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神》风祈青禾

5、你是谁

　　嘈杂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突然有人鱼贯而入，甘力明不敢轻举妄动，只屏息凝神判断着当前的情况。

　　“冥里，这些年，你过的好吗？”那道雌雄难辨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只干如枯槁的手，缓缓从甘力明的耳边轻抚过，好似旧爱相见般珍视。

　　“我好想你啊，冥里，想你想的....都快疯了！”突然，那只手猛得揪住甘力明的头发向后压扯着，同时，呕哑嘲哳的声音依旧不停诉说着自己疯狂的思念。

　　甘力明心中一阵恶寒，想说什么，奈何嘴巴被胶带封住，只能使劲撇开脑袋。同时在心里静静估算着当前所处环境的面积和空间里的人数。

　　空气中的潮灰味在刚才人群贯入的瞬间猛的加重，柯拉的声音沙哑但不算小，讲话却没有听到明显的回音，如果是仓库，应该也不会很大。

　　蓦然，人群中传来一道女声，“哥。”

　　随即，甘力明眼上的胶布被人猛得撕开，突然的光亮让他十分不适应，然而当他彻底看清眼前的一幕，震惊感不亚于听见柯拉的声音。

　　面前，发出那道成熟女人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姚彩月。

　　只是她神情有些跋扈，一举一动却风韵十足，完全不是十八岁少女的模样，反倒让他想起了一位故人——柯倩。

　　柯拉的妹妹，冥里曾经的“恋人”。

　　空间中的潮湿味越来越重，甘力明惊讶于眼前的种种，他盯着眼前的女孩儿，目光中带着浓浓的震惊和不确定。

　　突然，甘力明的下巴被掐住，猛的转移了视线，目光被迫看向柯拉。

　　还是记忆中俊美的模样，只是时光流转加之这二十年的逃亡，柯拉身上早已没有了当年居高临下的傲气，俊美的面容也趋向极端和枯竭，如今的柯拉，已然有些癫狂。

　　房间里算上他自己一共八个人，五十平左右的库房，除去东南向有一个门，四周墙壁，仅在山墙的屋檐下堪堪有一个排气扇。

　　甘力明快速的分析着眼前的情况，同时计算着逃跑的路线和概率。虽然他还未得知，眼前的这一幕到底是为何，但眼下活下去才是他的首要任务。

　　“看什么？看我。”柯拉那宛如陈年木枝被折断的刺耳声音再次响起。

　　还不等甘力明反应，一记沉闷的耳光，“砰”得一声甩在了甘力明的脸上。

　　顿时，左耳一道血痕清晰的渗了出来。

　　“冥里，你可真是狠心啊。”柯拉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得甘力明险些昏过去。

　　然而柯拉并未给他缓和的时间，再次一把拽住了甘力明的头发，逼迫他的眼神看向自己。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眼神，还是不愿意停在我身上。”原本暴力动手的柯拉，一瞬间，又变得有些病态的温柔，他音调陡然下沉，声音尖锐又极具侵入性，指尖再次用力划过甘力明的脸颊，划出了一道血痕。

　　然而此时的甘力明却没有功夫与变态的柯拉争执，哪怕挨了一耳光，左耳的疼痛让他近乎晕厥，但此刻强烈的求生意志，也不得不让他逼得自己保持清醒。

　　姚彩月缓缓靠近甘力明，一股潮湿的味道骤然放大。原来不是人群扬起的潮湿味，而是从姚彩月身上散发出来的。

　　甘力明看着姚彩月逐步靠近，而后拿开柯拉抓着他的手，又伸手替他捋了捋头发。

　　“你是谁。”甘力明忍痛沉声问道。

　　“我是谁你心里没有答案吗？我只问你，这些年，你有没有寻过我。”

　　眼前明明是姚彩月的面容，甘力明却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记忆中柯倩的模样。

　　“姚良，对你很好。”甘力明的左耳已经完全听不到声音，喉咙的血腥味也不断泛起。

　　此话一出，姚彩月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哈哈哈哈...好？”猛的，她抽出一把匕首扎在了甘力明的大腿上。“你分明寻到我却不上报组织，你的忠义之心也不过如此啊。这些年看我过得惨，你报复得很有快感吧？”

　　“没有。”甘力明吃痛的几乎要做不出任何表情了，但还是强咬着牙，回答着姚彩月的话。

　　突然，柯倩一把掐住了甘力明的脖子，语气犹如恶鬼，“当初你亲手打断了我的双腿，把我丢在车湖村的时候，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甘力明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口。

　　“车湖村的一群贱人，你觉得他们能待我如何？姚良倒是把我带回去了，可你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样的恶心。”姚彩月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眼眶猩红，微微泛着血泪。

　　甘力明知道，那是柯倩的血泪。

　　突然，在库房内几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甘力明双手被困紧的绳子，不知道何时竟被利器割断，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拔出大腿上的匕首，一把擒住了一旁看戏的柯拉。

　　随着他起身的同时，一枚金属戒指轻轻磕落在地上，戒上的宝石十分塑料陈旧，但此刻戒环却出奇的崭新，细看边缘，是一圈锐利的锋刃。

　　一时间仓库里几人都慌了起来，柯拉对甘力明也许不重要，但对仓库中的几人来说很重要，尤其对柯倩来说，万分重要。

　　被匕首抵住动脉的柯拉倒是毫不惊慌，反而有些莫名的兴奋和享受。是对血腥的兴奋，也是对甘力明怀抱的享受。他故意用脖颈蹭了一下刀锋，皮肉瞬间被利刃划破，一股来自柯拉的鲜血缓缓流到了甘力明的手上，又腥又热。

　　甘力明看着这一举动，不禁在心中暗喊一声疯子，拿着匕首的手忍不住紧了又紧。

　　“住手！”柯拉的这一举动倒是吓到了柯倩，只见柯倩双手举起，安抚着柯拉的同时，也安抚着甘力明。

　　就这样，一行人缓缓朝门口移去。

　　突然，柯倩看准时机，猛的扑了上来，甘力明预判到柯倩的动作，提前一步将柯拉转了个方向，眼见指尖差点抓到自己哥哥，柯倩紧忙收了几分力。同一时间，其余五个帮手亦是紧随其后的扑上来。

　　刀尖划破血肉的声音，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以及微小到听不清的鲜血迸出的声音，各种杂声，在小小的仓库里接连响起。

　　甘力明一手掐住柯拉的双手，另一只手不断抵抗六人的攻击。姚彩月的身体毕竟虚弱，甘力明一个横踢，只听咔嚓一声，她的左臂竟生生被踢到骨折。

　　柯倩吃痛的退出群战，而混战中心的柯拉却异常高兴，对于甘力明的擒拿，明明只要用力一挣就能跑开，可他不仅没有挣脱，反而有意无意的用身体去挡住手下的攻击。

　　混乱中，脸上的血迹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这柯拉本就邪魅的容貌，被血液滋养得又凭添了几分鬼气。

　　由于柯拉的偏袒，甘力明原本十分劣势的战局，宣告胜利。

　　地上的五具尸体刚刚断气，甘力明便再次将柯拉拽进怀里，用匕首抵住了他的脖颈，威胁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柯倩扫视了一圈，曾经护她逃出魔窟的手下再次为她和哥哥而死，眼前的哥哥依旧癫狂，对面的男人依旧是这样无情的威胁着她。好似旧日重演，一切都没有改变，结果依旧，溜走的只有时间。

　　她无力的闭了闭眼。蓦然，一道银光自她眼前一闪而过，甘力明发现，眼前的柯倩，似乎又不再是柯倩了。

　　姚彩月睁眼，面前是血泊死尸，且其中一具尸体便是那个总抓自己的头盔男。从前每次被抓，头部都会遭受到殴打，再次醒来自己都不知身在何处，然而她无论怎么跑，那个男人总能找到她。

　　可这次醒来，看到的却不是其他，而是眼前这幅惨状。

　　视线往上，一直待自己极好的甘叔叔此刻正挟持着一个男人，且眼神犀利的正盯着她，那眼神中，有些许杀意和些许的困惑。

　　她完全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惊恐到甚至喊不出声音，腿一软，便摔在了地上，手臂处传来的疼痛终于让她尖叫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左手的手臂已经骨折了。

　　甘力明一直在观察姚彩月，发现她神情与刚才全然不同，便猜测眼前的姚彩月是真的姚彩月。随即捡起地上的断绳，将柯拉双手牢牢困住，而后赶忙两步上前将姚彩月扶起来。

　　原本一直没有挣扎的柯拉，在甘力明将绳子绑在他手上的时候也没有反应，反而一脸甘之如饴，可当甘力明将他扔下去扶别人的时候，柯拉原本还有些微笑的脸陡然阴沉了下来。

　　看着甘力明对姚彩月的关心，柯拉的怒气和恶意从心底缓缓升起，脸色扭曲的可怖，只见他悄声掀开裤脚，脚踝处，竟藏着一把枪。

　　SIG P226式手枪，当年甘力明送给柯倩的礼物，后来被柯倩送给了柯拉。

　　如今，柯拉用这把枪对准了姚彩月。

　　甘力明扶起姚彩月，愧疚于刚才一脚太过用力，竟然将姚彩月的手臂踢到骨折，脑海中，又想起刚才柯倩的话，和她的那双腿。

　　甘力明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莫名的警觉让他脊背发凉。

　　一回头，柯拉歪着身子，双手在腰侧握住了一把枪，子弹上膛，枪口对准了姚彩月。

　　甘力明一身血液猛得冲向了大脑，手中的匕首想也没想便朝柯拉扔了出去，然而柯拉同时已经扣动了扳机。

　　眨眼之间，枪声响起，柯拉的心口处也在同一时间，被一把匕首狠狠插入。

　　而那颗被影响到的子弹，却不偏不倚，打进了甘力明的胸膛。

　　阳光从仓库山墙的窗户打进来，被众人扬起的灰尘在光线下沉沉浮浮。时间没有静止，只是阳光可怜了他们一下，缓缓将时间托住。

　　一声枪响后，两人倒地。

　　这一次，甘力明终于倒在了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