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绝症患者的故事》顾慎川

45、敏感神经-5

　　第二天，施悦将D商街面对面发券的活动也交给了徐梦蝶，她给徐梦蝶发了一个表格，表格里面有几百个银行客户经理的名字和分配名额。

　　施悦说：“发券之前要先将活动暂停，暂停之后就可以分配了，分配券的时候还要核对一下客户经理的工号，因为会有同名同姓的，每个人分配多少张也得看好，不能分配错了，分配完之后记得恢复活动，不然这些券是用不了的……”

　　徐梦蝶看见分配弹窗里面有“单个分配”和“批量分配”的按钮，便问：“得一个一个分配吗？不能一键分配吗？”

　　几百个客户经理，一个一个手动分配，那得耗费多少的时间啊？而且还很容易出错。不过比起耗费时间，徐梦蝶更害怕的是频频出错，因为她浪费的不过是工作时间，她丝毫不心疼。

　　“不能一键分配。”施悦不耐烦地说，“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要问我这可不可以，那可不可以，我没时间回答你这么多问题。”

　　“……好的。”

　　如果施悦没有那么不耐烦，徐梦蝶是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不能，她点击“批量分配”的按钮，发现里面有导入模板，她下载了导入模板，发现里面只需要以表格的形式将客户经理的名字、工号和应该分配的名额放上去就可以了。多么简单的事情啊，为什么不能做？

　　可徐梦蝶不敢问，也不敢擅作主张地使用批量分配的功能，她只是按照施悦的吩咐，一个个地搜这些客户经理的名字，再手动输入应该分配的名额。

　　徐梦蝶昨晚没睡好，今早眼皮浮肿，眼睛有点又痒又痛的感觉，以至于她看东西也变得困难，看久了电脑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徐梦蝶很快便感到头昏眼胀。

　　她害怕自己将8看成3，将1看成7，因此每输入一串数字都得返回去客户经理的表格那里再看一眼，确定之后才敢按下“确认分配”券。这种做法固然谨慎，但是效率很低，等施悦问徐梦蝶分配完没有的时候，徐梦蝶小声地说：“已经分配好一半的名额了。”

　　施悦脸颊紧绷：“你做了这么久，居然才做了一半？”

　　徐梦蝶这才看了眼时间：“一个小时还没过去……”她知道自己慢，但也觉得自己的细心弥补了速度上的缺陷，如果施悦回去检查分配的名额，她顶多只能找到一个错误，甚至一个错误也找不到。徐梦蝶对自己有这样的自信，她想，准确率高也是一种速度快的表现。

　　施悦的字咬得格外重：“一个小时还没过去？你是觉得自己做得很快是吗？”

　　徐梦蝶说：“不是。”

　　施悦眉毛一竖，瞬间又放下来：“算了，你第一次做这个，慢一点也是正常的，这次就先不给你限速度了。这样吧，所有第一次上手的东西，第一次做的时候都不给你限时，但从第二次开始，我就要给你计时了，如果你一直达不到我要求的速度，那你就一直练下去，直到能达到标准为止。”

　　“……好。”

　　“你不要觉得这是什么多难的事情，当初燕姐也是这样训练我的，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你想留在这里，就必须把工作的效率提上来。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忙，如果你不能尽快接手我们的工作，你的存在就没有太大的价值。”

　　“嗯，我明白了。”

　　“继续分配吧，从现在开始练速度，集中注意力，不要分心。”

　　“好。”

　　被施悦这么一说，徐梦蝶也不敢慢吞吞地创券了，她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次记清楚客户经理应该要分配的名额，不再回过头去花费时间检查。

　　只是她的心里存了一个疑问，既然施悦这么重视效率，那她为什么不让自己试一试批量分配的功能呢？如果批量分配的功能能够实现的话，那么这件事三分钟就能做完，根本用不到一个小时。

　　可是，可是。

　　算了，徐梦蝶还是放弃了询问的念头，她是个害怕挨骂的胆小鬼，施悦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哪怕有理，也没有道理。

　　徐梦蝶分配好名额之后，跟施悦说自己做完了，施悦说：“你看看表格里面的总数，扣除这些名额的数量之后，剩下的未分配名额数量是不是能对上，如果可以的话那应该没有问题。”

　　如果不可以呢？

　　徐梦蝶当然知道那就是有问题的，她心惊胆战地计算了一遍，得出的结果并未让她冲下悬崖。

　　施悦说：“行，上午没剩多少时间了，你再熟悉一下我昨天教你的D商界的事情，下午我再教你别的。”

　　徐梦蝶说：“好。”她终于有时间喘口气了，到这时她才打开水杯喝了口水，但她不敢摸手机，只打开了D商街的后台，用半神游的状态浏览页面。

　　好不容易熬到了十二点，肖燕又让詹红连和施悦带徐梦蝶下去吃饭了，徐梦蝶不敢对肖燕说不，詹红连和施悦看样子也不敢说不，于是她们三人又尴尬结伴下电梯了。不过等出了大厦后，徐梦蝶鼓起勇气跟她们说：“我今天想吃麦当劳，你们要去吃吗？”

　　施悦摇头：“我们不吃麦当劳，你吃吧。”

　　就这样，徐梦蝶撇开两人，来到麦当劳点了一个穷鬼套餐。

　　要是穷鬼套餐能够再便宜一点就好了，徐梦蝶不切实际地想，如果穷鬼套餐的价格能够降到十元以下，那么她可以每顿饭都选择在麦当劳解决，反正她对美味食物的欲望比不上想要省钱的欲望，只要可以省钱，她吃什么都行。

　　不过那也只是想想而已，穷鬼套餐这几年能维持这个价格，不要涨价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能奢望它降价？

　　下午，施悦让徐梦蝶将以前认证失败的商户都重新导入D商街的系统里面：“这些商户都是跟我们合作的商户，但之前系统出现了问题，导致这些商户的认证全部失败，现在需要我们这边来为这些商户重新申请认证。”

　　“不能批量申请重新认证吗”这句话被徐梦蝶默默咽回肚子里，取而代之的是：“好的。”

　　施悦说：“今天下班前能做完吗？”

　　下午的上班时间有五个小时，徐梦蝶将表格滑到最下方，问：“今天下班前要给这五千多个商户申请重新认证？”

　　施悦反问：“难吗？”

　　徐梦蝶不敢说难，也不敢点头应下这个任务，她模棱两可道：“我不太确定我做这个的速度，可能得测试一下。”

　　施悦说：“行，我三点的时候再问你，看你做了多少个了，算一下就知道你能不能做完了。”

　　“不能做完的话，要加班吗？”

　　“不然呢？这件事不能再拖了，要是不能及时解决好，会产生多个商户投诉的。”

　　“……好。”

　　徐梦蝶说好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要加班的心理准备了，而且她只能自己加班，无法选择申请加班计时，因为这是她的“分内之事”，一般只有紧急情况和特殊情况才能申请加班，而徐梦蝶做不完这件事，顶多只能算她效率低下，根本不可能算加班。

　　算了，加班就加班吧，在南城这座城市，加班才是常态，不加班都是变态。习惯就好，谁不是做着每天都想死的工作，只是为了谋生呢？

　　到了三点，施悦问：“弄了几个了？”

　　徐梦蝶老老实实道：“五百个了。”

　　施悦说：“……加快速度吧，不然加班也弄不完，估计得通宵了。”

　　徐梦蝶“嗯”了一声，她该怎么说，她已经用上了人类能用的最快速度了？如果可以一键导入，那么这件事根本不需要三分钟。为什么非得在选择最麻烦的方式的同时，还要强调速度和效率呢？

　　应该优化的是系统配置，而不是人的速度。

　　徐梦蝶第不知道多少次敢怒不敢言，但生气还是有点用处的，她的气都撒在了电脑上面，复制粘贴查询认证的速度也因此上升了，接下来一个小时的时间，她弄了七百个。

　　但徐梦蝶那晚是晚上十点下班的，其实她还没有弄完，十点下班是因为她要去赶地铁，她怕再晚的话就搭不上回去的末班地铁了，至于没有弄完的……她决定第二天早上早点去公司继续弄。

　　徐梦蝶回到出租屋后，吃了两个面包当晚餐和夜宵，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玩手机，她明明已经很累了，但就是不想睡觉，因为晚上属于她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只有延迟睡觉才能延迟这所谓“自由”的时间。

　　而且，这个点她也睡不着，她的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情，一闭上眼睛就是焦虑和忧愁，这样的她怎么可能立即入睡？她的身体有多么的疲倦，头脑就有多么的清醒。哪怕知道明天还要一大早起床，今晚已经没多少时间可以睡觉了，徐梦蝶还是睡不着。

　　焦虑催促着她，让她赶着向前跑，让她忙着原地踏步，她有时觉得自己已经走出几千里了，有时觉得自己还是过去的那个徐梦蝶，可怜，可悲，可恨，可不狼狈。

　　第二天徐梦蝶五点就起床了，她赶上了最早的地铁，因为她想在施悦上班之前把这件事弄好，不然她又得挨骂了。

　　虽然挨骂已经成了家常便饭的事情，多一次少一次好像都无所谓，但能少挨点骂还是好的，因为挨骂的时候她的心跳总是爆表，徐梦蝶时刻都有种自己要昏迷不醒的错觉。

　　她又弄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把所有商户都给弄好了，这时才到了正式上班的时间，同事们一个个地走进办公室，徐梦蝶靠在椅子上面，眼睛痛的要命。她很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可是上班时间已经到了，她只能用手撑着随时要闭上的眼皮，将D商街的每日数据整理好给那边的负责人。

　　做好这项工作后，徐梦蝶总算松了一口气，因为目前她的手上没有别的工作了，她打算先去洗手间休息一会，再回来问施悦要做什么。可就当她想抬起屁股的时候，肖燕突然开口了，问：“梦蝶，你现在有什么事吗？”

　　徐梦蝶只能说没有。

　　肖燕说：“行，你现在配合一下红连的工作，把这批微信代金券都创建了。”

　　“什么微信代金券？”徐梦蝶一头雾水。

　　“让红连跟你说吧。”

　　“哦哦好。”

　　詹红连走到徐梦蝶的身边：“我刚刚用企业微信给你发了一个压缩文件夹，你看看。”

　　徐梦蝶下载了那个压缩文件夹，文件夹里面的文件不少，徐梦蝶足足下载了五分钟，期间詹红连就站在徐梦蝶和施悦中间，一直跟施悦说悄悄话。

　　詹红连说：“解压，打开。”

　　徐梦蝶照做了。

　　“打开最下面的汇总表。”

　　“好。”

　　“看到这边的创建状态了吗？已创建的就是我已经创建好的，待创建的就是需要你创建的。然后看最左边的颜色，我填充了黄色的就意味着我已经拉取好了，没有颜色的就意味着还没有拉取。创建这个活动券的步骤有这几步，你记一下，第一步是打开确认函、券详情和可用商户的表格，然后去微信支付平台按照确认函来创建券，记住确认函是要看盖章版的，没有盖章的不作数。第二步是去活动后台，我已经给你开通权限了，你扫码登录一下，登录之后回到汇总表，看你刚刚创建了什么券，是哪个地级市的券，就要把组织切换到这个地方来……”

　　詹红连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徐梦蝶疯狂地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可是说话的速度远远大于写笔记的速度，徐梦蝶只能一边用笔记，一边用脑子记，并且祈祷自己等会还能记得詹红连说过的所有话。

　　因为全部都是细节，全部都是重点，所以一条也不能漏。

　　詹红连说完之后，问：“记住了吗？”

　　徐梦蝶谨慎回答：“应该记住了。”

　　詹红连说：“回到汇总表的页面，你看看活动开始时间，这二十个活动都是后天开始的，所以你今天要把这二十个活动的券都创完，插卡完，拉取完，然后明天看看插卡通过了没有，如果明天早上十一点之前插卡还没通过，那就要重新发送插卡申请，都明白了吗？”

　　徐梦蝶点了一下头。

　　“行，你现在开始创券吧，记住时间。”

　　“好。”

　　好个鬼。

　　徐梦蝶心想，按照这种工作强度，八个小时的上班时间根本不够用的，每个人每天都应该上十八个小时的班，然后尽早猝死获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