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绝症患者的故事》顾慎川

44、敏感神经-4

　　疲惫层层漫上来，徐梦蝶问：“什么时候补考？”

　　王香玲说：“两周内任意时段都可以。”

　　“补考是同一份试卷吗？”

　　“想什么啊你？”王香玲不可思议地看着徐梦蝶，“当然不是同一份试卷，补考卷是新的，但是有些题目会跟这份试卷的重合，考察点也是全面的。”

　　“如果补考还是不过……会怎么样？”

　　“那就继续补考，如果多次不及格的话，综合员工的其它工作表现，公司可能会考虑辞退。”

　　“……”

　　徐梦蝶虽然已经离开了校园，但她永远逃不脱“考”这个字，上班考勤，培训考试，工作考核，态度考查……

　　她现在就困在了培训考试当中，多次不通过是什么意思？多次具体指代几次？能不能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让她在死之前能有更加强烈的预感？可是她不敢再问下去了，王香玲说：“不用太担心，一般员工入职都是一次通过或者补考后通过的，两次补考的已经很少见了，真的只是因为这个考试被辞退的，公司还没有过先例。”

　　这句话并没有安慰到徐梦蝶，因为她现在对这个考试十分恐惧，时间紧张，空格多分值低，而且考的内容实在是太全面了，她连猜都猜不到王香玲到底会出什么样的题目，她觉得自己要把王香玲讲过的所有内容都背得滚瓜烂熟，心里才能有通过考试的底气。

　　可是，那实在是太多了啊。

　　没办法，根本没办法，除了埋头苦背别无选择。

　　徐梦蝶认了，明天还得看部门内部会让她学习什么，她早就做好了工作内容会很复杂繁琐的准备，但还是忐忑，她的入职培训考试考得这么糟糕，如果部门内培训的结果也很一般，那么她真的很有可能会被辞退。

　　假如她没有读过大学就好了，现在她大可以去咖啡厅或者西餐厅打工，不必在高大的写字楼中提心吊胆，不必死那么多脑细胞。如果从事体力劳动行业，她应该会更加快乐吧。可这只是想象中的观点，因为现在的她很痛苦，所以她才会觉得别的路总会好一些，但事实并不一定如此，更有可能的是“条条大路通痛苦”，没有必要幻想另外一种可能。

　　第二天早上，肖燕让施悦教徐梦蝶最基本的创券流程，施悦带着笔记本电脑，将徐梦蝶带进了小会议室，要开始一对一培训。

　　施悦打开微信支付平台，选择营销中心中的创建全场券，她说话的速度很快：“归属商户号就写你登录的这个商户号，券名称根据活动方案来填，因为我现在要给你演示，所以我就填测试加日期，营销经费选择预充值方式，面额就是券面额，你这张券能抵扣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使用门槛就是满XX元可以享受满减，可用时间也是根据活动方案来确定，我现在就选在活动日期内可用……”

　　徐梦蝶的“说慢点可以吗”像是冰块那样冻在了喉咙中，冰块的大小十分尴尬，吐出来和咽下去都很困难。

　　“使用说明根据活动方案来填，因为我是测试，我刚刚创了十张券，所以我就选活动期间每个用户可以参加十次，安全防刷的两个都要勾选，防止有人薅羊毛，可用商户也是看活动方案，我现在就先不写了，扣款方式选择扣除预算，允许用户将代金券插入卡包，品牌logo和券详情的图片到时候活动方会发，我现在先随便放两张图，卡包跳转设置成跳转到付款码……都记住了吗？”

　　徐梦蝶小心翼翼地说：“不好意思，你刚刚说得太快了，我不确定有没有全部记住。”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打断我，然后叫我说慢一些？”施悦面上一寡，眉毛严肃地聚拢在一块。

　　“我……”徐梦蝶抿了抿唇，“我刚刚在努力听，试着跟上你的速度。”

　　“可是你这样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你的接受速度这么慢，效率又这么低的话，我会直接跟燕姐说。”

　　“对不起，这次是我的错误，麻烦你再讲一遍吧。”

　　施悦白了徐梦蝶一眼：“我就只重复一遍，因为微信券的创券流程已经是所有券里面最简单的，如果这个讲两遍你还不会的话，别的券你都不知道得学多久……讲完了，微信代金券创建好之后，你要发一份插卡的申请邮件，因为只有插卡申请通过之后，用户才能将微信券插入卡包。你的邮箱是多少？我将我之前发过的邮件转发给你。”

　　徐梦蝶用手机将工作邮箱发给了施悦。

　　施悦说：“看好了，收件人和邮件主题就复制我写的这个，附件我也发给你，上面要写清楚商户号和券的批次号，然后加进邮箱里面。申请理由和图片也直接复制就可以了，也就是说，除了表格需要变动，其它东西都不需要改。发送邮件之后大概要等待半天的时间，微信就会给你回复已开通的邮件，如果一天的时间还没有回复，那你就要重新发送插卡申请，记住了吗？”

　　“记住了。”

　　徐梦蝶记得飞快，她的手腕与纸张之间摩擦的速度几乎能够点燃火花，她拼命地将施悦说的东西都记下来，只是为了不让施悦有再次说她的理由。

　　她不想施悦在肖燕面前说她坏话，肖燕是直接能够决定她去留的人，她不想再去找工作了，太遭罪了，她得努力留在这个地方，哪怕这个地方算不上是什么好地方。

　　施悦说：“行，我现在教你创建支付宝券。支付宝券稍微比微信券复杂一点，但是也很简单，还是一样，我只教两遍。”

　　徐梦蝶：“……好。”

　　她打起十二分精神，听施悦将创建支付宝券的流程说了两遍，施悦讲话的速度仍旧很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追着她的句子跑。不过这回徐梦蝶的接受速度快了许多，因为创建微信券和支付宝券的流程大同小异，她有了创建微信券的基础，创建支付宝券自然也就不难了。

　　“支付宝券也要发送插卡申请，但是支付宝那边不会发邮件回复，所以你每次创券的时候都要多创建一张测试券，插卡的时候把测试券的活动ID也放进去，然后过半天就去测试一下测试券的插卡通过没有，只要有一个活动ID的券通过了，别的活动ID的券也就通过了……”

　　徐梦蝶写得手腕发酸，却又不敢停下来，只能强忍酸痛保持速度，字迹潦草也没关系，能看懂就可以，大不了之后再抄一次。

　　施悦接着道：“插卡之后要在我们的运营平台进行拉取，微信券的拉取比较简单，网址和账号密码我等会发给你，进入运营平台之后，你选择营销这个地方直接点击拉取微信券，然后将刚刚在微信创建的券的批次号复制过来，快速点击两次确定，就拉取成功了。这里要注意的是，在微信券拉取成功之后，你需要点开编辑……”

　　……

　　这次培训，施悦主要给徐梦蝶讲的是微信券和支付宝券的创建、插卡和拉取，她讲完这些之后，说：“我手上还有工作要忙，离下班还有一点时间，你自己消化一下，明天我再教你别的。”

　　徐梦蝶说：“好。”

　　终于可以让脑子和手同时停下来休息片刻了，徐梦蝶悄悄松了口气，她跟着施悦离开了会议室。她不喜欢她的工位位置，因为她的左边是直系领导肖燕，右边是施悦，对面也是运营部的同事，而后边是别的部门的同事，前后左右都有人，坐在这样的位置上，徐梦蝶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看个手机都得害怕被人说，摸鱼根本不敢摸，在上班时间，她只能一直盯着电脑，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徐梦蝶坐回位置上的时候，肖燕头都没转过来一下，徐梦蝶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一般人都会问一句“培训怎么样了”这样的话吧，可肖燕根本没有说这句话的想法，她也没看电脑，而是盯着手机看。

　　不知道是在工作，还是在摸鱼。

　　徐梦蝶的这种难受只持续了几秒，因为她清楚明白，冷漠才是人的本色，那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第二天，施悦将一个D商街的活动交给了徐梦蝶，她说：“这个活动持续四个月，活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现在已经是月底了，所以需要提前创建下一个月的券。这个活动要创建的是支付宝券，你根据活动方案和我昨天跟你说过的注意事项，自己创两张券出来。创完之后先不要发布，我会先检查看看有没有问题。”

　　徐梦蝶说：“好。”

　　“这次我先给你扫码，因为你还没有权限，你让燕姐给你开个支付宝的权限，以后你就用自己的号来创券。”

　　“燕姐，麻烦给我开个支付宝的权限，可以吗？”徐梦蝶忐忑地问。

　　肖燕却说：“不急，你先熟悉一下D商街平台的操作流程，过几天再说。”

　　遭到了拒绝，徐梦蝶看了施悦一眼，施悦却好像没听到那样，目视前方，面不改色。

　　徐梦蝶只能将情绪嚼碎，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复习了两遍注意事项，才开始创券。

　　她每操作一步都心惊胆战，回过头去检查多遍，害怕自己创错了等会要挨骂，挨骂了还算是小事，要是因为她创错了券，导致应该花费的金额出了问题，那她可真是把肾卖了也赔不起。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徐梦蝶死盯着电脑，点下的每一个勾，打下的每一个字，她都将它们看出火花来。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徐梦蝶终于将两张活动券和一张测试券创好了，她自信应该没有错，可施悦的脸色并不好看：“我就让你创两张券，你居然弄了快两个小时？”

　　“……没有两个小时。”徐梦蝶小声辩解。

　　施悦的声调猛地拔高了：“我九点钟就跟你说要创券了，现在都快十一点了，还不是两个小时？差几分钟能差多少？我再给你减一个小时你也是做得很慢。”

　　徐梦蝶道歉道：“对不起，我才刚开始接触这个业务，还不熟练……”

　　“这不是借口。”施悦强硬地打断了徐梦蝶，“我还是新人的时候，半个小时也能将两张券创完，哪个人的工作不是从零开始的？可为什么你的速度就特别慢？我不想再从你的口中听到‘刚开始’这三个字，是你的问题你就承认，是你的错误你就承担，是你的责任你就扛起来。态度不好给我改，努力不够就加倍努力，知道了吗？”

　　徐梦蝶被骂得狗血淋头，不争气地低下了头颅：“知道了。”

　　施悦检查了徐梦蝶创建的券，然后“啧”了一声，徐梦蝶以为自己哪一步做错了，紧张地问：“哪里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施悦没好气地说，好像找不出徐梦蝶的问题成了一件遗憾的事情，“你现在去插卡吧，插卡的时候给我抄送一份，我等会检查一下有没有错。”

　　“好。”

　　“你知道我的邮箱地址吧？”

　　“知道，你给我转发过邮件。”

　　“不是这样想的，你的逻辑有问题。”

　　“怎么了？”

　　“难道你不知道企业微信上面就有我的邮箱吗？你应该要参照的是那个，而不是我给你转发的邮箱。”

　　“可是，这两个邮箱的地址是一样的……”

　　“你还是没听懂我的话，我的意思是，你要以企业微信上面的邮箱为准，因为邮箱有可能会更改。如果你一直看着那个，万一我改了邮箱你都不知道。”

　　“好的，我记住了。”

　　虽然徐梦蝶还是觉得这个问题关系不大，因为她们的邮箱都是用的公司邮箱，除非有人离职，或者公司的邮箱系统炸了，否则不然不会有换邮箱的可能。可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徐梦蝶都不可能不知道啊。

　　她有种施悦是在针对自己的感觉，鸡蛋里面挑骨头，骨头里面再挑鸡蛋，没完没了。

　　可她跟施悦才认识没两天，除了工作也没有别的接触了，她为什么要针对自己？她是平等地针对每一个人，还是独独针对自己？徐梦蝶想不明白。

　　她插好卡之后，施悦检查了没有问题，说：“你留意一下邮箱，插卡通过之后告诉我，现在去拉取吧，我看着你拉。”

　　“好。”

　　徐梦蝶不知道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是怎么过去的，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她的心里涌起了“此刻死去也不错”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