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三章 饮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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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阅览室的书桌有点硬，一觉睡过去手臂都麻了。神佑揉揉眼睛，看见窗外天色已经全黑，阅览室只剩零零散散几个人，是准备熬通宵的。写功课写到睡着，会不会太用功了。
就算是周末，晚回家也是会被三月姐骂的。神佑整理好书包，一路快步走回片桐家去，却在片桐家附近的转角，突然止步。
有人在哭。
神佑屏息听了一阵，的确是哭声，压抑着、很凄厉的哭声。
声音来自六丁目社区公园，每天上学都会经过的，这地方一到晚上就空荡荡的不见个人影，路灯前阵子也被不知哪家的孩子用弹弓打灭了几盏，此番情景，让他不免感到有点惊悚。
更惊悚的是，这哭声有点耳熟。
像优纪。
入夜后一个人躲到没人的地方，压低了声音，哭。
像优纪会做的事。
优纪死了，五年了。
声音来自公园的矮桥前，借着路灯昏暗的光，神佑依稀看见那人轮廓，愈发觉得眼熟。
“……阿薰？”
“哲哉。”听他应声，神佑暗自松了口气，好在不是鬼。
“怎么没回家？”
“一个人待会儿。”浅井靠在矮桥的栏杆上，垂着头，话说得无力，底气发虚。
“你没事吧？生病了？”
记得优纪生病的时候，总会去找晟人，然后守在晟人身边慢慢把眼泪擦干，再帮晟人擦眼泪。优纪是坚强的人，川俊一直敬佩他这点。相比之下，晟人就柔弱得多，总是抱着他养的灰兔子跑来跑去，有时候看他那双大眼睛倒像女孩子。
浅井不回答。神佑往前走了一步，脚下踩到什么，是烟蒂，旁边还散落了不少烟灰。
“不是叫你不要抽烟吗？你还喝酒了？”神佑凑近些看清他的瞳仁，果不其然，银灰色。
“社长请客，就喝了一点。”
身上酒味确实很淡，这倒是可以原谅。
有旁人在，情绪便很快冷静下来。片刻后浅井吸吸鼻子，抬手揉干眼睛，呼吸也平稳许多，看样子应该是挺过去了。
“没事了吧？”
“嗯。”浅井闷闷地点头。
“那我们回去吧。”神佑走近弯下身想拉他起来，反被浅井拉住。
“哲哉，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闻起来很香？”浅井抬起头来，他的银曈还没褪去，空洞洞的盯得人脊背发寒。
类似的话，优纪好像说过。
如果是优纪，这时候会做什么？
来不及想，颈间传来的剧痛已经模糊他的意识。
……cao.
2
醒来是在三月姐家，他和浅井的房间，看天花板的纹路就知道。脖子左下的位置疼得厉害，伸手去检查伤口，指尖触到暴露在外的血管，整个身体都疼得打颤。原本趴在榻榻米上的快斗见他醒了，踱步过来，睁大了眼睛盯着他看，取笑似的，真碍眼。神佑挥手赶走它，支着身子坐起来。
头昏昏沉沉的发懵，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是发生什么事了：浅井薰咬破了他的颈静脉。吸血鬼一样的小子。没听说过献个血就能晕倒的，这回付出的血量绝对不止400cc。
神佑知道自己现在脸色一定不会好看，苍白得像死过似的。
真他妈倒霉。
亏他还好心想让四枫做浅井的长期食粮，结果自己中招！
浅井薰你个没良心的混蛋！咬都给你咬了，好歹给包扎一下啊！感染怎么办！
等等，如果说浅井现在仍然在靠嗜血过活，就说明……他不是樱冢祭？！
难怪神佑没在他身上见过刺青。
“醒啦。”隔窗被拉开，三月走进和室，手里拿着刚洗好的浅井的校服。“啊，怎么没包扎，稍等下。你别碰啊，会感染。”她把校服放下，去隔壁她房间拿了急救箱来给神佑处理伤口。
沾着酒精的棉签碰到血管壁，神佑咬着牙“嘶”了一声。
“还忍得住吧？是疼了点。”三月按住神佑的肩膀，不让他乱动，“哲哉晕血吗？”
“不会。”
“这样。”说罢三月把沾血的棉签递到神佑眼前，“你流了好多血啊。你看，全红了。”
神佑干笑一下，不晕血也不能这么刺激人吧。比起当初割浅井手腕的时候，弄得宿舍楼整条走廊地板上都是血，还是差了点。
上过药，三月丢掉棉签，剪开纱布小心地贴上神佑的伤口，动作很轻，怕弄疼他。三月的急救学得不错，比有希好，应该是专为浅井学过。
伤口处理完毕，神佑活动了一下脖子，伸手去摸伤口，手被三月打掉。
“别碰。伤口挺深的，恐怕不太好愈合，这两天记得别洗澡。”
“噢。”神佑瞥了三月一眼，身体一直，下意识往后撤。
“三月姐，眼、眼睛……”变成银色了！难道想吃他灵魄？！
“没事，忍得住。别怕。”三月笑了一下，低头继续整理急救箱，“真抱歉连累你了，阿涉背你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应该早点提醒你的。”
“绿川？”
“嗯，送你和阿薰回来就走了”
还真是好哥哥啊，旷敬萱不在的这四年，一直在照顾浅井吧。
“阿薰他……”神佑摸摸头，犹豫着不知该怎么问才好。
“他控制不住自己，年纪还小，没什么自制力。而且可能，喜欢你的味道吧。……的确挺香的。”三月解嘲地笑笑，“我是说血味，之前还真没发现。”
说得跟食人族一样。
神佑在心里替自己捏了把汗，好在樱冢祭只吸食灵魄，就算三月发起狠来，自己也能留个全尸。
“他不是樱冢祭怎么还……？”
“灵魄纯度太高了，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樱冢祭的程度，身体承受不住，经常会发痛症，只能靠嗜血来缓解。”
“有多疼？”
“他说像死过一样。”
让优纪不止一次想自杀的感觉，一定很痛苦吧。
“……所以，可不可以请你别怪他。真的，平时我看他疼得打哆嗦的样子，挺心疼的。阿薰他一直很懂事，要不是实在忍不住了，他不会对你下手。之前也只有一次，学校袭击过女孩子，那事阿涉知道的。”
“不是前田早纪吧？”
“是早纪。你们见过了？”
——靠。
果然物理类聚，都不是省心的东西。
“没事的，姐。”神佑摆摆手，“我不会放心上的。”
“辛苦你了，多担待他些。”
“姐说严重了。朋友嘛，应该的。这事四枫知道吗？”
“阿涉交代过不让他知道。”
收好急救箱，三月起身再次致谢，便出了和室。
不愧是绿川，再爱管闲事也首先护着自家弟弟。
“对了哲哉，你是不是经常噬魂？”关上隔窗前，三月回身问神佑，“灵魄纯度比一般诡妖高出很多，快突破临界了。”
“我不噬魂的。”
“那你最好不要噬魂。身上没有缚咒，很可能会灵化为类精神体，或者像阿薰那样。而且，灵魄纯度高的小孩子，据说真的很好吃喔。”三月半开玩笑地拿他打趣，推上隔窗，回房去了。
神佑呆坐在原地笑得尴尬。
第一次觉得自己处境这么危险，浅井想咬他，三月想吃掉他。不过说来，自己在京都遇见花奈时，也是那种感觉，身上带着血香的小孩子，远远地就想咬她一口，忍耐得辛苦呀。
不想睡，坐了一会儿神佑决定下楼，边走边想如果浅井在楼下、撞见了该说什么，步子迈得很慢。
楼梯走到一半就看见浅井在流理台前煮拉面。
几乎每次瞎想的事都会成真，其实不是好事，他总是多虑，只想到最坏的打算。
见他下楼来，浅井便关火，把锅端到流理台的垫子上。
“要吃宵夜吗？”
“不饿。”神佑走到流理台边坐下，倒了杯水喝。
“……对不起。”浅井低着头，还在懊恼。
“没事。”
“我不是故意的。”
“都说没事了。”
“我们，还是朋友吧？”
“要不然嘞。”
浅井惊讶地抬眼看他，深褐色的眼睛睁得很大，一脸茫然。本以为要挨顿骂的。
“那可不可以……把烟还我？”
“在你抽屉里。——你小子心里早乐坏了吧！”神佑气急败坏地抢过浅井手里的筷子打他的头，“再有下次，还不给我上药就揍死你！混蛋！”
往后缩了一下没躲过去，浅井揉揉脑袋，咧开嘴笑。有虎牙。
晟人说过，优纪哥的虎牙生得尖，咬破血管非常干脆，也非常疼的。
算是体会到了。
3
盖在伤口上的纱布，校服衬衫领子遮了一半，也还是太显眼了。第一节课间就在走廊远远看见的负伤的神佑，无奈身为这天的值日生被班导一直念念念，直到午休早纪才有时间来九班搭讪。
“他咬的？”神佑趴在九班教室窗边吃便当，早纪从后面拍他左肩，然后塞给他一罐柠檬茶，“介意我看一下吗？”
“介意。”有预感似的，神佑没有看右边，而是盯着早纪揭他纱布的手。
再次骗术失败，早纪直接给他狠狠瞪了回去，“看那边！”
好凶的女人，以后肯定嫁不出去。神佑没好气地把头撇过去。
早纪小心地把纱布揭开一点，看到伤口后，不知是偷笑还是干笑，总之是笑了。
“哇，这么深，很疼吧。”
“你挨一下试试啊。”
“你当我没挨过是吗？”早纪白他一眼，把固定纱布的胶带又贴上。“不过你也够倒霉的，我昨天已经叫绿川去找他了，谁知道被你先撞上。说来绿川都没挨过这一下，这代理哥哥做的一点不称职。”
“所以我应该挨一下喽？”
“呵，也对，你连绿川都不如。”早纪笑着捶神佑的肩膀，看他还攥着那罐柠檬茶没动，就伸手去抢，“不要？不要还我。”
神佑把柠檬茶换到右手，抬高了，让她够不到。
一样幼稚，真是兄弟。早纪抽了抽嘴角，不再逗他。
伤口足够深，即使愈合得好还是会留疤的，也算是报应吧。
“想不想看我的伤口？”不等他回答，早纪已经解开领带和领口的扣子，把领子拉到锁骨，指着静脉血管的位置。印子很浅，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我以为你想看。”神佑面无表情的反应实在让早纪有点失望，搞得好像她是主动卖弄风骚的女人一样，尽管她确实偶尔会喜欢给男人看。
重新系好领带，早纪从口袋里拿出另一罐柠檬茶。
“去年的事了，那天我刚好没有用人形，跟你差不多倒霉。从自习室出来没走几步，就被他拖到楼梯间去，那样对待女孩子……太粗鲁了。不过还不错，不挨那一下，我们也不会认识。”试了两次拉环打不开，便递给神佑要他帮忙，还是男孩子手有力气，一下就开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戒掉，除了成为樱冢祭？”
“恐怕没有，他是樱冢祭的孩子，生来就应该成为樱冢祭的。就像我生自玺裳，就一定要拿自己喂人形咒。即使想戒掉也需要过程，他到现在已经节制很多了，但这么拖着总不是办法，我真怕他哪天受不了会做傻事。不然你劝劝他？。”
“他坚持不愿意的话，我劝也没用吧。”
沉默片刻，早纪抿抿嘴巴，叹口气说：“他挺可怜的。不说之前的三年，从认识开始，他就一直……癌症病人似的，蜷在墙角里哭，我看着他都觉得疼，也没法帮他。目标真的不好找，每次不能找固定的对象，不找身边的人，不找小孩，尽可能不找女人。有过……三次吧，他就不准我碰他了，怕忍不住会咬我，每次发病都躲着我。他说不能找太亲近的人，容易惯坏他，万一上瘾就惨了。”
“……会、上瘾？！”
神佑之前从没想到过这点。优纪，优纪总是去找晟人的！
“恩，不发病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要。太频繁的话，自制力又差，停不下来，不就死人了嘛。”
停不下来……就死人了。
晟人死的时候，脸色白得像纸一样，手臂上满是突出的血管，眼窝都凹陷下去了……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明明身体还有余温，手指贴在脸颊上却冷冰冰的。
“你关心他啊？”
早纪的提问让神佑回过神来，心虚地眨眨眼，低头去开铝罐的拉环，绊了一下才拉开。
“……是我害他这样。”
“对不起他，还割他手腕？”这哪门子逻辑。
“所以我后悔了。”若是那时候便帮他解脱，他就不用那么痛苦地活这四年了，“……不过该划清界限还是要划清界限。”毕竟现在绿川涉才是浅井薰的哥哥。
“——呃。”
像是察觉到什么，这时候早纪身体突然一僵，面对着窗口，不做声。
神佑转身看向她背对着的教室门口。
四枫柯南。
“找阿薰吗？阿薰去帮班导搬书了。”神佑往旁边走了一步，把早纪挡在身后，
“那麻烦神佑你了。跟他说一声，我们班今天加课，让他放学不用等我了。”柯南走到浅井的座位，把买的饮料放在他桌上。
“好的。”
橘子苏打。
优纪好像不喜欢喝甜的。晟人喜欢，甜食、宠物、好哥哥，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他都喜欢。
“对了四枫。”神佑眼睛一转，叫住柯南，语气里的好奇拿捏的自以为恰当，本来就没什么歧视的意思，“你和阿薰，怎么在一起的？”
教室里没第四个人，柯南答得也坦率。
“我们吗，上学期有次我出意外，他救了我，后来有点接触觉得他人很好，就在一起啦。”
“就这样？”似乎过于简单了吧。
“要不然嘞？”
“不介意吗？”
“会吗？”柯南皱皱眉，随即笑开，“互相喜欢就好了嘛。”
“……你家里人是不是有同性恋的？”绿川的家教到底是怎样的啊。
被这么问，柯南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很有礼貌地笑着回答：“没有，就我一个。”说罢他点头行过礼便匆匆走了。是问得过了些。
“你在说绿川？”早纪摇摇手里的空铝罐，抬眼问他。
神佑瞥了教室后门一眼，转身收拾便当盒子，摇摇头，笑。“不敢。”
个子高还站在后门，就怕别人透过后窗看不见你的玻璃眼球吧，好哥哥。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三章 饮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