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要看，回头再更》修文狂魔

3、【Chapter.2】

　　只是望着洛之忆平和安宁的表情和悠然下垂的长睫，你会觉得，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坐在一把不知道哪里搬来的折叠椅上，等着穿着白色制服的医生，来给他清理颈间的伤口，像是在理发店里，等着发型师给他清理掉残留的碎发。
　　医生看看手里的双氧水，再看看洛之忆始终淡然的表情，心里很想问问护士是不是拿错了药瓶。
　　洛之思走过来，倚墙而立，那张和洛之忆一模一样的脸上，神情冷漠，也不主动开口说话，目光瞟了一眼他颈侧的伤口，就投向他处。安静得像是一瓶拼命摇过之后放回桌子上的可乐。
　　洛之忆轻笑一声，“你刚才倒是躲得远。”
　　“屁话，”洛之思语气不善，像是踩在了工地里的碎砖头上，听起来就硌脚，“我在你身边有用吗？你什么时候听我的了，我又不是你的保镖。”
　　洛之忆仍旧笑容淡淡地望着他，和当年做数学题的时候，一样胸有成竹，因为所有的公式都在他的头脑里——把洛之思带入x，就知道y等于a还是b。
　　这种始终如一的云淡风轻，让洛之思异常恼火，尽管这正是他多年来，苦心孤诣培养洛之忆的目标之一，但当这淡云飘在他自己的头顶，轻风吹着他自己的脸庞的时候，他就只想脱下脚上的鞋，砸到那张除了神马，就是浮云的脸上。
　　再沸腾的泡沫也无法逃脱破灭的结局，洛之思所有的恼羞成怒，最终只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阿门豆腐，洛之忆，你小子早晚遭雷劈。
　　没能等到洛之思脱鞋，洛之忆脸上的笑容，就如烟般渐渐消散。
　　“五分三十七秒，”洛之思指了指洛之忆腕上的机械表，“从你插手到狙击手开枪。你已经尽力了，如果某些人一定要他死，你救了他一次，也救不了他一辈子。”
　　“你不用安慰我，我不会后悔。”洛之忆伸出修长的手，举过头顶仔细端详——晶莹的指节几乎融化在惨白的灯光里，上面沾染着“恶人”血液，像是一块血玉精雕而成的工艺品，“这世上没有谁是真正无辜的人，就像你之前说的，我没有能力，也没有义务普度众生。”
　　洛之忆缓缓地说着，清冷的语气，像是一条即将被冷漠冰封的河。这是洛之忆自己对自己的一次催眠，他要把身体里沸腾的铁水，重新变成一块沉着的铁块。
　　这是他从洛之思那里学习到的一种能力之一。
　　一张香气过分浓郁的湿纸巾，出现在洛之忆的眼前，拿着它的，是一只小巧的，肉呼呼的手，指甲修剪得整齐而干净。
　　“你看起来很镇定。”
　　洛之忆闻声偏过头，顺着这只手找到它的主人——一个瓜子脸、浓眉大眼、个子高挑的女警察，只有肉呼呼的鼻头，看起来和刚才那只小手比较搭配。
　　他记得这个小警官，是这个案件负责人的副手，“恶人”被射杀的时候，她瞪大了眼睛，做瞠目结舌状，把严肃干练的形象破坏殆尽。
　　“我只是采取最恰当的应对方式，其实我心里很害怕的。”洛之忆心安理得地胡说八道，无视掉女警微挑的眉头，接过纸巾，细细揩掉手上残留的血迹，对她礼貌的一笑，“谢谢。”
　　心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女警官直接无视掉自己左胸腔里面，某个器官的不正常痉挛。某一股来源可疑的斗志蹑手蹑脚地燃烧起来，让女警官最终义无反顾地把洛之忆请到公安局喝茶。
　　只可惜茶是没有的，没滋没味的白开水已经是对伤员的格外优待。
　　洛之忆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目不斜视的跟在手很小的女警官身后，神识并没有发现什么稀奇好看的。毕竟作为一个每天和社会阴暗面打交道的地方，实在不应当苛求他有什么风景名胜，供访客参观。
　　洛之忆轻松随意的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后背习惯性地挺得很直，却不会给人拘谨的感觉，像是沉默百年，兀立山间的参天松柏。
　　午后，屋子里有些暗，光线被雨水淋湿，变得沉甸甸。氤氲的淡影，勾勒出洛之忆额前的碎发，勾勒出洛之忆总是似笑非笑的唇线。
　　女警察与洛之忆隔着办公桌相对而坐，看他不疾不徐地喝着统一配备的桶装水如同品茶，手里的一次性纸杯，似乎也变得和橱窗里上万一只的精品瓷，没有什么差别。这让女警察一瞬间错觉自己置身于，某个社会名流的私人晚宴上。
　　女警察心中暗叹一句：原来装13也可以装出国际一流水平来，和他一比，别人都不是装13，是真13了。
　　“姓名？”
　　“洛之忆，”他说，随即无比自然地问道，“你呢？”
　　“顾畔”二字条件反射似的脱口而出的同时，这个名为顾畔的女警察就醒过味儿来，哭笑不得地从记录本上抬起头，望着洛之忆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洛同学，我们现在不是聊天，是做笔录，请您配合。”
　　=============================
　　很快顾畔就会知道，她这个“洛同学”的称呼，是不大合适的。因为“洛同学”，已经正式晋级为“洛老师”了。
　　刚刚结束M国Y大博士生涯的洛之忆，在收到了燕京大学的邀请之后，准备回国去做这个学校历史上最年轻的教授。但首先他要衣锦还乡，回到那个他只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云城，他的父母在那里，等着他回家。
　　和他一路同行的，是一只从不需要买票的，游荡了十八年的灵魂。这只灵魂对洛之忆自称是其孪生大哥，十八年前死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但是他同时也是一只来自异界的灵魂，不幸穿越到了一个短命鬼婴儿身上，于是真的在连续死了两次之后，彻底变成了只能和洛之忆挤在同一具□□里面的，寄人篱下的鬼。
　　所以，洛之忆第一次学会“狗血”这个词之后，立刻毫不犹豫地把它用在了洛之思身上，用他的话说就是，这个词，就是为洛之思这样的奇葩而生的。
　　十八年来，洛之思就像一只超级外挂金手指，成功地在不涉及内裤穿法的情况下，把洛之忆这娃打造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传奇——包括并不限于多个学科的博士学位，重磅级的论文和专利，以及从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到艺术领域的多项大奖。
　　所以这娃才能如此有钱。
　　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兄弟，鬼上身的洛之忆，和上身鬼洛之思，常常有着类似的爱好，各种感受和想法也总是不谋而合。唯一让洛之忆感到有些困扰的，是洛之思对各种甜品——巧克力、蛋糕、糖果，近乎变态的偏执嗜好。
　　因为每到洛之思“甜瘾”一犯，就会使用各种手段逼着他去甜品店或者蛋糕房，更无奈的是，他和洛之思唯一不相像的地方，就是天生避甜食如蛇蝎。
　　由于两个人的感受相通，洛之忆每吃一口蛋糕，都有幸同时体验到来自洛之思的，□□地愉悦享受，和来自他自己的，发自肺腑的厌恶。
　　或许有一天他能够借此写一篇论文赚点稿费，名字就叫——《论人格分裂是怎样炼成的》。
　　洛之忆的父母——洛明非和于兰，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自家这儿子，到底是喜欢不喜欢吃甜的。因为他总是一边抱怨着太甜了，一边在自己的粥里面放着一勺勺的蜂蜜和一块块的冰糖。
　　终于在某一次连续吃了三个12寸的奶油蛋糕之后，洛之忆的语气罕见地变得恶狠狠，“洛之思，总有一天，你得把我变成这世上第一个被甜死的人。”
　　“没关系，修炼魂力能够帮助你加快新陈代谢，多余的糖，根本不会在你身体里停留，全都都会转化成魂力，不仅对你的身体没有害处，反而能促进你修为精进。”洛之思充满成就感地得瑟着，能够让洛之忆这闷骚货濒临暴走，实在是愉悦身心。
　　所谓的“修炼魂力”这种听起来像“世界和平”一样玄幻的东西，也是洛之思从他穿越之前的星球带过来的。洛之忆完全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来学，因为洛之忆天生灵魂的特殊性，对环境和他人的感受极为敏感，如果不学会掌控自己魂力的方法，就只剩下精神分裂一条路了——
　　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方圆百米内的各种哪怕最细微的，雪花落地的声音都能够被你听到，如果周围人的任何一点情绪波动，都能被你立刻感受到，所有的情绪、声音、甚至还有气味等等，全部混杂在一起，各种毫无用处的信息，堆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场，里面的垃圾会像洪水一样把你淹没。
　　所以洛之忆没有别的选择。
　　走出公安局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洛之忆随手撕下脖颈上的纱布，之前的伤口赫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打开那只不曾离手的黑色旅行箱，里面除了证件和几件换洗的衣服，就剩下一大包10公斤的巧克力。没办法，洛之思的糖瘾又犯了，洛之忆只好掏出一把松露朗姆酒口味的，塞到随身带着的，专门用来装甜食的口袋里，一边拖着箱子往学校里走，一边一颗接着一颗往嘴里丢。于是五分钟之后，几百块钱就那么融化在了口中。洛之思在旁边则像个听到下课铃响的小学生一样幼稚地欢呼雀跃，脸上的笑容，比当初Godiva店员给他打印出那张上万的刷卡单的时候，还要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