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璃纪事》薄雪万里

42、神庙（3）

　　“不要走散！往一个方向汇合！”

　　玄烈预想到局势再这样下去，他们几个人就会陆续被这些黑影吞没到丁点不剩，于是想方设法往最近的洞口，也是他们来时的洞口涌去。

　　另一边，阿盼横冲直撞，用蛮力换取一丝空间，几番下来也一样筋疲力尽。他努力激发着自己难以承载的铜墙铁壁盔甲，顶着无数钳子尖刺在他身上划来划去，奋力挤向玄烈身边。

　　就这一刻，对方一机器人高高跳起，趁着玄烈视野死角铆足了劲挥舞着手臂向玄烈砍去。

　　猛烈撞击的声音响起，其次是尖锐物从金属表面狠狠划过的声音，犹如指甲划着黑板，令听者毛骨悚然。

　　是阿盼在这关键的时刻替玄烈挡下这一刀，随即纪凛烛和炳灿也扛着死亡巨钳集合与洞口。

　　对方还在争前恐后发动着攻击，也没空管谁是否负了伤，他们想到自己下来之前那小庙内还有他们的竞争者。穷途末路间，此刻再努力推挤到别的洞口显然不现实，可如此局促的洞口只能允许他们轮流通过，而最后进入洞口的人想要单独抵挡这怪物大军的攻击又顺利逃入洞口实在太不切实际了。

　　这时，玄烈腰腹吃痛，他看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然被那大钳划出一深深的口子，但同时他也看到曾让自己在联合测试上爆发的那个决定性按钮。

　　之前应该是一档来着。玄烈害怕这样的自己依旧不足以抗拒对手的进攻。

　　如果直接到二档呢？我会死吗？

　　不曾犹豫，他伸手直接将其扭至二档。

　　刹那间，他感受到比之前更加猛烈的冲击力从内向外翻涌，但更有与之相对甚至远远比这股力量更加霸道强劲的压迫将他死死压在地上不得动弹、无法呼吸。

　　他忽然有种坐死亡过山车的感觉，一时间酸甜苦辣咸开心悲伤愤怒疑惑惶恐焦虑手脚发麻头晕目眩心烧胃痛飘飘然等诸如此类的感受在他脑中爆炸开来，他觉得浑身是力量，却又如同飞翔时翅膀被水浸透，这让他痛苦不堪。

　　三人都没看到玄烈的小动作，也不知道玄烈发生了什么。就见他忽然一个颤动，竟震得对方原地怔住。

　　随即三人轮番叫喊，无论如果也难以唤回玄烈的理智。他全身近乎发着微微的光，皮肤烧得滚烫，表情极其痛苦。

　　“玄烈，小心！”纪凛烛伸手接下朝玄烈劈来的一钳，想着玄烈难道在使用什么神秘厉害的上古奇术，只是这前摇未免也太长了些。

　　忽地，迎面来又是下死手的一招，不等他人帮忙，玄烈直直伸手握住了那极锋利的刺，用劲一扯，便将这钳子的主人拽得眼前。玄烈高高揪起其衣领一甩，这怪物便如同火炮飞老远，惯性带倒了一片它的同伴。

　　纪凛烛那一瞬间看得真真的，玄烈将那怪物的钳子近乎捏得融化了。

　　玄烈并未停止脚步，他踏着沉稳的步子为己方腾出一大片区域，将妄图越线的怪物通通诛杀。

　　他好似手捧烈焰，凡是被他触碰之处均被灼烧熔融，魔鬼般狡诈的低语变成痛苦的哀嚎，即使如此，那些怪物也依旧没有停下后浪推前浪的步伐。

　　玄烈一人冲到场中央紧靠着玻璃幕墙，墙内“精灵”安详地做着美梦，墙外玄烈与怪物打斗生死攸关。尽管纪凛烛同炳灿和阿盼并没有等着被保护，他们努力从外圈逐个击破，可总归成效甚微。

　　不同上次，玄烈在混乱中还是依稀感受得到自己的存在，只是他难以操纵，外壳是勇猛无比的，内里的灵魂早已虚弱不堪。外表的玄烈感受不到痛，但尚有神智的他被封在这具躯壳中，刀刀在肉、剜心裂胆。

　　他还是错算了一步，即是二档的情况下，他依旧不足以拥有气盖山河的力魄，终究是力不从心的。

　　玄烈不停地与之搏斗，他逼着自己手生利刃、浑身带刺，逼着自己恨不得折下手臂拔出长枪，让子弹优雅地飞向每个怪物的眉间。但没能生效，它们依然撕咬着他，刺破他的仿生皮肉，震击他的仿生内脏。

　　他想说快，快穿过出口。

　　但他只能在怪物扭曲怪异的咆哮中咬着牙挤出一个“疼”字。

　　破碎的畸形残肢横飞，玄烈宛如一阵旋风将十几个怪物搅得身体四散，没有停顿，源源不断的怪物依然从洞口涌入。

　　突然，一个红色的身影将怪物潮劈开一条道，顷刻间就大刀阔斧地抹了一排机器人的脖子，背后红绳系着的银铃随着那人飘逸流转的动作“叮当”作响。如有魔力一般，部分怪物的动作更加迟缓起来。

　　玄烈再也撑不住了，他勉强手扶着背后的玻璃幕墙瘫倒，耳边由近及远再及近响着那救星的话语。

　　“你疯了吗！你现在的身体只勉为其难够维持一档的力量，你要逞强的前提是你不能死！”

　　声音顿抑里藏着沙哑，玄烈在混乱摇晃中望着那背影，简单的武者装扮，没有多出一丝一毫飘带类的装饰。玄烈感到自己好像完全看清了那一片红色，看清那深红柔顺的短发发尾也染着渐变的亮红色，更有那似曾相识的面纱，玄烈不太能看清她的脸，但世界在他耳中即刻安静下来，只飘忽地扬着那句话。

　　——所有孩子中，我最喜欢你。

　　见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的高手，三人先是一愣，随即也顾不得各自的伤，用拼命的气势在怒吼中发誓与与怪物血战到底。

　　没过一会，那怪物不再从洞口生出，似乎已经到了尽头，而已经倒地的怪物却又开始接连复活。

　　恍惚间，玄烈看到那红衣女子俯身要将他扶起，也顺势看到了那双红色的眼睛。他二十年来所寻找的，此刻正在他眼前。

　　“这里不能久留，我能拖着他们，洞里应该不会再有这些怪物了，你们先走！”

　　那人将玄烈向三人一推，转身又进到与怪物的厮杀里。

　　“那你怎么办！”

　　“这些都是舜延造下的孽，也是我应该面对的，我自有办法。”

　　炳灿和阿盼两人搀着玄烈，不停与玄烈对话让其保持清醒，或许那人前半句话也只有纪凛烛听到了。

　　舜延，老董事长？

　　那人为他们铲平了前往洞口的路，可没等走两步，阿盼似乎就被吓晕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险些将炳灿和玄烈一起带倒。

　　在狭隘洞口前方，因为纪凛烛完全推不动，炳灿竭力将胖墩墩的阿盼塞进洞口，并也跻身进去继续推着阿盼。

　　纪凛烛也尝试着用一样的方式推着玄烈，可现下这玄烈仿佛着了魔一般，生出反骨作势要回去接着战斗。他现在已经不是自己了。

　　但等不得，纪凛烛先半个身子探进洞，又用双手用力抓着玄烈的手臂，拽了两下发现可行，只是害怕自己一使劲就把玄烈的胳膊拽掉一只，于是改成拖拽玄烈的衣领。

　　看来玄烈已经不剩多少力气，他不再挣扎，也死命扒着地面往洞口发力。就在玄烈已经半个身子进了洞时，两个怪物忽然冲来，将尖刺嵌进玄烈的脚腕，狠狠掐住他。

　　两方相持，纪凛烛自然不是两只怪物的对手，幸好那救星及时发现，一束光晃过，那怪物瞬间断了手臂，也是这时，纪凛烛用力一拽，将玄烈全身拖进洞。

　　也是这一下，让玄烈清醒了半分，他试探性地手撑着地面往起爬，却看到纪凛烛瘫坐在地下，左臂奇怪地垂着。

　　玄烈张不开口问，纪凛烛也没说，他们一前一后，纪凛烛一只手连拉带拽，玄烈也自己使着力气往前走。

　　很快，他们回到了来时的口子。但就在炳灿准备往上爬时，头顶的木板忽然不停晃动，似乎是有人在敲。

　　他们屏气凝神不敢说话，生怕被上面的人发现。这刚出虎口就又入了狼穴，他们暗自感叹运气实在太差了点。

　　随着上方砸木板的力量越来越大，而洞内怪物的恶嚎貌似越来越少，炳灿心一横，大不了就死在这里。

　　三人后退至稍远的地方，炳灿鼓起勇气上前，停顿几秒，他立刻打开门闩推开了那木板。

　　上方的人似乎一惊，接着又开始叫喊，“快上来快上来！下面危险！”

　　好熟悉的声音，他们想。

　　“玄烈呢玄烈呢！”向繁森半个身子都探进口里张望，险些翻身掉了下来。

　　走时，纪凛烛回首望了望洞的那边，此刻那里的动静都消失了，同他们刚下来时一样，好像从未改变过。在向繁森的帮助下，几人如同刚逃出生天一般全都乏力地再也站不起来了。

　　玄烈混沌中听到向繁森的呼喊从深处传来，就好像一场大醉初醒，他理智恢复过来了一些。

　　炳灿也才发现那按钮所指向的二档方位，怒气飞上眉头，一把将其扭回原位，“玄烈你就那么想死吗！我怎么跟林老师交代！大不了一起死啊我不怕！我告诉你玄烈，牺牲自己不叫本事，跟大家一起好好活着才算本事！”

　　听到炳灿劈头盖脸一阵骂声，或许也有开关合上的缘故，玄烈猛然清醒，虽亏了很多气力，却也终于有种魂魄回归的踏实感。

　　“对不起。”玄烈仰面躺着，呆滞地望着天空。

　　炳灿这下真的是大动肝火，他怒容满面像个小孩般扭过脸去继续生闷气。阿盼也缓过神来，他在一旁支着下巴看着炳灿偷乐。

　　玄烈扶着脑袋坐起，他首先看到纪凛烛坐在一边面露苦涩，右手握着左臂，只一瞬间一推，她扭动了一下左肩，又攥了攥左拳，表情烟消云散。

　　“是脱臼了吗？”玄烈想起在洞口间纪凛烛从怪物手里将他抢出，可能是那时受的伤。

　　“不要紧，”纪凛烛晃了晃胳膊，“我经常脱臼，这也算老毛病吧。”

　　随即，纪凛烛拍了拍旁边炳灿气呼呼的后背，“好啦，炳灿，不生气了，起码大家都还活着嘛，万幸啦。”

　　“哎小不点们，”向繁森刚给那木板钉下最后一颗钉子，保证下面的怪物轻易破不开那门，晃悠悠走来，“没有人告诉过你们危险地方的东西不要乱碰吗？况且是这么些神神叨叨的地方，尤其是地下！你们就不怕天降一个笼子把你们锁死在那里活剥了皮祭天啊！”

　　听到这话，原本阿盼好不容易忘却了下方的遭遇，这下又全都想起来，趴在一边缩起来“呜呜呜”叫不停。

　　“行啦阿胖，你又没有眼泪在那叫个什么劲！”向繁森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我叫阿盼！不是阿胖！”

　　“知道啦阿胖！”

　　两人你来我往拌着嘴，气氛才不算太僵。半晌，时间已经来到了四五点钟，几人稍作整顿，都不想在这祭祀台边逗留太久，打算下一步行动。

　　“你不是说你会在碎片出现的地方等我们嘛？你找到碎片啦？”炳灿问。

　　“没有。”向繁森非常诚实的点点头。

　　“那你来干嘛！”

　　向繁森左右翻腾着口袋，这才掏出一形似信用卡的卡片，放到纪凛烛面前，“我要给你这个的，但我忘记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