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盛小妹

10、好戏

　　急雪乍翻，我一惊，脚下立即加快了步伐，一路小跑着回到落雪园。
　　“承欢姐姐，你可回来了！”我才刚一躲进屋檐站定，不等我拍掉落在身上的积雪，青娥就一脸焦急地拉住我的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脸上的泪痕未干，两颗眼睛肿得似核桃一般。
　　我一惊，也顾不得其他，迅速把门反身关上，胸口却是受到不小惊吓一般不断起伏着，好不容易才稳了口气，跪在地上的青娥却只是不停的哭，拉着我的裙摆，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立即将青娥扶了起来，眼色略带些责备：“青娥姑娘，你怎可跪我，我与你一样，都是婕妤娘娘身旁的宫人，论入宫时间，我还得唤你一声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被人看去了，少不得一阵乱加揣测。”
　　“承欢姐姐？青娥姐姐？”兰儿大概是出来等我的，见青娥只顾着伏在我怀里哭，一时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跑了过来，歪着脑袋：“咦？青娥姐姐，你不是在侍候娘娘么，怎么哭了？”
　　“兰儿，承欢姐姐，娘娘，娘娘她......”话没说两句，青娥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泣不成声，似乎还惊魂未定没缓过神来。
　　轻叹了口气，我实在是拿她没辙了，好在没有人看到，只是这大冬天的，青石砖地面向上渗着寒气，又冷又硬，我倒是怪心疼她的膝盖，这么一声跪下去，不疼吗？
　　“青娥，你有话就说吧，再这么哭哭啼啼的，我可就不听了。”无可奈何，我只好略微正了正神色，蹲下身来与她平视着，眼神镇定地直视着她的眼睛。
　　被窝这么一说，青娥才止了哭，张了张嘴，似乎欲言又止。
　　“哎，承欢姐姐，青娥姐姐，都待在风天雪地里做什么，我们进屋再细细说。”
　　还是杜兰想得周到，我和杜兰一左一右，把哭得体力有些虚脱的青娥带进了我们的屋子，点了暖炉，紧闭着门窗，这才三个人都坐定了。
　　屋内点着暖炉，这些日子，雪婕妤颇为得宠，内务府那边对落雪园的事务都十分积极，我们这些婕妤娘娘的近身侍婢也都能用上规格高些的薰木。
　　屋内总算暖和了些，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我现在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听完青娥断断续续的哭诉，杜兰率先没按耐住，一拍桌子惊叫出声：“什么！娘娘现在没有回落雪园？”
　　青娥点了点头，目光中竟然噙着微弱的期望看着我，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承欢姐姐，今天贵妃娘娘和我们婕妤娘娘一同去养心殿求见皇上，但独独贤妃娘娘在皇上身旁寸步不离，说是皇上龙体不适，就连明贵妃娘娘都吃了闭门羹呢，贵妃娘娘身为四夫人之首都被贤妃娘娘堵在外面了，对我们家主子的事也都束手无策，主子这回怎么办......”
　　我一言不发地静静听着，眉间却是越拧越紧了，我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来得这么快。
　　贤妃因亲自为皇上试吃雪婕妤奉上的炖品而中毒昏迷，雪婕妤忽然被冠上了一个大逆不道谋害皇上的罪名给扣押了起来，虽然尚未下定论，但此番被扣押起来，除非皇上对雪婕妤真的有情，愿意追查此事，否则以雪婕妤这身家背景，虽暂时得宠，却并无靠山，怕是凶多吉少了。
　　见我没有说话，青娥虽是被我吓唬过后不敢再跪了，但还是眼泛泪花地看着我：“承欢姐姐，今日所有事情，都是我与碧水陪伴娘娘左右，青娥敢发誓，那炖品绝对没有毒，一定是贤妃娘娘有心陷害的。求承欢姐姐了，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娘娘。”
　　我皱了皱眉，语气却有些冷：“承欢与你一样不过一介宫婢，何以见得承欢就能帮得了娘娘。”
　　见我这么说，青娥一慌，还是没忍住，再一次扑通一下直直跪了下去：“娘娘自出事以后，只对奴婢说了三个字，见承欢，既然娘娘这么说，那就说明承欢姐姐你一定有办法的。”
　　重重叹了口气，我的神色也越发凝重了：“你们都没有见到皇上？”
　　青娥点了点头，还是有些六神无主，只是慌忙点头。
　　听她这么说，我反而稍稍露出了一丝淡笑：“劳烦青娥姑娘告诉主子四个字，少安毋躁。”
　　“这......”青娥显然不明白我为何突然面露一丝轻松之色。
　　“照此话说了就是，不必再担心了，先去休息吧，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微笑着将青娥扶了起来，她见我如此淡定自若，倒是被唬得稍稍松了一口气，终于被我哄得离去了。
　　......
　　送走了青娥，我依旧直直立在原地，一言不发地望着紧闭着的房门，若有所思地蹙紧了眉。
　　刚才一直插不上嘴的杜兰此事也脸色一沉，早没有了刚才的惊慌，她上前将我轻轻扶到椅子上坐下，又为我倒了杯热茶暖身：“承欢姐姐，此事你怎么看？”
　　我冷冷地翘起唇角，有些轻蔑地冷笑了一声：“雪婕妤也并不如我想象中聪明，竟然轻易就被算计了，王爷的眼光也有出错的时候。”
　　听我这么一说，杜兰先是一愣，然后轻轻笑了，也不否认，只是赞我道：“承欢姐姐好玲珑的一颗心。”
　　轻叹了口气，我颇有些头疼，先前我还以为这个雪婕妤当是个有些手段的人，却没想到也是一着急就失去明智之心，竟然对一个丫头发话来向我求救，这不是暴露了我的身份，将我置于危险之境？
　　罢了罢了，这颗棋子有没有价值，事后要怎么处置，那是他明夕阳的事，眼下雪婕妤既然把话挑明了我有办法助她，那我也只能暂且先保她安全才是。
　　“只是这事......”杜兰也颇有些为难的样子：“承欢姐姐，你看怎么办？”
　　轻轻一笑，我若无其事地手执着茶杯把玩着，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缓缓启齿：“皇上并不在寝宫之中，她们自然是见不到皇上的。”
　　“皇上不在寝宫之中？那贤妃......”杜兰有些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唇。
　　我淡淡笑着，并不言语，也没有告诉她为何我敢这么笃定地说这一切都是一场好戏罢了。
　　如此看来，明祁旬和玉贤妃似乎的确关系甚为亲密，若是明祁旬在寝宫之内，那我今日在梅园里遇到的，又是谁呢？
　　杜兰似乎有些恍然大悟，双眸微敛，点了点头：“既然皇上并不在寝宫，那么贤妃也就根本没有必要替皇上试吃什么东西了，况且这事本来就有专门的太监负责，何须她亲自来做，只怕是有意要对付这个命运和自己颇有些相似的雪婕妤，当初玉贤妃也是一朝蒙圣宠，丈皇上的宠爱才有如今能与明贵妃唱对台戏的资本。看来玉贤妃用这一招，是想要将危机扼杀在摇篮里，不但折了明贵妃的新羽翼，甚至还很有可能彻底铲除了未来的隐患。好毒的心思啊，且不说她是以身试毒，没有人会怀疑到她拿自己的性命危险做赌，就算有人怀疑了，以皇上现在对玉贤妃的偏宠，断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新婕妤而彻查此事，只怕首先要先忙着围绕着她这个倒下的贤妃转才是。”
　　杜兰这一番分析，倒是偷偷是道，但我却是置之一笑，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站了起来，朝床榻走去，只是漫不经心地对她说道：“是也，也非也，兰儿，事实可没那么简单，你只等着看好戏吧，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个——”
　　眯了眯眼睛，我轻轻地翘起了唇角：“将计就计，稍安勿躁。”
　　那个人，可比玉贤妃聪明许多，真是导了一出不错的戏码，堪称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