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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君心莫测 ...

  •   时值除夕,暮雪皑皑,却一点也无法压过皇宫内喜气洋洋的势头,内宫设宴,夜还未撂下,各宫各殿却都已经处于一种人仰马翻的忙碌之中。
      宫人来来去去脚不停歇,内务府与御膳房、歌舞司最是忙碌,忙着筹备着今晚设在含元殿的宫宴,各宫的主子想必更是花了不少心思打扮,难得过年,宫中不论品阶大小,都能一享盛宴。
      就在整个皇宫上上下下都热闹非凡的时候,不久前还门庭若市的落雪园却显得格外冷清,内务府的那些人果然都是极好的舵手,哪的风大,马上就转到哪去了,如今雪婕妤被压在刑部已经半月有余,尚不曾有任何关于处置雪婕妤的消息传出,虽然尚未被处置,但要东山再起显然是不知猴年马月的事了,宫人多势利,落雪园变得冷清一点也不奇怪。
      “咳咳......”擦了擦眼角咳出的眼泪,我只好又披上了一件厚重的袄子来到窗前,素手一推,冷风夹杂着雪水打了进来,冷得我直打抖,但也好过被薰死的好。
      屋内点着暖炉,但烟雾却呛得我忍不住直咳嗽,杜兰从外面进来,见我把窗户打开了,顿时也跟着急了起来,愤懑地跺了跺脚:“那些吃着人饭长着狗眼的东西,真是该千刀万剐了,见落雪园的主子失势了,连吃穿用度都敢给我们克扣下了,承欢姐姐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轻轻伸出手任由落雪融化在我的手心里,淡淡地扬唇,我的语气却仍是一如既往地淡若清风:“我们这尚且算好的了,只怕园里其他姑娘的住处被克扣得更加严重。”
      杜兰微微一愣,撅起了小嘴:“承欢姐姐就是心眼好,这时候了还管别人呢。哎,雪婕妤被押进天牢半月有余了,虽然没有被定罪,可是看样子,皇上也没有打算要追查这件事的意思,被晾在那那么久,就跟打入冷宫无异。皇上不提这件事,王爷怎么也袖手旁观呢?”
      他当然会袖手旁观,雪婕妤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怎么会值得一向习惯了掌控所有事情,绝对不会在意那一点点损失的明夕阳费心呢?
      缓缓眯起了眼睛凝视着这漫天飞舞的皓雪,我散漫地勾起了唇角,却是漫不经心地淡淡一笑:“他不是在袖手旁观,只是在一旁看好戏,想要看看我会如何解决这件事罢了。”
      “这......”我每次提起明夕阳时,杜兰的眼神总是怪异闪烁,一向伶牙俐齿的她每每如此,都不由得有些结巴起来,露出少女的郝然:“那主子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呢?如果雪婕妤没有价值了,为什么不让我们干脆别留在这浪费心力,让我们回去呢?”
      她这一声主子,指的并不是雪婕妤,而是那个讳莫如深,心思莫测,生来就是一个如神邸一般让人迷惑,却分明似幽魔一般会让人跌入万丈深渊的男子。
      我不露声色地敛起眼中闪过的一丝墨光,少女的心思,无可厚非。
      就在说话间,已经萧条落寞了大半个月的落雪园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异动,像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有些泛懒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眸含一则势在必得的精芒,我的唇畔亦浮起似有若无的淡笑:“来了。”
      “呃?”杜兰显然没听懂我话里的意思,却见我似乎早有语料的轻笑,也不说什么,只好同我一起往屋外走,准备迎接来人。
      走出园子,我便见到落雪园里已经寥寥无几的若干宫婢小太监已经恭敬地跪立两侧,也不多问,我与杜兰也径直站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这才刚一站定,人就已经到了。
      “奴婢拜见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奴才拜见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同两排的宫人一同跪下,我始终低眉垂首,安分地垂着视线。
      “都起吧。”温和的嗓音宛若敦厚的泉流,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得了令,我与杜兰等人才恭敬地起身,侧立在雪道两侧,不敢多言,只等这位尊贵的娘娘发话。
      “你们就是雪儿妹妹身边的大宫女了?”
      一双凌波拾翠履来到我的跟前,我和杜兰闻言,立即再次俯身下拜:“是,奴婢拜见贵妃娘娘。”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不露声色地敛去了唇角的淡笑,我面色平静而恭敬地抬起头来,只见眼前的明贵妃丹眉凤目漫不经心地从我们脸上扫过,她穿了一身质地极为厚实而柔软的紫锦深衣,肩披了一件凤纹披风,再外头还围了一层由银狐腋下的银色毛皮缝缀而成的极其珍贵的银狐氅,发髻上配饰着凤凰翎、赤金攒珠冠,整个人看上去无不詹显着其位及六宫之首的贵妃雍容。
      似刻意,似无意,她低低叹了口气,言谈举止都把握着恰到好处的分寸,华贵而不傲慢:“你们的主子遇到此劫,这半月以来,本宫实乃心中难安,毕竟婕妤妹妹是同本宫一同去,却不能一同回。不过好在事有转机,今日除夕宴,皇上必定喜上加喜,释放了你们主子,说不准啊,还能再添荣宠。婕妤妹妹刚从那样的地方出来,旁的人照顾不周也是有的,你们既然是婕妤妹妹的身旁的大宫女,由你们照顾婕妤妹妹,本宫总还放心些。收拾收拾,今夜你们二人就充作服侍本宫赴宴的近身宫女,到时候见了婕妤妹妹,照顾起来也方便些。”
      “是,奴婢谢贵妃娘娘仁德。”
      “是,奴婢谢贵妃娘娘仁德。”
      我与杜兰一齐再拜跪谢,明贵妃挥了挥手命我们起身,便打发我们回去收拾一些服侍雪婕妤的日常物品随着她去了贵妃所住的仪秋宫。
      ......
      随着明贵妃来到含元殿时,盛宴早已开席了,这是个普天同庆的日子,丝竹管弦乐不绝而,绮丽水袖翻飞曼舞,觥筹交错谈笑风生,阵势大得让我也不得不暗自赞叹,虽然幼年爹爹也曾向我提起过宫宴如何奢靡繁华,但那时毕竟年幼,不曾见识过,如今这一见,才不得不感叹,帝王之比王侯将相,确是有所差距,也难怪自古王侯多不自足了。
      明贵妃悄然往皇帝下首的嫔妃座上入席,倒是没有惊动任何人,我与杜兰垂手恭立于明贵妃身后,有她自己的近身侍婢在,我们自然只须站着别出差错就行。
      今日明祁旬一身明黄色锦袍,俊容上浮起些微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优美的薄唇缓缓勾起,划出一个迷人的弧度,浓眉飞扬,一双幽洌的蓝黑色眼瞳闪着耀眼的摄人光芒。
      席上坐着的,正是当今帝王,和我当日在幽水、在梅林中所见的潇洒恣意、率性自如的男子当真是判若两人,得出这个结论,我却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心中隐隐闪过一息惋叹罢了,既然能够被那样丰神俊逸、绝世无双的人视作对手的男子,又怎么会如我眼中所见的那般闲逸不羁呢。
      君心莫测,能够稳坐皇位,慵懒悠闲地将朝臣与妃嫔皆玩转于手中的帝王,这颗心,只会深,不会浅。
      明祁旬身旁的位置原是该由帝后落座的,但他的后宫至今未曾立后,如此一来,理当应该由六宫之首明贵妃所坐才是,但如今明贵妃却是入座下席,他身旁轻轻依偎着身穿沁雪白绫衫的清丽女子,那一身裙幅层层折叠,错落有至,犹如盛开的石榴花,女子面容清秀,算不得绝美,却娇弱堪胜西施,许是大病初愈,脸色略显苍白,倒更加频添了一分惹人爱怜的绝色。
      看来那便是如今得明祁旬专宠,前些日子又染毒大病的玉贤妃了,心中暗暗淡笑,此时我倒是有些佩服起依旧温婉微笑、雍容不减的明贵妃了,真是能忍人之所不能忍,也难怪明祁旬那家伙会如此坏心眼地隔岸观火,任由后宫两党坐大,看她们如何勾心斗角,只当一场好戏来欣赏罢了。
      只怕后位空悬,也是这个心思讳莫的帝王有意为之吧,女人在他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时弃如敝履的俗物罢了,他的野心,他的手腕,真是丝毫不逊色于明夕阳啊。
      果然是一对血脉相通的兄弟。
      宴会上的舞蹈颇为无趣,我知道,这只不过是我不会欣赏罢了,那身姿绰约,纤腰摆动的女子们可算是各个国色天香,琴音伴着管瑟,水袖曼扬,轻逸飘尘,随风飞舞,赢得了满席大臣连连称赞。
      这一站,我才知道,原来帝王宫宴看似奢靡,其实也不过如此,若非此时身份限制,我早就大大地打个呵欠不可。
      嫔妃献舞,各个都铆住了劲只求一获青睐,我看到最上席的明祁旬却是对每一支舞都露出让人困惑的轻笑,因为那笑容看似满意赞赏,但又让人看不出到底和别的嫔妃所献之舞比,他更喜欢哪一支,看来这个帝王也真会敷衍人心,如此想着,我倒是觉得好笑,提起了几分精神来。
      一道戏谑轻笑的目光似漫不经心地从我身上扫过,微微一惊,我定神探寻而去,却见明祁旬不知何时已经朝我看来了,吓得我立即收回目光,心中汗颜,宴席上的人成百上千,他竟能一眼便发现了我,看来我真是小看他了。
      “成宣王,朕知晓你精通音律,朕的贤妃求了朕许久,希望今日你能评一评她的技艺,不知可否。”明祁旬的话顿时引来了席上众人频频侧目,目光通通集中向了那个云淡风轻、绝世无双的男子。
      我的心头不自主地一颤,目光也随之望去,只见他淡淡然坐于黑木精雕的轮椅之上,一席白衣胜雪,眉目温雅清俊,神情平和淡漠,英俊的容颜上,却是平静地勾起了一抹淡笑:“皇兄缪赞了。”
      醇厚的嗓音低柔悦耳,仿佛愉悦温淡,可那幽深如潭的眼底却分明毫无笑意,云淡风轻得仿佛随时可以御风而去,唇角的那抹笑意却又邪肆凛然,让人迷惑而无法自拔。
      他的目光深邃而莫测,眸光却不曾看我一眼,仿若我根本不曾存在于这个空间里一般,虽然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但莫名的,我的心头还是没忍住一阵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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