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皎皎》上无邪

3、第三章 云际婵娟出又藏

　　第三章云际婵娟出又藏
　　之后的十几天里，因为有了梧桐的陪伴，所以日子有趣了许多。我们几乎是同进同出，就差晚上睡在一起了。我们对对方的性子也是了解了不少；梧桐五岁的时候她阿玛被调往盛京任职，她也便跟了去，在盛京待了十年，半年前才回京参加选秀的。自从和梧桐交好后，我也不用紫夜来为我梳头了，每天一大早，不是她跑来我这儿就是我跑去她那儿，然后我就让她教我挽头发，现在，倒是也学得七七八八了。下午闲余的时间，我们就一起聊天，她是个真才女，琴棋书画样样好，绣工也好，于是我有了个免费的“师傅”，每天让她教我一点这个那个的，起码得有个皮毛吗。我跟她说我不会这些的时候，她还很诧异地看我，我也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也没再问，只是很用心地教我。而我，也是跟她鬼扯一些不同的风土人情，对于这些她也是极感兴趣的，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子，其实对于外面的花花世界还是挺向往的。于是，我们就这样快乐地度过了这段本是枯燥的时光。
　　转眼间，再过三天就要遴选了。
　　这天，一大早，就听见院子里闹哄哄的，我梳洗好就也出了门。看见梧桐也在院子里，就忙走了过去。
　　“梧桐，出了什么事？”
　　“哦，瓜尔佳的紫玉扳指不见了，说是被偷了，告到了瑾嬷嬷那里，瑾嬷嬷说要搜查整个钟粹宫呢。”
　　“啊？为了一个破扳指值得大清早的吵醒所有人吗？”我撇了撇嘴说。不过，也难怪，得看是谁丢了扳指了，这瓜尔佳氏珊珊是裕宪亲王福全侧福晋瓜尔佳氏的内侄女，康熙一向疼这个哥哥，自从康熙四十二年福全去世之后，对福全一家的恩典更是有增无减，而瓜尔佳氏是福全生前最宠的福晋，不仅如此，康熙的静妃与瓜尔佳珊珊亦是同出一族，所以瓜尔佳一族也是康熙朝名噪一时的望族。也因此，瓜尔佳珊珊是这届秀女中的佼佼者，由于家族有势，在这钟粹宫里也是很跋扈的，就连瑾嬷嬷有时候也忌她几分，不敢给她太难看的脸色。
　　“听说，这紫玉扳指可是皇太后赐的，而且还是孝庄文皇太后传下来的东西呢，不仅是个稀世之宝，而且是身份的象征。如今在钟粹宫丢失，要是被上面知道了，罪名不小呢。”梧桐小声地对我说。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
　　“嗯哼，”瑾嬷嬷和瓜尔佳一起走了院子，“嬷嬷我真是心寒啊，在钟粹宫竟然也会出这种事，刚刚瓜尔佳小主说了，这扳指极为贵重，一直是放在物什箱里，锁得好好的，今儿一早却发现箱子被撬开了，扳指不翼而飞，而且我查问了守宫的侍卫，昨夜到今儿早上并未有陌生人进出，看来是内贼，所以，今日嬷嬷我要亲自将整个钟粹宫上上下下都搜一遍。都说清者自清，各位小主应当也不怕被查吧，请各位小主回房将物什箱都打开了。”
　　我和梧桐正要各自回房，却听见蓝姑的声音。
　　她似乎挺匆忙的样子，跟瑾嬷嬷说了两句话后就跑到我面前来了。
　　“兆佳小主，德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她轻声地跟我说。
　　我点了点头，又冲梧桐笑了笑，就随蓝姑走了。
　　其实，我还蛮高兴的，因为我还不知道若是真的把我的手机什么的搜出来，我要如何解释。这样正好，我就故意没提去开箱子的事。
　　“晴蓝姑姑，你知道娘娘找我什么事儿吗？”我问道。
　　“回小主的话，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哦。”
　　这蓝姑可真是挺闷的，于是便一路默默地到了永和宫。
　　“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我服了服身子。
　　“嗯，起吧。”德妃坐在榻上说，语气不冷不热。
　　说完又一挥手，所有的宫女便都下去了，只留下蓝姑一个人。
　　“今儿叫你来，是想告诉你，明儿个是秀女探亲的日子，本宫估计着你阿玛额娘应该会来，所以让你做一下准备。”德妃说到。
　　“什么？可我不认识他们啊？”我一下子急了，俗话说知子莫若父母，万一见了马尔汉夫妇，我这个假兆佳不露馅儿才怪。
　　“你不用担心，明天我会让蓝姑跟着你，告诉你哪个是你阿玛额娘，你只管好好应对就是了，本宫看你也是个聪明孩子，应当不成问题。”德妃淡淡地说，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
　　“哦，知道了，娘娘。”我喏喏地道。
　　“对了，荣妃有找过你吗？”德妃抿了下茶。
　　“荣妃？她找我做什么？”我不解。
　　“本宫给你的东西你有没有好好看？这都不知道吗？”德妃的语气严肃起来。
　　我讪讪地笑了笑，那么多，怎么看的完吗，而且字又那么难认。
　　“荣妃也是马佳氏。”德妃说到。
　　“哦，那就是说，她和兆佳明月的母亲关系很近喽。”我接到。
　　“嗯，不过记住，你就是兆佳明月。”德妃神色有些不满，“荣妃进宫早，应该不认得你，若是她找你，你也注意应对就行，只要别乱说话就没事。”
　　“好，我知道了。”我答道。
　　“听说钟粹宫那边有事儿？那你先回吧。”
　　“娘娘，你都不问什么事儿吗？这届秀女不是由你带吗？”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她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记住，这皇宫容不得多嘴多舌的人，别好奇心那么重。”德妃神色严厉。
　　“哦，知道了。”我识相地闭了嘴。“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我便退了出来。
　　路上也没想那么多，不是有句话叫做“车到山前必有路”吗，走一步算一步喽。于是便高高兴兴地会了宫。
　　回到钟粹宫，却仍是看到一群人聚在一块儿，似乎在看什么热闹，我挤了进去，却看见瓜尔佳、瑾嬷嬷、梧桐在前面，梧桐一直低着头，我不明所以，于是抓了旁边一个秀女问出了什么事。
　　“哦，瑾嬷嬷查出来是伊尔根觉罗梧桐拿了瓜尔佳的戒指。”那个秀女说到，可能知道我与梧桐的关系比较好，所以语气不重。
　　“真是没想到啊，平常看着文文静静的，却能干出这么令人不齿的事。”一个秀女说到，语气很是不客气。
　　“就是啊，这就叫人不可貌相。”另一个应和道，说着还拿眼睛瞥着我，敢情这话是说给我的啊。
　　“都给我闭嘴！”我喝道，瞪了她们一眼，她们虽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却也没多说下去。
　　而我心里很是着急，这肯定是有人嫁祸给梧桐的，刚想上前去问个清楚，却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走了过去，一身华服，器宇轩昂，而瑾嬷嬷向他行了礼，“老奴给十二阿哥请安，十二阿哥吉祥。”其他人也跟着行了礼。
　　“嗯，”那人却径直走到梧桐身边，“出了什么事，梧桐？”语气甚是关心。
　　我一看这架势，嗯，这个十二阿哥肯定是对梧桐有意思，好吧，我把机会让给你，看你怎么为梧桐解围，也顺便看看你值不值得梧桐托付。真是的，这个梧桐，怎么从没跟我提过她和十二阿哥这事儿。
　　瑾嬷嬷把大概情况跟十二阿哥讲了一下，十二阿哥听完后点了点头。
　　“瑾嬷嬷，我看事情可能另有蹊跷，一来梧桐没有理由去偷这紫玉扳指；二来，虽然扳指是从梧桐房里搜出来的，但是有人栽赃嫁祸也未为可知。这样吧，你给我半柱香时间，我定能把真凶抓住。”十二阿哥说到。我这才注意到十二阿哥的样貌，浓眉凤眼，却透出一股子淡泊之气，刚才一番话说的更是劲道十足，皇家霸气尽现，真不愧是皇子。
　　“喳，有十二阿哥做主，奴婢相信一定能够水落石出。”瑾嬷嬷答到。
　　十二阿哥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向身边的小公公吩咐了几句什么，小公公便转身去了。
　　“这紫玉扳指不同于他物，我曾听太后她老人家说过：拿过这扳指的人，一天之内如果再沾了蓝色的东西，手上碰过扳指的地方便会显现紫色。”十二阿哥对众人说到。
　　我听了不觉一愣，真有这么神奇？若是那扳指每被摸一次就能在人手上留下些粉末什么之类的，那不早晚有一天会被“摸”没吗！我心中觉得怪异，于是接着看下去。
　　不一会儿，小公公便端了一盆蓝墨汁来，十二阿哥借了紫玉扳指一用，他将扳指在指间转了两圈，又还给了瓜尔佳。然后，他将手指浸到盆中，拿出来时，果然有半截手指都变了紫色。
　　“小里子，你也把手放进去。”他冲小公公吩咐道。
　　“喳。”小里子依言做了，手拿出来时，只是一片蓝色。
　　“大家看到了，我刚刚摸过紫玉扳指，手指变成了紫色，小里子自始至终没碰过那扳指，手指自然不变色。我看，钟粹宫的每个人都试试吧。除了瓜尔佳，瑾嬷嬷，应该没有别人拿过了吧……”十二阿哥颇有深意地说。
　　“十二阿哥好主意，这扳指是老奴亲自搜出来的，瓜尔佳小主也是刚刚碰过，除去我二人，若是再有人的手变紫色，那么就一定是贼子了。”瑾嬷嬷说到。
　　“嗯。”十二阿哥点了下头，“钟粹宫的人都在这里了吧，就先从这些公公宫女们试起吧。”
　　接着，小里子将蓝墨水放在了石台上，宫女太监们一个个地走了过去，几个过去后，没有什么发现。直到一个小公公走过去的时候，似乎很紧张的样子，他很慢的将手放到盆里，还没浸到水，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十二阿哥，奴才是受人指使的……”小公公哆哆嗦嗦地说着，已是带了哭腔，“是瓜尔佳小主她……”
　　“住口，你这死奴才说的什么混话，关我何事？”瓜尔佳站出来吼道。
　　看到这里，事情已然明了，十二阿哥也不过是堵了一场人的心，那个小公公若真是把手伸了进去，也不一定会变紫色。不过，人总是有恐慌心理的，而这样一个小公公还没法战胜这心理。只是，那十二阿哥的手怎么就变紫色了呢，很像在现代时看过的变魔术。
　　我边想着，越是佩服这十二阿哥，不禁地鼓起掌来。
　　“你在做什么？”
　　“看戏！”
　　“什么戏？”
　　“英雄救美！”我晃过神来，谁在和我说话，怎么是个男的，我忙回头。
　　“啊？！”我不小心回头太猛，正好撞上了那人的下巴，我俩均是痛的叫了出来，一个捂着头，一个捂着下巴。
　　“可恶！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要是皮痒了，就去撞南墙啊，怎么专往人上撞！”我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张口就大声嚷了出来。
　　“谁撞谁啊？你这小丫头竟敢这么跟爷说话！”他也嚷了出来。
　　“十三弟，怎么了？”十二阿哥走了过来。
　　接着，众人都蹲下行礼，“给十三阿哥请安，十三阿哥吉祥！”
　　十三阿哥直盯着我，眼里满是愤怒。我在听到那声“十三弟”的时候，心里已是一颤，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只得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人，直到梧桐从我旁边叫我：“姐姐，快给十三阿哥行礼啊。”我这才回过神来，可是不知怎的，就是不想给他行礼，虽然我知道在这里这样的行为是大逆不道的，但是，我好想知道不会有事似的；低了头，只站在那里。
　　所以，场面便僵持了下来，剩下的只是一片寂静。
　　“十三弟，四哥还在等我们，就不要在这里耽搁了吧。”十二阿哥打了圆场。
　　“哼！”十三阿哥没在说什么，随了十二阿哥去了。
　　这个上午，我过得仿佛丢了魂儿一般，但是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我需要想清楚一些时间，想清楚一些事情。
　　瓜尔佳扳指的事情，也就这么悄莫声儿似地过去了，梧桐没受到牵连，只那个小公公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不是这紫禁城里又多了一缕冤魂；而瓜尔佳也似乎消停了许多，不再那么跋扈了。
　　中午的时候，我独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问题应该就出在突然出现的十三阿哥身上，他的出现才让我的思绪如此混乱，我一直避忌的问题，此时，终被掀了出来。
　　我到底要如何面对这个人？
　　其实现在想想，我根本连他的样子都没记清，他在我的脑袋里几乎就像一团模糊的影子。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可是这件事我好像并不能释然地放开。
　　下午的时候，荣妃派人来找我了，于是我又到咸福宫走了一趟。荣妃这个人，挺和善的，一直叮嘱我要小心应付宫里的人和事，我也一直点头答应着。同时，我还见到了三阿哥，说起来，这个人的气质和十二阿哥蛮像的，只是他真的是满脸的书生像，不像十二阿哥面相上还带有几分凌厉之感。而且，他和兆佳明月的关系似乎不错，我开口叫他三贝勒的时候，他都没让我行礼，直说宫里宫外都一样，没外人的时候，叫他“三哥”就行，然后对我也是极尽叮嘱，我也觉得有人关心真是幸福；虽然，这紫禁城很冷漠，但是还是有人情在的。
　　“梧桐，我要审你。”吃过晚饭，梧桐坐在我房里绣着荷包，我突然想起了十二阿哥的事，便开口问道。
　　“什么事啊，这么严肃。”梧桐抬头笑了笑，便又低头绣她的荷包。
　　“你和十二阿哥的事儿，说来听听吧。”我悠闲地往床上一躺，准备听故事。
　　“哪有事儿，”小丫头的声音小小的，“姐姐你别乱说。”
　　“从实招来，否则我就上酷刑了。”我坐了起来，张牙舞爪地冲着她。
　　她抿了抿嘴，“姐姐，其实这事儿我本就没打算瞒你，只是我总不知如何说才好，我自己都看不透。”梧桐的声音里多了份悲伤。
　　“说说吧，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我也收起了那份戏谑。
　　“其实在盛京我就见过十二阿哥了，那是他第一次来盛京；那时候，我九岁，唯一一次跟了哥哥们去郊外打马，便见了他。哥哥们嫌我麻烦，都不肯载我。只有他把我抱上马载着我玩，他那样小心翼翼地护着我，生怕我受了伤。之后的半个月，我们经常在一起，我做酪子给他吃，他给讲很多有趣的故事。”想起了快乐的往事，梧桐开心地笑了。
　　“后来，他走了，他说他会在京城等我去找他。那时我不懂，后来知道了，他是指回京选秀女。”梧桐接着说，“五年了，半年前，我到了京城，我那样高兴。可是，我也知道了，他已经成了亲，有了嫡福晋。”梧桐的神情似不解似茫然。
　　我抱住了梧桐，想给她一些安慰，我从来不知，看似快乐的梧桐其实心里藏了这样重的心事。
　　“你喜欢他吗？”我轻轻地问。
　　“我想，应该喜欢吧。我惦念了他五年，想他都成了一种习惯了。可是他从未对我说过什么，即使我回京后见过他一次，他也只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梧桐的眼中氤氲了，“我在想，是不是这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
　　“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姐姐替你接着泪水。”我用袖子抹了抹她脸颊上的泪。
　　“姐姐……”梧桐我在我怀里哭了起来。
　　“人总要往前看，即使过去再美好，过去的也已经过去了，时间可以抹平很多事的。”我对梧桐说着，“还有啊，梧桐，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品，即使环境再怎么不好，我们依旧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如果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珍惜自己了，那么还有谁会珍惜我们呢？十二阿哥的事，你要学会放开，若是她对你有情，便什么都好说；若是他对你无心，你定要记桩他若无情我便休’，人要拿得起，放得下。”
　　梧桐哭了半晌，我轻拍着她。
　　“‘他若无情我便休’，姐姐，这话说得真好。”梧桐抽噎这说。
　　之后，我又故意跟她笑闹了几句，便打散了这悲戚的气氛，年轻人，情绪来得快去得快。
　　“姐姐，今儿谢谢你了。以后我知道怎么做了，我想我还是喜欢十二阿哥的，若是我们有希望，我定会争取试试；可若是他无心，我也不会纠缠的。”梧桐临走的时候对我说。
　　想必她应该是想开了，我心里也便舒坦了不少。
　　可是，我的事儿呢？晚上我躺在床上又是一阵辗转反侧；人啊，总是规劝别人的时候一套一套的，对自己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皇城里最是容不得真情在。如果我真的会嫁给十三阿哥，我们之间，无情倒是好的；若是有情了，我要以一种什么心情去面对皇家男人的三妻四妾？我终于发现，处在一个和自己价值观不一样的时代里，要想维持自己的信仰多么的不容易。我始终不懂，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偏偏是我，这可真不是一份美差。
　　啊……烦死了，烦死了，走一步算一步好了，干嘛自寻烦恼，我好好过我的日子，让十三阿哥见鬼去吧。
　　殊不知，这时十三皇子府的十三阿哥恰恰打了两个喷嚏，便嘀咕道：“谁在骂爷啊？真是活的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