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熠》风祈青禾

6、 罔顾

　　萧年年眼疾手快，右手一把拉住了不受控制要朝前扑去的程愿，左手往后自地上一捞，将滚在地上的孟小彻紧紧薅住，电光火石之间，用脚死死抵住了座椅，这才避免了三个人因为惯性而磕伤。
　　“小张，怎么了？”
　　萧年年大声询问着司机，却半晌都没有听到回复。
　　空气中，安静的只有滋滋啦啦的着火声，和窗外时不时出现的一声鸟鸣。
　　突然，萧年年目光凌厉的看向窗外。与此同时，车顶上方传来一声巨响，像是大石突然坠落一般，狠狠将车顶砸了个大凹陷。
　　窗外的天空，也在转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暗，一切像是暴风来临的前兆，而乌云不知在何时已经接踵而至。
　　他们的车子停在山间的一条弯道上，一侧是高耸的岩壁，一侧是陡峭的悬崖，两侧均是岩石山林密布。好在道路两侧护栏结实，以至于车子虽然撞停了，但看起来还算安全。
　　萧年年看向窗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还来未得及细细思考，手臂上又开始出现的细碎撕扯感，打断了她的思路。
　　“我下去看一下，你们两个不要下车。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下车。”
　　萧年年嘱咐着程愿，轻轻在他手上拍了一下，一道金色的符咒瞬间隐没在了程愿的手背，而后一把捞过后座的孟小彻，塞进了程愿得怀里。
　　程愿知道萧年年具有某些能力，但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像这般不加掩饰的将一些东西暴露在他面前。
　　这是她第一次，在程愿面前展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眼下这般，程愿猜测萧年年怕是遇上了大麻烦，低头又看了眼怀里的孟小彻，不知该如何是好。
　　车门外，狂风卷积着乌云，远处开始有雷鸣电闪，正以极快的速度超这边布来。
　　萧年年下车只见驾驶坐上的司机早已昏迷，而被撞得变形冒烟的车前盖上，正站着一个男人。黑色风衣，银发红眸，左耳的钻石耳钉耀眼夺目，右手的衣袖有些空荡。
　　车顶上蹲坐着一只猴子，耳朵比寻常猴子大很多，又尖又长足足有四只耳，小猴子嘴角沾血眼泛蓝光，爪尖锋利竟直接抠穿了车顶，眼神中满是恶意，似乎是准备随时扑倒萧年年。
　　萧年年将车门关上，一手插兜，一手撑着车门，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缕金色且极其细微的丝线从萧年年的手掌中，隐秘的传送到车里，然后流进座位上，将车里的程愿和孟小彻圈了起来。
　　而后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萧年年看着那双红眸，语气冰冷的说道，“阖臼，撞我车，你有病？”
　　然而还未等银发男开口，小猴子却突然说起了人话。
　　“牌主大人，实在是冒犯了。我们一路跟过来，属实是走了很远，需要借您的车，休息一下啊。”
　　猴子尖锐的嗓音带着阴森怪气，在即将昏暗的山林间显得格外诡异。它嘴里说着冒犯，可手下的动作一点也没有冒犯的意思，猴子的后腿猛的一跳，巨大的声响将车里的孟小彻吓的尖叫起来。
　　“哈哈哈哈....牌主，这小崽子是你的孩子吗？”
　　猴子听到车里孩子的尖叫，笑的越发刺耳，动作也越发猖狂。可萧年年听到这话并没有愤怒，反而不耐烦地撇了一眼银发男人。
　　突然，一道红光乍现，只听那猴子笑声戛然而止，生生被打出去五米远，囫囵一个在半空极快的翻了一个身，然后稍显狼狈得躺在地上。
　　“长右，你那张烂嘴如果不用可以捐了，我很乐意收。”
　　银发男人有些高傲的掸了掸身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尘，而后轻轻一跃，从车顶上跳了下来，落地时像猫科动物一样优雅又轻盈。
　　“牌主大人，好久不见。”
　　男人的笑容诡异又邪恶，红色的眸子极具魅惑性，天上的闪电伴随着响雷，一道一道劈在附近的山峰上。
　　九域有其一，名为洪荒，是上古时期便存在的一方领域。而阖臼，洪荒原岭深处的异兽之王。
　　其真身是拥有鹰翅的老虎，能控制雷鸣。除此外，其体内带有半成生牌之主的神格，因此能掌管一方天地法灵。
　　当初随着生牌主的相继泯灭，洪荒原岭的自然之力也陆续崩塌。而洪荒原岭的最后一位生牌主，薄林，也是阖臼的爱人，死前违逆天势将自己的法源之力种进了阖臼的身体里，但只堪堪留了半成。
　　一方异兽因此带了半成神格，于是天道降罚，断了他的右臂，并剜出其心脏，封印在生牌识海中，以警示后世生牌主，有违天道之事，无果。
　　为此，数百年来，阖臼与各位生牌主交手多次，想夺回其心脏，但均未成功。而目前仅存的生牌主萧年年，她的识海，便成了阖臼最后的希望。
　　“你要我说几次？没有。”
　　“有没有，我要亲自看了再说。”
　　萧年年收回撑在门上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阖臼。就在她即将靠近的瞬间，阖臼用力一跳，腾跃至空中，黑色风衣宛如翅膀一般高高扬起，左手长鞭化形紧握，鞭尾直奔萧年年眉心而去。
　　萧年年同样反应极快，脚尖一跃，避开了阖臼甩来的长鞭，紫色的闪电在手中猛的蓄起，抛出的瞬间天空被映的乍亮。
　　与此同时，长右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车里的程愿和孟小彻，而后猛然跳上了公路一旁的岩壁，不停地向上攀越着。
　　长右，洪荒原岭深处的四相异兽之一，拥有控制洪水的能力，其所怒之地，均生水灾。而此时的长右，正眼泛幽幽蓝光，四耳竖立，坐在最高的岩石上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猛然间，洪水如黑狮般咆哮着从远处山间漫起，呈奔涌之势朝此刻萧年年所在的方向灌来。
　　萧年年眉头紧皱，而后猛地回头看向不远处的麻城，山洪不息直奔大海而去，麻城地处沿海，距此不过二十里，势必被淹。
　　可就在她转头的瞬间，阖臼的鞭子再次以庞大的威压打来。鞭上不仅蕴含了鹰虎的兽源之息，同时带上了一方天地法灵之力，狠狠地袭向了萧年年。
　　狂风呼啸驶过，宛如刀割，将萧年年的脸颊吹的刺痛，她却并没有侧头躲闪。
　　就在阖臼以为自己夺回心脏有望之际，萧年年竟反手，一把抓住了鞭尾。
　　“天地法灵？阖臼，你以为你是在用什么身份攻击我，半成神格的生牌之主吗？”
　　带有天地法灵威压的长鞭，将萧年年的手心狠狠一震，鞭尾兽息猛烈，萧年年本就因链接拉扯红肿的手臂被鞭尾的兽息灼得血肉模糊。
　　“生牌之主？哈，我可担不起，只是这力量用着怪顺手，实在是...没办法呀。”
　　阖臼被萧年年拉的猝不及防，却也不恼，而是挑衅一笑，语气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萧年年，你今天必须死。”
　　空气中，云团弥漫着凌冽的水汽，在黑云的层层卷携之下，颗颗水汽凝结，一滴一滴，竟像是眼泪般，轻轻坠落在阖臼的风衣上。
　　萧年年看向对面之人，在回溯的记忆里，阖臼远不是如今这样，也曾呆萌可爱，也曾在她怀中乖顺又亲昵。
　　‘薄林，值吗？’
　　萧年年看着一颗颗凝结晶莹的水珠缓缓坠落，却也只能掩下心中的波澜。她沉默着，倾听耳边传来的，各种生灵因山洪爆发而受伤的哀嚎声。
　　再次望向阖臼，萧年年的眼神也已经从此前深深的愤怒和失望，转变为冰冷，眼底那抹似有若无的心疼正在渐渐地变淡。
　　在闪电骤现云层乍亮的瞬间，萧年年反手将长鞭用力一拉，紫色的电光宛如长蛇一般，以极速之势从她掌中爬出，顺着长鞭便直朝阖臼冲去。
　　“薄林千挑万选，就选了你出来？”
　　萧年年轻声嘲讽道，鞭上的天地法灵在触及到萧年年手臂裸露的伤口时，竟开始在帮助其愈合。
　　听着萧年年的嘲讽，阖臼眼中已然有些癫狂。于是手腕用力一挑，想将鞭尾从她手中甩出来，却发现紫色的电光直面袭来，刹那间，黑色的风衣在化为两翼巨大的翅，将萧年年的紫电挡在了身前，同时鞭头再次猛然蓄力。
　　却不料，萧年年在此时松了手。
　　长鞭自萧年年手中飞出，阖臼顺势甩出，再次直直朝着萧年年眉心攻去。
　　然而萧年年定定悬在空中，并无避闪之势，只冷眼看着火尾一样的长鞭鞭笞而来，就在鞭尾即将甩在她侧脸上时，天空中，凭空撕裂出一道绿芒，一副庞大的绿色法阵瞬间自萧年年头上展开。
　　鞭子原本凌厉的鞭笞刹那间被萧年年头顶倾泄的绿光牵制住，而后她双手掐诀，一团紫色的闪电同样带着天地法灵的力量直奔长鞭而去，浓厚且纯正的法源力量，远远比阖臼的要厚重，伴随着的，还有一道道自阵法中流淌的绿芒。
　　“木苓，去。”
　　紫电夹杂着的绿芒，在狠狠撞向阖臼长鞭的瞬间，竟然没有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爆鸣，反而是以及其刁钻的角度和极快的速度，裹挟住长鞭的兽息，陡然将力量带向了长右所在的方位。
　　顿时，山林间的植物根系开始不断膨胀，鸟兽惊飞山野乱窜。
　　而紫电则裹着兽王的气息向着长右的方向狠狠冲去，兽王的怒气压制着长右，使其本能的臣服，于是它只能生生承受下这紫电的一计暴击。
　　一声惨厉的猴叫从岩壁顶端传来，虽然被山洪的咆哮声掩盖的彻底，但也是在这声之后，洪水变得缓慢了许多。
　　与此同时，木苓带着盎然的绿意包裹住山间兽灵，庞大的植物根系竟在片刻间编织成了一个宏伟的碗状堤坝，堪堪将洪水盛在了崖壁的另一边。
　　程愿看着天空中不断一闪又一闪的电光，焦急的猜测着萧年年的情况，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怀里的孟小彻，此时十分安静，安静的有些诡异。
　　阖臼瞬间明白自己被利用，于是大翅挥动便冲萧年年而去，同时以兽王之威，号令控制山间野兽，冲破木苓的包裹，开始源源不断的攻击着洪水堤坝。
　　萧年年一边控制着木苓不断延伸引导着洪水走向，一边灵巧的堪堪避开阖臼的攻击。
　　然而那只未被灼伤的手，却开始出现链接撕扯的疼痛红肿，惹的萧年年十分吃痛。
　　长右的术法依旧没有停止，只是在刚才的攻势下稍显缓和，源源不断的洪水依旧陆续从山野间奔袭而来，河间的水位已经涨到了公路上，将车子淹没了一半。可车座上，水流却连程愿和孟小彻的裤脚都没有沾湿，金色的丝线自程愿的手背而起，自下而上如拉起的光幕般将两人围绕的严严实实。
　　更甚不知何时，一个微小的金色法阵，呈保护的姿势笼罩在车顶，那些从高空掉落的碎石，在碰到阵法的瞬间化为绵绵的细沙。
　　一方法灵的力量不容小觑，更遑论阖臼拥有实打实的半成生牌主的神格之力。
　　耳边那一阵阵刺耳嘈杂的尖叫声越来越频繁，萧年年望向远方的天空，黑云之间，电闪雷鸣宛如灾难一般，将云层之上衬得像地狱一样。
　　她看向手臂，手上的红肿越来越严重，同时阖臼的攻击也越来越猛烈。眼下洪水的发动依旧没有停止，而木苓也在群兽的攻击下，编织的速度遭到了大幅干扰。萧年年的眉头再次紧皱起来，然而就在她思考的片刻，雷鸣伴势，阖臼带着致命的绝意，以雷霆之势，狠狠的冲向她。
　　萧年年猛然回神，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紫色的光束自她身后乍然亮起，在阖臼冲过来的一瞬，萧年年陡然收回控制木苓的双手，看准时机，化掌为拳，侧身闪避的同时，一拳抡向了阖臼的心口。
　　阖臼没有料到萧年年会猛的收手，生生挨了她一拳。
　　然而那本就空荡的心口，却在这一拳之下，竟激起全身的血脉逆流，一口鲜血猛得自阖臼嘴角喷出来，同时，一道暗绿色的光芒在阖臼的心脏处微微亮起。
　　电光火石之间，萧年年趁势转身，猛得朝的悬崖避上的长右打出一掌。
　　不同于刚才的紫电之力，紫电虽带着厚重的天地法灵，却不会对苍生万物造成致命的伤害。而此时的这一掌，却是来自生牌之主的本源之力，是愈生渡死的强势愤怒，是对罔顾生灵的绝对惩罚。
　　庞大的威压，直接将长右拍晕死了过去，而洪水也在长右晕死后渐渐停了下来。
　　萧年年停在阖臼面前，凌空一抓，死死的掐住了阖臼的脖子，金色的锁链瞬间在萧年年手中延伸而出，清脆有声且带有微小的铃铛音应声响起，将阖臼捆了起来，山间的兽灵也再次被木苓的一道道绿芒安抚并包裹住。
　　然而远处绝望的尖叫声，却在萧年年耳边越来越清晰。
　　萧年年要紧牙关，一手掐着阖臼，一手快速的掐诀布法。瞬间，头顶的绿色阵法收缩消失，而后一个更为庞大，更为繁复的绿色阵法在崖顶缓缓展开。
　　阖臼捂住心口的疼痛，趁萧年年操控木苓之时，忍着全身血脉逆流的痛苦，竟伺机准备再次攻向她的眉间。
　　可哪知萧年年此时竟突然抬手，一巴掌扇在阖臼脸上。
　　“罔顾生死，无畏自然，你就是这么统领一方的？！”
　　说罢，便提着阖臼，朝着那些尖叫的声源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