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闻鸣

81、莫要执着

　　府门完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鬼差，对楚兰舟拱手道：

　　“楚天师，请随我来。”

　　“有劳。”楚兰舟点头。

　　“他是东岳帝君府中负责接待的差使。”楚兰舟用密音告诉秦泛。

　　秦泛点了点头，踏入府中不敢东张西望。

　　这里比外面还要黑上许多，但却能看清府中的一切，所有摆设都是暗色，庄严肃穆。

　　跟着差使走了许久，来到主殿前，差使退下。

　　两人跨过门槛踏入殿中，抬眼望去东岳大帝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紫金冠，坐在殿前端，竟和历史上的皇帝相近的穿戴。

　　“拜见东岳帝君。”楚兰舟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拜见东岳帝君。”秦泛也学楚兰舟般行礼。

　　“免礼，起身。”东岳帝君随即站起身，向台下走来。

　　待东岳帝君走近些时，秦泛看到了他腰间的猫形玉佩。

　　东岳帝君视线微微下移，把玉佩从腰间扯了下来，递给秦泛，说：

　　“这小东西多亏了你们才能回来。”

　　秦泛双手接过，玉佩到了她手上瞬间变成了小猫咪的形象。

　　小白也不像刚开始那么抗拒她，舔了舔她的手，乖巧地蜷缩在她的手心。

　　“也是缘分。”楚兰舟道。

　　如果当初不是秦泛问她家里是不是养猫，她也不会把小白带回去。

　　“帝君，我们此行，是有一事相求。”楚兰舟直言道。

　　“给。”东岳帝君没等楚兰舟开口，便把手中的册子递给了楚兰舟，道：

　　“这是你们要的。”

　　楚兰舟接过册子，看到封面上写了‘生死簿’三个大字，又对东岳帝君行了一礼：“多谢帝君。”

　　东岳帝君摆了摆手，又转身往高台上走去，没走几步，便消失在了殿中，未留下一言片语。

　　秦泛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楚兰舟解释道：“帝君日理万机，怕是又去人间了。”

　　之前楚兰舟来时，帝君也是来去匆匆。

　　否则她也不会没看到他腰间的玉佩。

　　“那小白？”秦泛低头看着手中的小白，手指揉了揉她的脑袋。

　　“带回去。”楚兰舟微微一笑。

　　刚刚那玉佩可是帝君亲手从腰间扯下来，递给秦泛的。

　　不就是送给秦泛的意思？

　　秦泛心领神会，立马明白了楚兰舟的意思，笑着道：

　　“回去给阿音一个惊喜！”

　　楚兰舟点了点头，随即打开了生死簿。

　　秦泛也凑上去看。

　　生死簿上记载了秦泛累生累世所做之事，寿命几何，是何身份。

　　楚兰舟直接翻到了一千四百年前，秦泛却在唐朝，是一名女将军，上阵杀敌，屡立奇功，被封为大将军，终身未嫁，最后死在了战场上。

　　因为杀人太多，死后经地府审判定罪，入地狱受罪，后又投胎到鬼道，还做了几世的畜生，但不管在哪一道轮回，过得也都不错。

　　即便是落入畜生道，也是皇亲贵胄的宠物，一生无忧。

　　秦泛看着她做猫的那一世，直接把小白代入了进去，正看得津津有味，楚兰舟翻到了下一页。

　　她终于投胎做了人。

　　楚兰舟看到名字的那一刻，双手止不住地发颤。

　　原来，她之前早已遇到了她。

　　“嘶...那些词岂不是都是我写的？”秦泛倒吸一口气。

　　她看她自己写的词，为什么会睡得那么香？

　　再往后看，秦泛看到了‘云水间’三个字。

　　也终于明白，之前楚兰舟为什么把渡云台的那座院子取名叫‘云水间’。

　　原来是因为她呀。

　　秦泛的眉毛扬了又扬，喜不自禁。

　　往后，秦泛又堕入了畜生道，飞鸟、游鱼、甚至还做过乌龟。

　　不过都是些短命的，即便是长寿龟，也只活了七十年。

　　再之后，秦泛便来到了这一世。

　　生死簿上从秦泛和楚兰舟相遇的那天起，往后便全是空白。

　　楚兰舟又往后面翻了翻，依旧空空如也。

　　生死簿，一般人出生之后，直到死，所有的事都会记载其中，怎么会是空白？

　　楚兰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因为，以后我不会死啦？”秦泛心里隐隐有些激动。

　　她记得之前看过的《西游记》中，孙悟空去地府给他的猴子猴孙改命，都是直接把他们从生死簿上划掉。

　　她后面的记录全是空白的，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也会得长生，不受天地法则的控制，活在六道之外啦？

　　她也可以像楚兰舟一样，长生不死啦？

　　“嗯，有可能。”楚兰舟掩下心中的不安，点了点头。

　　她此时才明白，为何东岳帝君走得那么快了。

　　楚兰舟把生死簿放到殿前的桌上，拉着秦泛离开了正殿。

　　“要逛一逛吗？”楚兰舟问。

　　秦泛立马摇了摇头：“不要不要。”

　　地府有什么可逛的，都是让她害怕的物什。

　　楚兰舟笑了笑，也不再一步步走出去，牵着秦泛直接移到了府外。

　　“楚姐姐，怎么样？”阿清立在一侧，看到两人忙上前问道。

　　“先回去再说。”楚兰舟道。

　　往前没走几步，路上却遇到了地藏王菩萨。

　　楚兰舟双手合十，向地藏王行了一礼。

　　秦泛和阿清也同时合掌。

　　地藏王菩萨对三人合掌颔首，随即望向秦泛，道：“我此来是有一句话要送给秦姑娘。”

　　“愿乐欲闻。”秦泛再次虔诚合掌恭听。

　　“佛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秦姑娘，还望你往后莫过于太执着。”

　　地藏菩萨对秦泛合掌点头，便直接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秦泛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望向楚兰舟，道：

　　“刚刚菩萨说的是什么意思？”

　　楚兰舟抿了抿唇，嘴角挤出一抹笑，道：

　　“可能是在开导你，不必太在意生活中的一切，不过都是虚幻泡影，当做是一场梦。”

　　“这我明白，可让我不要太过执着，执着什么？”秦泛又问。

　　“我也不知道。”楚兰舟心里有隐隐的预感，可是却不愿去相信。

　　执着。

　　也是在说她吗？

　　“那就算了，我们先离开吧。”秦泛搓了搓手臂，她总觉得这里冷飕飕的。

　　出了地府，走在忘川河边，楚兰舟再次把路边的花香掩住，甚至没让秦泛看到一丝一毫。

　　此行一为蔓珠莎华香，二为秦泛的前世过往。

　　可最后却都没什么结果。

　　楚兰舟清晰地记得，一千四百多年前，她和秦泛在晟国，经商从政，并辅佐了女帝，开创新朝。

　　可怎么她却成了唐朝的一个将军，甚至一直孑然一身？

　　那晟国呢？周国呢？

　　那她呢？

　　楚兰舟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

　　过了奈何桥后，三人又看到了老婆婆。

　　老婆婆的前面排了一长串的鬼魂，各个低垂着头，无精打采，晃荡到老婆婆的面前，接过她手中的碗，喝完了就往奈何桥上走。

　　有的刚走没几步，就跌入了忘川中，有的走到了桥中间跳了下去，有的前脚已经踏出了奈何桥，后脚却像是被什么勾住了，也被拉入了忘川。

　　并不是没一个鬼魂都能安稳地走过奈何桥，有的生前造孽太多，会被河中的孽鬼或拉活骗或诱跌进河里。

　　再想出来，难上加难。

　　“楚姑娘这次可解惑了？”老婆婆把碗递给前面的鬼魂，抽空问道。

　　“一知半解。”楚兰舟心中茫然，却一脸平静。

　　“解也好，未解也好，莫要执着就好。”老婆婆又盛了一碗汤递出去。

　　楚兰舟对老婆婆点了一下头，并未多停留，和排队过奈何的鬼魂，错开逆行。

　　今日来投胎的人，好像格外多。

　　老婆婆看着三人的背影，叹了口气，又继续盛汤。

　　走到队伍的最后面，突然有一条大黄狗从后面扑倒了最后一个鬼魂，趴在他的身上，激动地‘嘤嘤嘤’。

　　“富贵？富贵！真的是你！”那鬼魂听到熟悉的声音，也不起身，抱着富贵又喜又泣。

　　富贵一会儿舔那鬼魂的脖子，一会儿舔脸。

　　“没想到过去了二十多年，我还能再见到你，你是在这儿等我的吗？”那鬼魂问。

　　富贵衔住鬼魂的袖子，拉着他起身，又把他往回拽。

　　“我已经死啦，走不了啦。”

　　“嘤嘤嘤。”富贵不管，不断叫着，依旧把他往回拖。

　　秦泛在一边看得有些不忍，她最见不得这些小动物和人之间的互动。

　　秦泛手中的小白突然开了口：

　　“你寿命未尽，回去吧。”

　　那鬼魂愣了愣，望向秦泛等人。

　　秦泛抬手指了指躺在她手心的小白。

　　那鬼魂又看向小白，震惊道：

　　“是...是您在说话？”

　　“你快回去吧，再不回去，身体就要没了。”小白又道。

　　“我不是死了吗？”那鬼魂问。

　　“嘤嘤嘤。”富贵摇着尾巴，张着嘴，嘴角咧到了耳后，满脸的笑。

　　“你的富贵救了你。”小白道。

　　“富贵？”那鬼魂望向脚边的富贵，难以置信。

　　富贵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咬着那鬼魂的袖子，往鬼门关跑去。

　　那鬼魂轻飘飘的，被富贵拖着跑了出去，到了鬼门关就直接消失了。

　　富贵坐在鬼门关前一动不动，直到秦泛等人走近，才又站起身，耷拉着尾巴，往奈何桥走去。

　　“小白，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秦泛看着富贵的背影，只觉得鼻尖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