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晴雨未延

11、执意第十一

　　这大概是神帝自主持集神主议以来，需要这个词最多次数的一次主议了。

　　尽管姜晓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但也只能握着拳头闭紧嘴，什么也做不了。

　　绶书则在一旁毫无顾忌地笑道：“判官大人，方才可是告知于你了，这一类的话，是有背于神规的。判官大人这一次违反神规，那可就不能算做‘不知者不罪’了。”她眉头微皱，惋惜道：“恐怕主议结束后，你就又要受罚了。唉！判官大人，你说你这才刚出了禁闭……”

　　“罚就罚，闭便闭，断不用你在这儿阴阳怪气。”判官打断了她的话，哼声表示不满。

　　绶书也是一个识趣儿的主，耸肩一笑，微一歪头，一横眼，没再搭茬。

　　神帝道：“判官方才的话虽有不对之处，但是我倒觉得判官指出的方法可行。”既是神帝金口给予承认，也就自然没有晋神敢驳回。随后，神帝又把头转向脑中苦思冥想的姜晓，他突然开口：“姜晓，你对此有何看法？”

　　姜晓不可置信。他是真的没想到他这个千年不动的“主议殿之自录神卷”也有会被神帝特意点了名字的时候。他急忙站起，鞠躬致礼，道：“晋神姜晓以为，方才判官大人所言方法的确可行，乃是一个万全之策。”

　　神帝见满堂无有反对之音，也表示赞同的“嗯”了一声。随后又向众神发问：“诸位，谁愿自觉堪此重任呢？”

　　高台之下的众晋神本来还有一些不安分的声音，可在听到这一声问询后戛然而止，突然之间都变得安分起来。

　　死寂重临却非是神帝之功。

　　姜晓暗道：“这句话的分量当真是比‘肃静’二字重得多。”

　　其实任谁都明白，重的是这份责任而已。

　　这件事可以说是一个烫手山芋了，而且这山芋上还涂有剧毒。

　　也如同凡尘看病郎中药铺里的附子。生附子具有毒性，同时是医者十八反十九畏中的药物。附子既可救人于生死，也可杀人于无形。

　　若是有晋神接了这份委托，就如同接了这副带有生附子的药方。炮制去毒的生附子可以就助这晋神稳步居天。若是火烧火候未至，时候未至，没能除尽这附子的毒性，俗话说“人参杀人无过，附子救人无功”，哪怕这附子是良药良方的点睛之笔，也只能助这晋神殿消神灭了。

　　天上的晋神办事一般有两个原则：第一，损害自己利益的事坚决不干，神帝的命令除外。第二，不保准对自己有利益的事也坚决不干，神帝的命令除外。

　　至于这件事，神帝不找那自然是最好。没有哪位晋神会不开眼，仍旧看不清如今的形式。

　　所以现在晋神们对于这件事的态度，还要加上一个三：晋神不吃山芋，宁可病至消散也不会接这带有附子的药方。

　　若是接了这调查的任务委托，就如同离殿消神灭近了一步。

　　说一句实在的话，天上所有的晋神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都不容易。哪有那么多的机缘巧合和天赋异禀，就算有，也不是所有的机缘都是晋升，所有的天赋都能晋升。

　　只要是得到了的，无论得到的过程是轻松还是艰险，总是不愿意失去的。

　　人如此，晋神更甚。

　　得到的越多，在乎的越多，不愿意失去的，也就越多。

　　打破了这份死寂的终究还是神帝：“若参与调查，主议殿可以全权调动。”

　　死寂了许久的众神，终于又开始了各自的默默叨叨。

　　全权调动主议殿是个什么概念——整个天上的晋神与物资任意调遣。和凡尘朝廷的宰相一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是成了天神帝王之下，众晋神之上。神格的提升也是跨阶段的。

　　判官倒是没在意什么全权调动什么提升神格，他仍在自顾自的想应当如何解决这次天上所有晋神面临消散的大麻烦。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怕什么消散。

　　在判官刚决定好要奋身一世时，神帝断了他的机会和念想，神帝道：“姜晓。”

　　“晋神姜晓在。”

　　“便由你带头彻查所有问题，可有异议？”

　　姜晓心里当然是十分不愿意的。

　　尽管不情愿，但也无法拒绝。姜晓只得毕恭毕敬的回答：“晋神姜晓得令。”

　　判官本来已经放弃，看到姜晓不愿的神情，还是起了身，自荐道：“我也可以的。”

　　“判官。”神帝正襟危坐，拒绝了判官的请求，另言道：“判官听言，在主议殿众神集议之时多次出格，当众悖驳神规，现决定，令判官拨除一阶神格，禁足三日，殿匾题字拖延，你可有异议？”

　　一位晋神的神格最高可达十三阶，若神格归零，则被贬回凡。当今天上最高神格也只有十一阶，正是如今的天神帝王。

　　姜晓也才四阶神格，虽然自晋升来从未上涨过，却也从未被剔除过。

　　判官晋升才只有三阶神格，晋升三个月都没到，就变成二阶了。

　　判官瞥了眼周围偷笑热闹的晋神，咬紧了牙关，却也接受了这个处罚，坦然道：“无异议，愿领罚。”

　　主议完毕，神帝以交代调查后情为由，留下了姜晓。其他晋神可以自行散去。

　　晋神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向外走。认清了那个生闷气的判官，姜晓忙拦住了他，他道：“判官大人，先且止步。”

　　判官一脸疑惑：“怎么了，姜晓？”

　　“你这一回去，又要关禁闭了吧。”姜晓叹道。

　　判官却是一脸无所谓：“禁闭就禁闭呗，关便关。什么破神格，我才不稀罕。”

　　姜晓闻言震惊的睁大了眼，嘘声示意他赶紧禁言。心怀忧虑的劝说道：“隔墙还有耳呢，判官大人。”更何况他们四周并没有所谓的墙。

　　姜晓看了一眼已经散去的差不多的众晋神，确认主议殿内并没有其他晋神看向这边，这才又把头转了回来，语重心长道：“判官大人，主议殿可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地方。”

　　“我说的又没错。”判官倔强道，“什么神规，乱七八糟的一堆文述。这不让说，那不让说，那还搞什么主议？还聚集众晋神干什么？分明就是麻木，毫无意义的聚众而已。”

　　这判官还真是……油盐不进。

　　姜晓皱了眉头，叹了一口气，试图开导道：“正是因为你说的没错，才不能固然如此。得有多少晋神红眼，有多少晋神误会，又会惹得多少晋神蜚语妄议啊？你怎么知道他们在你的背后会对你说三道四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姜晓！你那么在意他们说的话做什么？”

　　“我并不是在意他们说什么！我只是……”

　　“姜晓！”判官打断了他的话，打断了他们两个越说越激烈的话。他盯着姜晓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在把这些做完后，判官道：“我说真的，我一点也不在意他们在我背后之言，若我真的会在乎这些，我方才在主议之时就一个字都不说了。”

　　姜晓本想附和一声“我知道”，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口。

　　判官很严肃的看着姜晓，庄重道：“我一点也不在乎身后之语，人间也好，天上也罢，是在暗地里，或者是在明面上，哪怕是我死了，我消散了，他们说道的这一切的一切，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这些人是神，这不错，他们之间存在着不小的隔阂与矛盾，这也不错。

　　“但是他们的自私自大并不至于让他们把命都丢了。是神不代表他们不需要活着！

　　“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这并不是他们应该承受的结果。”

　　“判官大人。”姜晓看着他，严肃道：“这里并不是凡尘。”

　　判官一字一句道：“可我们都来自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