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莲旧事》》阿浣

8、第07章

　　墙头雨细垂纤草，水面风回聚落花。
　　桐川的海棠，不仅长得美，花期也要长许多。春末时节，暖风东南来，和着细雨一卷儿，满园的海棠打着旋儿地纷纷扬扬。
　　春，色留不住，我知道自己眼前是梦中幻景，半醒时分，听着窗外隐约有人在议论什么。

　　“看你那闪闪烁烁的模样，我早就想问你了，里面躺着那个……”
　　“来，吃杯凉茶，别让热气冲着了。”
　　“哎哎，你少打岔，今个儿必须得告诉我。”
　　“怪我多那么一句嘴，就被你这小蹄子逮着了话茬。”
　　“我们俩这么多年交情了，干嘛这么见外呀？”
　　“好好好，拗不过你这伶俐小嘴，这就告诉你，可千万别让外人听了去。”
　　“那是自然。”

　　“我那日端茶，在门外听着铉鸣跟二爷说，那丫头来路不正，好像有人在盘锦楼里见过她。”
　　“啊！？”
　　“嘘！小声点！瞧你那缩脖子的模样，我可是早就瞧着不对头了。”
　　“怎么讲？”
　　“你想呐，哪个正经人家出来的姑娘会一进府就贴到房里去做通房丫鬟的呀！二爷这些年心里装着谁咱们还不清楚，挑上这么个邪魅，还不是想着吃干抹净便可顺手扔了，横竖也不用担什么责任。”
　　“说得也是，二爷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尚未娶妻，挑这么个身份的人糊弄糊弄也在理。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事儿。”

　　“说来听听。”
　　“听将军园子里的丫头们说，三小姐就快回来了。”
　　“呵呵，怪不得怪不得，我说怎么前些天还捧手心里宠着，这刚感染个风寒就往外撵，原来是正主儿回来了。”
　　“哼，跟三小姐搁一块，她也配！人家什么身份，说不定皇上一开心就让她认祖归……唔……”
　　“天呐，这事哪能乱嚼舌根的，不要命了？！”

　　听得云里雾里，窗外又响起另外一名女子的娇喝：“知道不能乱嚼舌根还浑说，让主子们听去，还不仔细揭你们的皮！”
　　“铉……铉姑娘！”
　　“还愣着，药给我，该干嘛干嘛去。”

　　门被推开，我赶紧关上眼皮。鸦雀无声一阵，被叫做铉姑娘的那位笑嘻嘻开口：“装什么睡，听得挺带劲吧，妹子。”
　　眼睛开条缝，见桌旁俏生生立着个少女，冲天髻，飞眉入鬓，杏眼圆睁，一手撑着圆桌一手托着药碗，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我。

　　我支起身子，大概猜到她是谁：“铉歌，铉姑娘？”

　　这该是铉鸣的胞妹铉歌铉巾帼了，传闻她能文能武能歌善舞琴棋书画也都略懂略懂，平日在卓府吟诗作对，一上战场便如雄性附体，自十三岁起便追随司马将军出生入死，深得卓啸器重，平日里听她的英勇事迹就琢磨着驰骋沙场的女战士肯定是跟我们这些豢养在圈里的不同的，精气神肯定倍儿棒。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可以说她跟我们是迥异的，这点光从肤色就可以证明。好好一姑娘，楞是把自己晒成块移动黑炭，水汪汪的大眼整成这炯炯有神的铜铃眼。

　　她走过来，拍拍我的肩：“正是正是，你感染了风寒，就别起身了，快躺下捂着。二爷吩咐的，从今天起，这屋就咱俩住了。”
　　是呐，卓府哪会留一个身份不清不楚的下人，人家早就查得明明白白。
　　“嗯，仇红豆明白，劳烦铉姑娘费心了。”
　　“诶，千万别跟我来这套虚的，以后我喊你红豆，你叫我铉歌，啊。”

　　一细问，才知道铉歌虽跟着将军打仗，却同她哥哥铉鸣一样是卓少骞园子里的人，夜里刚从边关回的桐川，早上预备去给卓少骞请安，正巧碰见他怀里抱个女子往她房间走，把人往床上一丢，跟铉歌说什么“她是谁想必你也知道，人就暂放你这儿了”，走了还让铉鸣撂下一堆药。
　　铉歌说到这儿一拍床板：“当时我就纳闷了，二爷的通房丫头搁我这儿做什么，一摸，还烫得跟只烧猪似的。”

　　我怨念地望着她，不带这么寒碜初次见面的室友的。
　　她却浑然不觉，说得眉飞色舞：“当时我就问他‘她得什么病，不会传染吧？！’，你猜他怎么说?”
　　“……”
　　“他说：‘风寒，死不了。你看着她，别让她四处溜就成。’”
　　“……”

　　铉歌的房间不似丫头们的通铺，也分正堂、东厢和西厢，我在东她住西。几日过去，我心里装着事，烧是退了，病却很难好利索，风一来就咳个不停。左思右想，觉着这么憋着总不是办法，于是趁铉歌不在，跑去厨房熬了锅翡翠虾仁粥，径直往卓少骞屋里去，走在路上掂掂那小砂锅，实在显得单薄，复又折返，熬了锅清热败火的银耳莲子汤，倒弄些可口小菜，一并端过去。

　　走至他房门前，做好心理建设，喊了声二爷，竖起耳朵听门里，没人应答，遂提高声音又喊了一遍，半晌仍无回应。
　　抬手轻叩才发现门虚掩着，一推便开了条人宽的缝，我伸着手站在那儿也不敢进去，睁眼看着一阵风过，把书桌上叠的纸吹卷起来，其中一张飘得老高，而后舞姿轻盈地翩跹到脚边。

　　那是一幅画，一个黄衫少女，手执一扇，趴在窗前，若有所思地望着停在海棠树上的鸟儿，巧笑盼兮。这女子长得可真好看，秀雅清润之极却又不失少女的明媚，眼角偏偏还点着颗泪痣，惹人怜爱。这就是三小姐吗？
　　试探性地叫了两声确定没人，火速踏进他屋子里将飘到各处的纸收拣好放回桌上，以免惹上乱翻他屋子的嫌疑，待摆放完毕，又退出门口将门虚掩回原来的样子。

　　一回头，卓少骞立在石阶前，摇着扇子望着我。
　　手一抖，托盘直直往下落，我用了个不甚雅观的姿势将它托住，后低头侧身立在旁边。卓少骞走过身旁时微微斜了一眼，问道：“铉歌呢，怎么把你放出来了。”
　　跨过门槛，随他进屋：“一早将军就差人来把她叫走了。”
　　“那你做什么，病就好了么。”
　　“谢二爷关心，这点小病不碍事，早好了□□成。刚刚给您熬了粥和汤，怕您……”本想说怕他有伤在身，多补补，望望四周，“怕您觉着天气热，胃口不好，就做了些清淡的小菜。”

　　卓少骞无甚反应，站在我身前，嘴角带着戏谑，盯着我瞧。“仇红豆，”墨眉又挑起来，“你前日躲在屋里替我裁纸磨墨，昨日把我衣衫全洗了个遍，今儿个又来熬粥煨汤这出，”他将扇子一合“这些小媳妇的活计，你全给做了，莫不是……”扇尾抬起我的下巴，嘴角禽着丝笑，“真想嫁我？”
　　我深知他那表情是怎么个意思，把托盘往案桌上一放，人跪下去：“二爷在天，红豆在地，一介贱民，从不敢痴心妄想，更莫谈有高攀之心。红豆这么做，是因为做错了事，自觉有愧，旁人听了去还会伤及二爷颜面，惶惶不可终日，今日特来领罚。”

作者有话说

　　为嘛要逼我在春与色之间加个逗号，看起来好浪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