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落》鱼一舟

14、第 14 章

　　路星城因为脚伤不能参加军训，李清直接给他请了一周的假在家。每天看电影打游戏好不自在，还毫不介意地给周放分享自己的快乐生活，然后再被周放挂到各个群和朋友圈里大骂一通。
　　陆玙也加了周放，看到他发的截图和控诉觉得很有意思，顺手点了个赞。
　　路星城看到陆玙点了赞，想了想，也点了一个。

　　周放直接在评论区艾特他，发了个“刀子”的表情。
　　同班同学跟着他在底下排队排了一溜的刀子。
　　路星城笑了下，在最底下回了个“呲牙”。
　　不过这个场面陆玙就看不到了。

　　开学第二周之后都要上早晚自习，她在学校的时间更加长，回家基本就是睡一觉。和家里人的联系越发少，这让她感到自在。

　　结果周五那天下午，路星城来了。

　　陆玙会知道，还是因为上体育课的时候，由于高一的新生就在操场军训，其他年级、主要是高二年级的体育课为他们腾出空间，要在教室内上一周。
　　陆玙的座位靠窗，做题时被一阵突然爆发的欢呼声吸引了注意力，随意一瞥，刚好看到一个拄着双拐的高挑身影出现在一个方队前。

　　其实距离不算近，根本看不清脸，但陆玙猜测就是路星城本人。
　　他还带了几大袋西瓜来的，几个同学帮他提了过来给大家分了，教官貌似是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本方队自然是一片欢呼，不住喊着“班长万岁”，其他方队一片哀怨，还有一个男生点名自家班长：“怎么说，班长内部要不要卷一下？”
　　正是休息时间，大家哈哈大笑。
　　集体军训虽然辛苦，可是一群少年人凑在一起，也最容易找到作乐之处。

　　周晴在陆玙桌子上点了两下：“看什么？叫你两声都不理。”
　　陆玙回过头来：“啊？没看什么，感觉他们军训挺有意思的。怎么了？”
　　周晴轻挑了下眉，继而点了点自己书上的一道物理题：“这个有做吗？我没思路。”

　　周晴不是那种因为自己聪明继而觉得向别人问问题是很耻辱的一件事的人，自从认识到陆玙数学和物理的水平之后，经常会在没有思路的时候问她问题。
　　——但依然会在陆玙问出她认为听起来很愚蠢的化学问题时把无语明明白白表现在脸上。
　　她自己的坦荡和别人问题的愚蠢完全不冲突，双标得很真诚。

　　陆玙看了一眼，直接把自己的书推给了她。旁边标注的辅助线和重要公式以及排列顺序已经很清晰明了，周晴接过以后就知道自己盲区在哪里了。

　　她对陆玙说道：“十一月份的时候会有省级竞赛，我看你数学和物理都挺好的，不考虑参加一下？”
　　一中有竞赛名额，在高校自主招生中可以获得加分的那种。每一届都有机会参加，先校内选拔，再和省内其他高校的学生集中竞赛。

　　其实竞赛题和真正的高考选拔方式差别还是很大，陆玙以前没有参加过，也没打算在上面花心思，周晴这么一问，她回答道：“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想试试的，但不抱太大希望。我不是竞赛那条路上的。”
　　周晴“嗯”了一声，继续做题去了。

　　到了晚自习的时候，胡佳进教室来，让陆玙去艺体楼那边取一套新印的卷子。
　　于是陆玙一个人朝艺体楼而去。

　　天已经黑透了，从教学楼通往艺体楼，要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
　　路上经过一些教室，才知道高一年级军训的学生都在这边排练唱歌，到最后应该是有文艺汇演的。

　　陆玙走到放卷子的教室门口，发现里面亮着灯，于是敲了敲门。

　　门直接被打开了，陆玙反应了几秒才想起来，是上周代表高二新生演讲的秦湛。
　　他是隔壁二班的数学课代表，同样是过来取卷子的。

　　秦湛顿了一下，然后指了指里面：“胡老师要拿的卷子应该放在那边。”
　　说完便先抱着自己那一摞先走了。
　　陆玙道了声谢，心道还真是冷脸学霸。进去之后取了卷子就打算回去。

　　走的时候听到隔壁教室里一阵悠扬的钢琴声。
　　本来没打算驻足，却在接下来又听到了通过扩音器放大的、一道熟悉的声音：
　　“周放你小声点唱，你把你那边一圈人都带跑了。”

　　陆玙的脚步停住了。

　　她走到那间教室门口的时候，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路星城那张带一点散漫笑意的脸。
　　他受了伤不能参加军训，但给班上同学弹个钢琴伴个奏、带着练一下歌还是做得到的。

　　路星城在做自己喜欢或是擅长的事情的时候是这样的，看上去随意又漫不经心，实际上整个人都流光溢彩，夺目耀眼。偏偏不会刺痛眼睛，像光和暖都柔和下来的太阳。

　　他的目光随意扫过门口的时候，乍然定格。手下的琴键一滑，发出奇怪的几个音。
　　——不过同学们也没被影响，还在大声地自信地唱着歌。由此看来他这个伴奏用处也并不大。

　　晚上教官不在，班长带着同学自由练习，路星城示意他们继续之后，拄着拐杖就走出来了。
　　陆玙倒是吃了一惊，本来只是随便看一看，没想到他就这么走出来了。
　　她有点紧张地问道：“你怎么走出来了？你的脚没事吧？”
　　路星城对她笑道：“其实真的没事，我妈非得让我拄根拐杖。我下星期估计都能和他们一起站军姿了。”

　　“还是小心点吧，别又扭到了。”陆玙明显不赞同他。
　　路星城歪了歪头：“姐姐跑到这里干什么？就为了来看看我？”

　　陆玙觉得自己全身的血一下子涌到了脸上。
　　暗自庆幸夜色遮挡，大概看不太出来。语气依旧正常，她稍微举了举手中的一摞卷子：“来帮老师拿东西的。”
　　路星城说道：“那要不一起走吧，我正好也要回教室拿个东西。”

　　陆玙顿了一下，说道：“你这样还要四处奔波吗……要不让同学给你拿一下吧。”
　　路星城已经开始走了：“他们忙着排练呢，班长要学会为同学考虑。”
　　陆玙无奈，跟上他的步伐，撤了一点手上抱卷子的力量，做好了如果他发生什么意外随时伸手去扶的准备。

　　路星城却走得稳健。

　　到了教学楼二楼，路星城也没停下的意思，陆玙提醒他：“你们教室在二楼。”
　　开学第一天的经历让她很容易以为对方和她是一模一样的路痴。

　　路星城却道：“我知道。”
　　“但是把女生送到教室门口是一个绅士的作派。”他歪了歪头，如是说道。
　　陆玙有点无奈：“好吧。”心想哪来的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作派。

　　到了陆玙教室，路星城朝她挥手，模样灿烂又乖巧：“再见姐姐。”
　　陆玙笑了笑：“再见。”

　　正要转身进教室，一个男生刚好也从楼梯口上来，经过的时候有些惊奇道：“呀路路，腿都瘸了还来军训，你身残志坚啊！”
　　陆玙和路星城一起回过头去看，陆玙不认识，于是对他们笑了一下先进教室去了。

　　路星城对着陆玙的背影轻挑了一下眉，然后回过头来轻锤了一下来人的肩膀：“我伤的是脚不是腿。”
　　孙澄哈哈笑道：“你这意志力确实挺坚强哈。那天我不在还不知道，怎么打个篮球这么不小心？”
　　路星城无奈道：“打球的有几个不受伤的。”

　　心里其实有点虚。
　　于是紧接着又问道：“你晚自习不回去学数理化在这儿晃悠什么？”

　　孙澄也是理科二班的人，同样比路星城大一岁，是以前初中时候一起玩游戏的时候认识的。
　　他做了个鬼脸：“你个新瓜蛋子管得挺宽。”
　　路星城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神色正经道：“学长，这是不对的，作为高二年级马上就要升高三年级的学生，应该以学习为第一要务。”
　　孙澄一脸惊悚：“你怎么了？想当年初中的时候翘课出去打球和五排，日子多美妙，现在，唉。”

　　话音刚落，一只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那真是委屈你了。”
　　孙澄回头，才发现胡佳站在自己身后已经好久，胡佳高一的时候带他，现在虽不教了，因为教室毕竟离得还是很近，平时见到还是会嬉皮笑脸说老师好。
　　他马上站直了：“佳姐。”

　　但这场景实在是太好笑，不必看画面只听声音都已经够滑稽，陆玙进教室时虽然带上了门，晚自习毕竟很安静，因此这段对话还是原封不动地传进了理科一班的教室，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孙澄既不害羞也不惊恐，仍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佳姐我都好久没见你了，刚刚是开玩笑的，你可千万别和我们老班说。”
　　胡佳翻了他一个白眼，在他后背上一推：“赶紧的回去学习。”
　　然后对路星城点了点头，就走进教室里去了。

　　陆玙当然也听到了，路星城每次叫“学长”的那种漫不经心的戏谑语气都很有特点，不是正在坑人就是打算坑人。
　　她想到了那一声“路路”，笑了一下。
　　挺可爱的小名。

　　*
　　正式文艺汇演是军训的最后一天下午，在小礼堂以班级为单位进行，还有专业评审团和学生评审团。
　　前者大部分是音乐老师，后者则由高二年级每班抽取五个同学组成。综合打分之后会以班级为单位进行排名和颁奖。

　　周晴问的时候，举手表示想去的人不少。毕竟是周五下午，马上就要过周末，都没什么心思继续学下去了，有个机会去听听歌看看好看的学弟学妹，何乐而不为？
　　陆玙思索了几秒之后，也举手了。

　　于是最终周晴选择传统方法，举手的人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纸条上放到投票框里，然后她随便抓五个。
　　可怜本来严肃的投票框被用在这种活动上。

　　陆玙听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有点高兴。她本就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没有抽到就算了，但如果抽到了，去看看也不错。
　　周晴一开始就没举手，她对这种活动毫无兴趣。
　　最后抽到的是三男两女。

　　班长刘婷过来叫陆玙：“我们一起去吧！”
　　陆玙对这个看上去文静乖巧其实聪明又幽默的班长非常有好感，笑着说道：“好。”

　　入座之后，每个人被分发了一张卡片，列着表演顺序和高一的班级名称、以及各自班级所选择的演唱曲目。
　　高一一班选择的是《我爱你中国》。

　　主持人念完开场白之后，文艺汇演便正式开始了。
　　表演顺序是随机抽取的，前面几个班级都唱得不错，整齐而有力，但陆玙实在是评判不出哪个更好，于是凑过去看了看刘婷的打分表。
　　这才注意到她除了统一分发的打分表之外，还自己带了个小小的草稿本，旁边画了个简单的表格，表头写着“选歌”、“节奏”、“感情”、“新意”，刘婷根据这些小项进行分别的打分，最后还要通过加权算出一个最终分数。
　　陆玙受到一点小小的来自理科生音乐素养的震撼。

　　刘婷还有点不好意思：“感觉学弟学妹准备得都还挺认真的，所以我也打得认真一点。”
　　陆玙竖了个拇指。
　　这下不用纠结了，她顺理成章地“捡现成”，大致参考刘婷的样本给前几个班级打了分数，本也相差不大。

　　路星城带队在等候区靠墙站着的时候，看到高二评审团里面有陆玙，轻轻挑了下眉，有点诧异。
　　以为她钟情学习，肯定对这种文艺活动没兴趣的。
　　但好像看得还挺认真？

　　陆玙平时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感，哪怕是表达友好的时候也总是有点疏离感，像是不属于任何一种环境一样。
　　周放开学第一天的时候说她是“冰美人”，路星城挺赞同的。可是他觉得那应该不是她的全貌。
　　比如现在在台下一手托腮看演出然后打分的认真样子，就并不“冰美人”。
　　甚至是有点可爱。

　　这话当然不会说出来，放在心里是柔软，表于外则是轻佻。
　　他笑了一下，随后准备上台。

　　主持人终于念出下一个表演的班级是高一一班，演唱曲目是《我爱你中国》，现场伴奏。
　　一旁的刘婷问道：“你是在等这个班吗？”
　　陆玙心里咯噔一声：“啊？为什么这么问。”
　　刘婷笑着说：“本来看你都快累了，听到名字之后都坐直了不少，眼睛还亮了一下。”
　　“……也没有吧。”陆玙觉得小礼堂里有点热。

　　相比较前面班级的音响伴奏，现场钢琴和非洲鼓伴奏显然更有新意，本来已经审美疲劳的评审团好像都一下子精神起来，期待着这一场演出。
　　指挥是个站得很直、很有精气神的女孩，她向观众席鞠了一躬以后，对路星城点了一下头，示意可以开始。

　　钢琴前奏徐徐铺开来，流畅而干净的声音让听众很快进入状态。
　　即便对音乐不怎么精通，最基本的乐感陆玙还是有的，他们班正式演出比上次偶然路过艺体楼时她听到的排练好了不止一点，分声部进行和音，有层次又不显凌乱，感情丰沛而不夸张，钢琴温柔，鼓点又加强了节奏感，陆玙看着他们，觉得指挥的小姑娘手势都更有力一些。
　　唱到“可你总在我心中就像无与伦比的太阳”一句时，路星城专注于眼前的琴谱和手下的琴键未抬头，却笑了一下，刚好落入她的视线里。

　　最后谢幕的时候，陆玙发自内心地鼓掌。
　　根据其他评审团成员的反应来看，的确不是她过于偏心，而是他们班的演出确实就是这么好，掌声热烈、经久不息。

　　高一一班的演出顺序偏后，他们结束就不剩几个班级了，很快文艺汇演结束，主持人念完结束陈词之后，就是大家期待的公布排名和颁奖环节。
　　陆玙刚刚给路星城的班级打了满分。
　　——虽然后来被告知会在算的时候被去掉这个最高分。
　　好吧，她想。也没关系。

　　虽然早有预料，然而当专业评审团的老师最终公布第一名是高一一班的时候，陆玙还是实实在在地高兴了一下。
　　这份高兴是无声的，汇入高一一班队伍瞬时间就沸反盈天的欢呼里。
　　可是那一瞬不自禁绽放的笑还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路星城的心上。

　　作为班长，路星城当然要代表班级上去领奖。他已经撤了双拐，只要不是太剧烈的运动、走得慢点都没什么大问题，陆玙却还是稍微有点担心他突然摔倒。
　　路星城在正式的场合收起了平日那种漫不经心的浑不吝样子，非常认真地鞠了躬、道了谢、接过奖状，表达自己未能完整参与军训的遗憾，但在歌唱排练中也收获了难能可贵的团体合作和荣誉感。
　　最后，他意有所指道：“也谢谢来看我们演出的高二的学长学姐，希望你们没有觉得无聊和失望。”

　　走在前往公交车站的路上，陆玙收到路星城发来的消息。
　　【姐姐，你有觉得无聊和失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