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 之 香销》苏月千

24、二十四

　　二十四
　　中丸便不语，径自起身到阳台上看鱼，一见那对水泡眼翻了白，不由得呀了一声叹道，“这可是怎么了……龙也蛮喜欢这物事的。”仁看也不看他顾自笑道，“想是寿数到了头……也不要紧，等你接了他去，好好弄一池子哄他，也就是了。他又不会再来这地方。”中丸暗中又握紧了手指，遥看夜色半晌才道，“莫说他，我都不愿再来，难得却有你这专爱翻剥旧伤疤的人。”仁嗤嗤地笑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看他此时不是比当年出色多了。”中丸倏地回头看他半晌，眼里一股痛意浓浓地泛上来，轻声道，“你听听，是不是他在楼上哭呢。”仁神色一凝，静静道，“你发什么神经。”
　　中丸慢慢走回来，只盯着这偏厅角落通往二楼的铸铁镂花转角楼梯，一字字道，“那晚我就在这里，他离了你们那些人就来找我。像是醉了又不很像……问他只说喝了杯酒，却说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只是笑……就那么笑着笑着，人都酥了似的，真是从没见他那么美那么媚的……”仁笑笑地插话道，“谁教你把持不住呢……那晚大伙儿可都疯了，你又不是不晓得亮的性子，他认准了的人……岂是容得别人碰的。”中丸却仿佛半点没听进去，径自怔怔道，“他在哭呢。”仁变了脸色，冷声道，“你也够了吧，搞成今天这副局面，还不都是你们几个太纵着他。当年你若有锦户亮三分狠劲，现如今又何苦这样……偏是你蝎蝎蜇蜇要人要心地计较，到头来他人不是你的，心又何尝全给过你！”中丸给他劈头盖脸一番教训，神色慢慢敛了下来，定神笑道，“你倒干脆利落……出了那事，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当年咱们一伙人偷着给龙也作生，选的这家店图着放肆一晚。倒是谁请来了锦户家老爷太太？”仁直勾勾看了他半晌才道，“我说不是我，你怕也不信吧。”中丸笑了笑道，“你一味指点我，却何不说说你自己？现如今你撇得倒清……当年你敢说没动过龙也的心思？”

　　山下看着这窈窕细腻的孩子，一个人竟怔了。和也看了他一刻便过来贴住他胸口不动，细细的气息擦着锁骨一寸寸漫上来。山下犹疑了半晌，手终究不知往哪里放才好。怀里一段温暖柔和婉约不即不离地偎着，细窄堪怜的身子正应了古人那句抱月飘烟一尺腰，禁不住心里一动，握着他向怀里贴近一点。和也便仰头看他，抬手搂住他脖颈低低吐着气笑道，“你想什么呢？”山下扶着他向后送了送，见和也搂着他不放只得苦笑道，“你不要这样……你不是中意仁的？”和也笑道，“究竟是我中意了他就不能这样对你……还是这样对你就不能中意了他呢？”山下给他问住，怔了半晌轻轻笑一声道，“这世上的事，弄假成真都是容易的。”说着手上一紧，兜着和也的腰提了起来，不管和也陡然红了脸想挣，只手扣住他脸颊便吻下去。和也闭着眼只不作声。山下又好气又好笑，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口，低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见这孩子拗着脸一副义无反顾模样，忍不住叹口气道，“就算你想做上田龙也，仁却未必是锦户亮啊……他可知你来了我这里？”和也不语，山下又叹了口气推开他道，“你好好的，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去的却是较偏僻的住宅区，车子几弯几扭，面前现出间小别墅，四面环着绿丛，而今深秋凋零，别有风味。山下带和也下了车便向里走，看门前却有招牌，竟是家店。山下在正门前停了停，似有犹豫，半晌才勉强一笑说道，“我也真不愿再来这地方。”说着拉和也进去，对侍应做了手势示意退下，一径将和也拉到身边，看着不远处轻轻道，“那天龙也就倒在那儿。”
　　和也一个寒颤抬头去看。楼梯下铺着块雪白的羊毛地毡，角上盆栽青葱可爱。山下盯着那儿却出了神，喃喃道，“他同你说了没有，就算说了又怎样……你不晓得他那天……好好的一个人疯了似的从楼上追下来，丸子和小淳两个人都拉不住。我当时就站在这里，眼睁睁看他绊在最后那几级上，就那么摔下来，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硬抓着铸铁雕花撑起来，给那东西割伤了，满手心的血拍在地毡上一按一把血印，饶那样还又哭又笑地向这边挣，只叫亮的名字。那声音我现在也没法忘……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