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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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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山下不远就是陈家村,正是春耕时节,村里男女老少基本上都在田地里忙活,谢故西为了不引人注意,只是虚虚地扶着如姑姑,两人前后脚走着,远远望去,就像两个正常的过路人。
村子里房屋并不多,谢故西带着如姑姑走不快,他见着一户人家外头晾着衣物,便扯了一件给如姑姑穿上,他说道:“过了这个村子,前面就是上次你被抓的茶铺,一步一步走,不要着急。”如姑姑闻言点头,跟着他继续走。
两人穿过田埂,上了一条马道,沿着马道走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到了熟悉的十字路口。如姑姑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她被抓之时,万念俱灰,从没有想过自己能逃出来,此时却觉得有了希望。她看向谢故西,此人脸上却没有半点轻松之意,反而他的情绪更加紧绷了。
谢故西停下脚步,躲在了树后,他一手还扶着如姑姑,另一只手慢慢伸向自己腰间的长剑。他没办法退,退回去,那里重兵把守,想绕过这条路只有爬上,但如姑姑已经爬不上去了。如姑姑的还没来得及开心多久,就被谢故西肃穆的表情吓住了。两人缓步朝前走了几步,谢故西看着前方,却好像能感知到如姑姑无助的眼神般安慰说:“这是回长宁的必经之路,谨慎起见,对方是会留人把守的。不过,把守的人应该不多,我应付得来。”
终于,谢故西在十字路口的那刻大树下看到有一团异常的黑影,他将如姑姑放在一棵树的背后,蹲下身子说:“你躲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出声。”
说完,他起身里去,却不曾想,如姑姑拉住了他的衣袖。她还是很虚弱,走了这多路,她好像已经筋疲力尽,连呼吸都那么困难。但她的双眼却流露出关切的神色,这让谢故西想起了自己的亲姐姐,她叮嘱说:“要注意安全。”
谢故西奇异地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仿佛自己以前跑出去玩,姐姐都会在后面喊,小安,注意安全。他压下心内的情绪,握了握如姑姑的手,站起身来离开了。
谢故西飞越着踏过路边一棵课树干,在大槐树下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长剑划破长空,一招横扫,将两人逼退两步。落地之后,不等两人站稳,谢故西的剑朝着一人当胸刺去,那人幸好穿着铠甲,这一剑要不了他的命,可胸口传来刺痛,这剑也扎了有一寸来深。
另一人刚刚站稳,就见同伴被人刺了一剑,他着急喊道:“李龙,你怎么样了!”
李龙捂着胸口,硬撑着没有痛苦喊出声来,他问道:“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袭击我高家军!”
谢故西负手而立,长剑竖在右侧,闪着银色的光芒,谢故西那一招用了全力,此刻胸口的旧伤有些疼,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风过,树动,他衣袖飘飘,如同一棵疾风中笔直挺立的秀竹。
谢故西寒声说道:“让路。”
李龙看向自己同伴,说道:“何田,小心他的剑,此人善快攻,但身体不够强健,后续不足坚持不了很久,拖着他!”
说完,他从袖口掏出信烟朝天空放去,谢故西早就想到这一招,用一片树叶截住了信烟的去路,信烟被拦腰打断掉到了地上。
何田大喝一声,举起长刀向谢故西砍去。谢故西侧身躲开,长刀切断了一缕还在空中的头发,顺着他的蓝色长衫砍向地面,尘土飞扬,谢故西抬脚踩住刀背,借着力量飞跃而起,李龙说得没错,他后力也不足,拼尽全力的时候肺就像是烧了一团火,让他本能地要咳嗽。他更加没有时间可以拖,这里闹出了动静,说不定马上就会有援兵赶来。
一招就得制敌!谢故西在一剑刺向何田,何田还是半跪姿势,长剑生生穿破了何田的大腿,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啊!——”何田痛苦倒地。
李龙扶着大槐树气愤地站了起来,举起手臂,啪的一身,袖箭发出一柄短箭,直朝谢故西要害而来。
谢故西刚落地,耳朵听到风声,他弯腰垂柳般向后倒去,迅速仰起头来,与短箭平行着,短箭擦着他的鼻梁飞过。接着他手掌拍地,接着腰力站了起来。
李龙不想他竟然逃过了暗器,袖箭一次只能装一枚,他火速抬手向腰间箭筒摸去,可谢故西速度比他还快,一脚踹到他胸口,正是那受伤的位置。李龙再也坚持不住,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连续三招都在几瞬完成,谢故西见两人无法反抗,终于力竭。他一手扶着树干稳住身形,每一口呼吸仿佛有千万根细小的绣花针,跟着空气密密麻麻地灌进他的肺部,疼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谢故西深呼吸几口气,将疼痛忍着,转身去找如姑姑。带走近如姑姑时,他才发现不对劲。
如姑姑背上插着一根短剑,正是他险险避过的那枚。想不到,这流箭竟然刚巧射中了如姑姑饭。
谢故西皱眉蹲下,查探完伤势之后,说:“这箭力度已经小了不少,要不了命,如姑姑,你可还撑得住?”
如姑姑艰难点头,接着说:“你是不是受伤了吗?”
谢故西身上脸上均是血点,他查看了一眼说:“没有,不是我的血。我背着你走。”
说完,他背上如姑姑朝前走了两步,他知道这样的速度不行,因此强用轻功,背着她飞了起来。
不多时,任重终于找到了谢故西,看他一身血,顿时吓破了胆,惊呼:“世子,你受伤了!!”
谢故西肺部疼得厉害,见了他,不想多说话,言简意赅道:“没有。断后。”
任重自然是不愿,可谢故西的眼神告诉他,别讲废话,眼前也无他法,任重只得忧心重重看着谢故西走了。
追兵来的快,几百人见到信烟很快到追到了大槐树下,任重望着乌泱泱的人马,心道够呛。他正烦恼,果丰与傅铭远从另一个方向赶了过来,果丰还在嘟嘟囔囔:“哎呀,你怎么这么弱呀,真是连我陇西的厨娘都不如。”
傅铭远跑得要了大半条命,和任重汇合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句话都说不出。
果丰嫌弃地摇了摇头,问任重:“世子在哪里?”
“在前面,我们拦住这群人!”任重说。
看到信烟赶来的平焱二人也到了,他留了个心眼和宋小风蒙了面,轻点地面,加入了任重二人。
在场四人均是一等一高手,拦住这批人马不在话下,任重松了口气,心道,这下稳了。
谢故西足下生风,终于到了事先准备好的地点,这里有马,有干粮,有药物,有变装的衣物,到了这里,再往前走两里路便是北炎街,只要进入北炎街融入人群,他们就安全了。
谢故西不敢放松,他将如姑姑先放下,要把箭拔了,将伤口包好,涂上金创药。他聚精会神,手下的动作快而不乱。
做完这些,如姑姑轻松了很多,她看向谢故西小声说:“谢谢。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谢故西没有立刻回答,他一直以来沉静的面色似乎就要裂开,如姑姑猜测他应该遇到了更厉害的对手了。
“你自己逃走吧。”如姑姑仿若察觉了他的心思:“我带着伤,你要救我,或许会连你自己都走不了。”
谢故西听到了疾风弓在风中震动的弦音,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变了色,竟是山雨欲来之势,狂风乍起,卷得漫天飞叶。
疾风弓一出,便要见血。
高燃来了。
谢故西沉吟不语,为了一宫女,高燃亲自来了?这个宫女竟然如此重要?还是他另有所图,他的目的不只于此。
“你快走呀!”如姑姑催促他。
谢故西抬起头来,眼里是破釜沉舟之色,很多人人舍生救他,对他说快走,无数次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倒在血泊里,一点一滴死在他眼前。他摇头甩掉那些钻心蚀骨的画面,缓缓说道:“我定要救你。”
如姑姑惊诧地看着他,说:“我….我…”
“高燃带的是骑兵,谁的速度都不过他。”谢故西对着如姑姑,但其实是在和自己说话:“他在我们要去的路上,后面是追兵,我们夹在中间,退与进都是死路。”
二
高燃优哉游哉,骑着他的百花杀。这是匹通体墨黑的汗血宝马,全身没有一丝杂色,皮毛油光发亮,是骏马中的美人。百花杀后面照例跟着越青,而越青后面是黑压压的全副武装的一千骑兵。
越青在有些不解,带上一千人马来抓一个宫女未免也太过夸张,今日校场练兵,耽误一天功夫意味着整个训练计划都要调整,他烦躁地拉着马绳,想着自己一大堆公务里只怕又要添上一项。高燃心情却是不错,他察觉到了越青的心绪,难得没有训斥,而是耐心问道:“越青,你不觉得非常有意思吗?”
“有意思?属下不解。”
高燃笑了笑,说道:“从昨夜到现在,对方区区几个人,却青阳山庄戏耍了不止一次。我派了一百人搜查一个宫女的下落,就这么一块地方,从早上到现在整整过去三个时辰,连这个宫女的影子都没看到。”
越青不知道齐王殿下在想什么,宫女没抓到再抓就是,他不信在长宁有谁能瞒过齐王府把一个大活人藏起来:“殿下,平焱此人有如此本事,或许可以收入囊中,供高家军趋势。”
高燃摇头:“我看这却并不像平焱的手笔,他擅长查案抓人,说道抢人藏人,倒不是他的长项。”
越青听懂了:“难道这背后还有人?这是个烫手的山芋,谁会来参合呢?”
“要我猜,那就是御史台新贵,正在休沐的傅铭远大人了。”高燃说道:“太后要寻这个宫女,肯定是因为这个宫女握着太后什么把柄。如今,皇上急着收回皇权,与太后已有离心之势,把这个人抢过来,最有用不过了。”
“他倒是...”越青冷冷笑了声:“对殿下一点都不忌惮。”
“富贵险中求。”高燃说:“我要是他,我也投入皇帝阵营。齐王府有太多幕僚,他来了才能再卓越,也要论资排辈。小皇帝不一样,他孤身一人,傅铭远是第一个投靠他的,日后小皇帝成事了,傅大人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一千人马浩浩荡荡走着,不多时,就遇到了倒在地上的李龙,何田二人。越青远远看去两个高家军的正副百夫长,一个腿上插了把剑,一个胸口正在涌血,他顿时脸都青了。
高燃自然也早就看到了,什么都没说,只是扫了眼越青。越青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无地自容,这就是他训出来的百夫长,在大齐国土,在长宁被人甩在地上成了两块泥巴,这和当着他的面扇他两巴掌有什么区别?
地上的两人更是脸红得能滴血,骑兵之末停了一人,下马来照看他们伤势,看完后说:“没事儿,对方特意没伤到要害上。命没丢,只是把高家军的脸丢完了。”
李龙两人愧疚地低下了头。
不一会儿,越青一早安排在青阳山庄的一百人也露了脸,越青脸色铁青,问:“人呢?”
这一百人站在大路上不知该说什么,有个胆大的说道:“将军,咱们的百夫长在前头守着呢,人跑不了,就在这块地方。我们正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越青:“.....”
高燃的眼里晦涩不明,他笑了笑,说:“怎么个瓮中捉鳖法呢?”
“这附近一带村落都没有人,肯定是跑到山里去了。殿下,不如我们放火烧山,把人给逼下来。”
“......”越青的脸被打得生疼,他暴怒道:“你给我闭嘴!”
高燃啧啧两声,周围升腾起令人胆寒的杀意,嘴角却还有个笑:“我还说青阳山庄的人被对方耍了几回,原来我高家士兵也是草包呀。”
此话一出,众人都知道齐王殿下动怒了,一千多人齐刷刷跪了下去,说道:“王爷息怒。”
风吹了很久,高燃今日着一身黑色常服,衣服上是用金线绣的虎纹。猛虎栩栩如生,威猛严苛,映衬着高燃那张杀神般的脸,显得相得益彰。
越青低着头上前,别怪高燃动怒,就他自己也挂不住脸。一百人被耍的团团转,两个百夫长被打得倒地不起,一天时间快过去,就连宫女的影子都没见着。就在昨天,越青把找宫女当回事儿吗?不当。那白庄主说先要人把平焱引开,再将人带上山,山里平焱查过多次,他肯定想不到人居然还是被送到山上关起来。越青当时听着还觉得挺有道理。结果呢?平焱将计就计,宫女被逮来个正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越青高声道:“是属下轻敌了。若是一早这宫女由我们的人护送,定然不会被轻易抓走。请王爷责罚。”
这一起千多人都是越青部将,高燃不会在这些人面前煞他的威风:“起来吧。对手不简单,犯不着怪自己,今日谁找着这宫女,本王大大有赏。”
越青感激地抬头,他接着:“殿下,我们一路过来,并没有任何人离开青阳山庄地界,或许这人还真在这里。”
高燃似乎很赞同这话,说:“将这一千人分散,给我搜。”
越青领命,双臂举在胸前,然后分来,一千骑兵迅速分成两拨队伍,随后他一笔朝前举高,十名百夫长拿着小旗出列,不一会儿,上千人马便有条不紊地第三开来。
“殿下。”
“殿下。”等人走后,越青方才上前说道:“您真觉得人藏在山里?”
高燃跳下马,说道:“往往最不可能藏人的地。方最好藏人。你觉得这一块地方,哪里最不可能藏人。”
越青思索一番,忽然道:“莫非,是青阳山庄!这时候,庄子里几乎空了。要是把人带回去,藏到祠堂里,那可真是神不知鬼不觉,有谁能想到,他们会把人送到最开始关押这宫女的地方。”
高燃哈哈一笑,说:“聪明。”
“那属下立即——”
“不必。”高燃说:“派人一百人去足可,你跟着我走。”
越青不解其意:“王爷,我们去哪里?”
“我一开始呀,也想着青阳山庄最安全。”高燃玩味地说道:“可我们猜得到,他们自然也会猜我们猜得到。若真藏在那里,我们的人铁通般的团团围住,连一线生机都没有。我不信我们的对上有那么笨。”
“那….”越青蒙了。
“你看呀,我们一开始认定人没逃走,是因为我们在回长宁的必经之路上,他们绕不过我们。但如果,他们绕过了呢?”
“王爷您的意思是?可有谁能逃过您的耳朵和眼睛呢?”
“不急,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