　　黑炭向后一摆手，女捕头嘴巴张着僵在那里，看了看他们的少堂主，又瞥了一眼我，讪讪的退了下去。
　　这时鸬鹚堂三捕头中的第三人也已经赶了上来，余光看去，他披头散发，手持一柄天蓬铲，是个行者的摸样。
　　“这位姑娘。”少堂主继续问道：“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虽说这家伙对我态度比较柔和，但并不意味着他就不想杀我。况且看样子他是那两人的上司，做上司的心哪个能揣测的透啊。
　　可反正横竖是个死嘛，又怕他什么。
　　便道：“本姑娘行不更名，姓程，名雨燕。”
　　谁知道此话一出，黑炭把一双眼睛瞪得像栗子那么大。
　　嘴一咧哈哈大笑起来：
　　“真的是你！雨燕，真的是你啊！”
　　他激动的简直有点忘乎所以，伸出大手就来拍我的头。那个动作就好像是在拍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哎！你干嘛？”
　　我连忙往后躲。
　　“雨燕，你好好看看我，你不认识我了？”少堂主伸出食指来指着自己那张黑脸。
　　我皱着眉仔细把他端详一番。
　　可能是因为刚才他背对阳光，所以让我在一定程度上产生了错觉。这回再看，他一张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眉宇间充盈着一股英气，黑是真的，可也没达到张飞的那种水平。
　　“看出来了吗？我是谁？”他急切追问。
　　“你。。。看着是有点熟，但是。。。”
　　“哎呀！”少堂主一拍大腿，伸手把头上的抹额摘了下来。
　　在他的额头左侧，露出了一块杏核大小的疤痕。
　　看到那疤痕，轮到我把眼睛瞪成栗子了。
　　用手指着他：“你，你是，木头哥哥？！”
　　少堂主爽朗大笑道：“哈！终于想起来啦！”
　　一边笑，又伸手来拍我的头。

　　林招潮，木头哥哥。我儿时的玩伴。
　　确切的说，是除了姐姐之外唯一的玩伴。

　　当时我七岁，和芝麻一边大。
　　整天就知道缠着姐姐招猫逗狗，追鸡赶鹅。
　　忽然有一天，家里来了两个客人。
　　是一位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个男孩子。
　　对于我家来说，有客人真是件稀罕的事情。我小时候是个人来疯，所以开心的不得了。
　　中年男人和爹在屋子里吃了一顿酒，说了一些话就离开了。
　　却将那个男孩子留了下来。

　　“雨莺、雨燕。这个哥哥会在咱们家住一阵子，你们两个要和他好好玩儿啊。”
　　父亲把男孩领到我和姐姐面前。
　　男孩比我大五岁，却长得又矮又瘦，小脸儿煞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更要命的是，他的反应超级迟钝，玩什么都不灵。
　　“我才不要跟这个呆瓜一块儿玩儿呢。”
　　被比自己小上三岁的姐姐骂作是呆瓜，男孩儿居然也毫无反应。
　　其实我也没厚道到哪儿去。
　　那时我已经和父亲学了一些简单的字，认得男孩儿的姓“林”。
　　“哎，你的姓是两块木头拼成的，你也好像块木头啊！”
　　自从我发现了几件事后，就直接管男孩儿叫“木头哥哥”了。
　　林招潮对他的新名字并没反感，我十分仗义的招呼，他就若无其事的答应。
　　姐姐不愿搀和“小孩子”的玩意儿，虽然说这话的时候她自己也是个小孩子。
　　于是我就每天拉着木头哥哥上蹿下跳，掏鸟窝、捉蚂蚱，玩的不亦乐乎，明明是他年纪大，却成了我的跟班。
　　大概有半年的时间，忽然有一天，那个中年男人又出现了。我将木头哥哥藏在后院的草垛之中，可是父亲轻而易举的就把他找到了。
　　“那是林哥哥的亲爹，又不会害他，你凭什么不让人家走啊！”
　　父亲把缩在草垛里掉眼泪的林招潮拉了出来。
　　就这样，那个被称作林伯伯的人，把我的得力跟班带走了。
　　林招潮走后的那天晚上，我爬到高高的草垛上面，不论父亲说什么我都不下来。。。

　　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如果不是今天再次遇见了他，也许永远都不会找到那段回忆了。

　　“真想不到，真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遇见你！”
　　“我。。。我也是。”
　　没想到当年那个矮小白净，反应迟钝的男孩儿，居然会变成现在这么高大俊朗，而且居然会是鸬鹚堂的少堂主！
　　如果是在别的情况之下遇见他，我估计也会和他一样兴奋，可是此情此景，让我如何能像他一样没心没肺的笑出来。

　　“哎呀，真是女大十八变。”林招潮瞧着我笑道：“我记得那时候，你也就----那么矮。”边说边用手比划。“头发也不梳，总是弄得乱七八糟。。。。”
　　他似乎陷入了对童年的美好回忆，而提到孩子，我猛然想起一个人。
　　芝麻！那孩子现在是不是还昏迷着呢！
　　我腾地一下跳了起来，撒腿就往刚才关押我的那座废弃客栈跑去。
　　没跑出十步，肩膀就被人牢牢按住。
　　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是那披头散发的行者捕头，冷不丁一看，那张脸和鬼差不多。他拿的是我左肩，而右侧肩膀则是被那女捕头死死捏住了。
　　“你们放开！”我用力挣扎。
　　这时林招潮一跃到了近前，用手一点：“不得无礼！”
　　两个部下乖乖松开了手。
　　这时我才感到，从肩头到手臂，都已麻酥酥的了。
　　少堂主把我轻轻拉到身侧：“雨燕，没伤到你吧？”
　　我摇摇头。
　　他便对二部下道：“刚才一高兴，忘了给你们互相介绍了。”

　　“这位是披发行者，瞿鹏，瞿捕头。这位是孔雀罗刹，古岚，古捕头。”
　　林招潮一边说，我一边抱拳施礼，称“久仰大名。”
　　披发行者咧嘴一笑，说“哪里哪里”，抱拳还礼，孔雀罗刹只是点了点头。
　　接着，林招潮拍拍我的肩膀：“这位，是程雨燕，我的未婚妻，！”
　　此言一出，除了林招潮自己之外，在场的其余三人都惊呆了。特别是我，感觉好像忽然被一道天雷击中一样，脑子嗡的一声。
　　古岚眉头拧在一处，伸着脖子问：“少堂主，你，你开玩笑的吧？”
　　其实这也正是我想问的问题，只是心里一急，没说出来。
　　“怎么是玩笑呢，我们可是从小青梅竹马，双方父亲都订好婚约的。”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我大喊了一声。
　　“雨燕，你怎么了？”林招潮奇怪的盯着我。
　　“这根本就是开玩笑嘛！两个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啊！不过是半年时间，怎么就青梅竹马了？”
　　“半年也算青梅竹马了啊，那么小怎么了，现在不是长大了嘛。”林招潮一脸认真。
　　激烈讨论中句句不离小孩子，我更担心芝麻了。
　　“哎呀，现在没空和你说这些！”
　　我推开林招潮，继续跑向客栈。
　　这一次行者和孔雀并没有用武力阻拦我，而是和林招潮一起，小心翼翼的跟在我后面。

　　“芝麻！芝麻！”
　　我在一楼找了一圈，没见到芝麻的踪影，又连忙跑向二楼，一间一间的客房找去。
　　终于，在最里面的一间客房，发现了芝麻。
　　他身上并没有被绑着绳子，可是睡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扑到床边，抱起他，用力摇。
　　可这孩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吓坏了，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林招潮见我这个样子，走过来问道：“雨燕，这是怎么回事。”
　　我急的快哭出来，说话也没逻辑了：“他本来人小，又吃了那么些点心，完了。。。”
　　古岚在一旁抱着胳膊道：“吃几块点心又不会撑死。”
　　我叫道：“可点心里有迷药啊！”
　　林招潮一脸镇定：“迷药中毒了吗？别急，试试这个。”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
　　“这个能行吗？”我接过瓷瓶。
　　古岚哼了一声：“你连鸬鹚堂的百转还魄丸都信不过？服下这药即便中了眼镜蛇毒都救的过来，何况是区区蒙汗药。”
　　我一听这话，连忙取出一颗丸药，给芝麻喂进去。
　　古岚话糙理不糙，百转还魄丸的确厉害，一盏茶功夫不到，芝麻就醒了。
　　他张开眼睛，说的第一句话是：“娘，我饿了，还要吃那个点心。”

　　林招潮在一旁忽然拍了一下脑门儿：“雨燕，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答应我了，该不会是因为他吧，你都有儿子了啊！”
　　说完指着芝麻，那手不停夸张的颤抖。
　　我急火攻心，气的差点把芝麻这个小混蛋扔到林招潮那个大混蛋的身上去。
　　“死木头你胡说什么呢？这孩子是我路上捡的！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