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花寒》青红浅碧

11、逃之夭夭（一）

　　闻归寒握着她的手极其用力，花迟跟在他身后许久默不作声。
　　结缡估摸着也不会出什么事，只打了个哈欠，便一个人悠悠地晃上了花迟的房间。
　　花迟有心讨好闻归寒，只从袖子里摸出花执桥给她的银票，送到闻归寒面前，道：“这是舅舅给我的，九哥哥你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闻归寒慢慢放开她的手，只道：“你收好吧。”
　　花迟抿了抿唇，将银票硬塞进闻归寒手里，赌气道：“你不要就扔了它，别还给我。”
　　闻归寒只松开手，哗啦啦地一叠银票全掉在地上。
　　此番行径却是气得花迟也急了，怒道：“九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闻归寒始才回首，语气淡淡道：“你这么晚去花家，就为了这个？”
　　花迟的语气里略带着委屈：“又不是我主动要的……你怪我有什么用？”
　　闻归寒却是冷冷看着她矮身将散落在地的银票一张张拾起，缓缓道：“你知道我不是怪你这些。”
　　花迟闻言，快手将银票收拢进怀里，却是又伸手去扯闻归寒的袖子，赔笑道：“九哥哥，我也不是故意要偷溜出去的，只不过明天就要走了，我想去娘亲家里看一看……你也知道，颜家我是回不去了。”她的语气慢慢低下去。
　　“迟迟。”闻归寒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你记得，那天在御花园，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么？”
　　花迟蹲在地上半晌不作声，眉睫下投在出一片阴影来，正映出一剪秋水明眸漾漾含波。
　　闻归寒只静等她回答，也不再开口。
　　两人像是卯足了劲在较劲。
　　闻归寒像是等了一段极其漫长的时光，才听到花迟轻声且清晰地道：“九哥哥说，这枝月季方是园中最好，是以折来送我。”
　　她声音里带着泣色，却又透着孩子气的天真和执拗。
　　闻归寒低首看她，伸手轻抚着她的发髻，复又弯下腰与她相对蹲着，暗青色的大袖垂在地上，卷出一片褶子来。
　　花迟却是愣了一愣，方望着他，嗫嚅着道了声：“九哥哥，我错了。”
　　“错在哪儿了？”闻归寒语气平平地问，漆黑的眼睛里滑出几缕来不及收回的笑意。
　　花迟知闻归寒有心给她台阶下，方低首轻道：“我不该在这种时候深夜乱跑，更不该让大表哥送回来叫九哥哥看到了生气。”她说罢抬首嘻嘻一笑，“九哥哥，你是生这个气么？”
　　闻归寒嘴角的冷意有些绷不住，也才十八岁的少年扭过头去硬着声音道：“胡闹。”
　　花迟晚上哭了两次，眼睛也红通通的，睁得依旧极大，黑白分明，又清光婉转，只笑道：“九哥哥，迟迟日后一定会小心的，不会再让九哥哥担心了。”
　　闻归寒方叹了一声，回过头来，伸指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无奈道：“你啊……”
　　花迟轻吐了吐舌头，方鼓着两颊，像小时候那样嗔道：“坏人，打得我好疼。”
　　闻归寒手指还未收回，闻言又是一下敲下去。
　　花迟还未说话，他复又将指腹抵在她额头上轻轻揉着，红衣的少女抿唇笑着，然后又委委屈屈道：“还是疼。”
　　闻归寒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只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低声道：“还疼么？”
　　花迟眉开眼笑：“自然是不疼了。”她舒服地在闻归寒怀里调整了姿势，只懒洋洋地靠着，笑道，“九哥哥每回训我都要动手打人，下一回，轻点行不行？”
　　闻归寒拿她没办法，只绷了脸沉声道：“还有下回？”
　　他作势一起身，花迟几乎整个人差点掉下去，幸得她眼疾手快地环住闻归寒的脖子忙道：“没有下回了，没有下回了。”
　　闻归寒揽臂横抱着惊魂未定的小丫头，又见她眼睛里漫出了雾气，像是隔了水雾的山岚，蒙蒙胧胧地模糊一片。
　　花迟揽着他颈间的手紧了紧，只凑着他耳朵轻声道：“九哥哥，我只是想做我能做的帮帮你，我想看你笑一笑。”
　　闻归寒静默了一瞬，只觉得少女乌黑的发丝挠在肩上，带着痒意，她说话时带出的温热气息，却叫他微微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迟迟。”他轻声唤了她一声。
　　“嗯？”花迟闷着声音答他。
　　暗青衣衫的少年迎窗立着，影似刀削，身高清瘦，只望着满地冰冷的月光，缓缓道：“我不会再这样没用了。”
　　他的下颌轻靠在花迟的肩上，轻声娓娓说着：“我不会让父皇死得不明不白，不会让母妃那样老死宫中，不会让韵之白白牺牲，更不会让你再为此担惊受怕。”
　　“迟迟，是我太没用了。”
　　良久的静寂之后，花迟方偏过头来，用温软的唇瓣轻轻碰了碰他微凉的面颊，用力道：“嗯。”
　　闻归寒又抱着她立了会儿，方放她下来，牵了她的手道：“楼上来了客人，墨鹦招呼着，想来也晾得时辰差不多了，你随我上去见见。”
　　花迟理了理裙摆，奇道：“什么人这么晚了还来找你？”她撇了撇嘴，“别又是和长陵侯那位小郡主一般半夜来闹事的吧？”
　　“不是。”闻归寒的目光有些冷凝，“怕是安阳侯的人。”
　　花迟推门进去的时候，却只见墨鹦一人，和桌边还冒着热气的茶杯。
　　墨鹦有些尴尬，只道：“王爷您回来了？那位小姐等得久，就……就从窗外跳窗走了。”
　　“是女子？”闻归寒略一皱眉，“你可记得她的面貌？”
　　墨鹦摇头道：“她蒙着面，我只从声音里听出是女子。不过，她留下了这个。”墨鹦递过一张纸条给闻归寒。
　　闻归寒展开看了几眼，神情颇有些阴沉，花迟踮脚去看，读道：“即刻出城。”目光又移到落款处——云晚歌。
　　“云晚歌是谁？”花迟回首看向闻归寒。
　　既然蒙面，便是不愿透露身份，却又留名，更不知是真是假。
　　闻归寒略略沉吟。
　　墨鹦反是笑看花迟道：“二小姐，这云晚歌三字在安阳可是大名鼎鼎，你也不知？啧啧，您还姓花呢。”
　　花迟狠狠白他一眼，道：“我从小就在天景长大，从未回过安阳花家，自然是不知的。”
　　墨鹦得意地道：“千山暮云寒，月下听晚歌。长陵与安阳谁人不知这两句话，说得便是萧暮寒与云晚歌。”
　　“哦。”花迟拖长了音，语气里不耐道，“果然又是长陵侯。”
　　“云晚歌乃安阳侯云峥的姐姐，云峥七岁继承安阳侯之位，如今已四年，全仗了这位比他年长八岁的姐姐照应。”墨鹦又与她解释道，“而云晚歌小姐，又是萧小侯爷的未婚妻，两人自然总是被同时提起，便有了上面说的那一句‘千山暮云寒，月下听晚歌’。二小姐，你可理明白了？”
　　花迟抿唇道：“说到底，长陵、安阳不过一家，无论是哪一方出面，都是一路上的。”她看着闻归寒道，“九哥哥，云小姐为何让我们即刻离城？”
　　萧、云两家似乎并无恶意，然而今夜已过大半，却也无事发生，这一纸条，也委实古怪。
　　闻归寒一握那纸条，缓缓道：“先出城，再观其变。”

作者有话说

　　嘻嘻，晚歌终于出场了，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