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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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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七日。
清晨,天色微亮。
司马超群并没有死。
萧泪血显然认为让他现在就轻易死去,实在是太过便宜他了,所以他还没有死。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地方的,也不知道那个神秘的地方究竟在哪里,现在又怎么会到这里来,他明白这些事萧泪血是不会让他知道的。
别人也不会知道。
绝不会有人关心一个平凡人到哪里去了,就算他是凭空出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司马超群清醒时,就发现自己已经在一家除了臭虫和跳蚤外,什么也没有的廉价小客栈里,睡在某间房里的木板床上。
喝下那杯酒之后,他就立刻昏迷倒地,不省人事,他并不感到惊讶,也没有被算计后的愤怒,这只不过是因为这件事原本就是他要求萧泪血的。
“所以他若清醒…我绝不见他一面,绝不!”他自己说过的话,他当然记得很清楚,比最用功的小学童记千字文记得还清楚,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卓东来对每一件事都非常讲究挑剔,做的每一件事都经过精密计划,绝不肯多浪费一分力气,也不会有一点疏忽──卓东来喜欢完美;司马超群清楚的知道,无论如何卓东来是绝对不会问萧泪血他的下落,因为就算是上好的唐三彩瓷器,一旦有了裂痕,便连最普通的陶罐也比不上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裂痕,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他从来没有打算要再见卓东来,也没有打算要回大镖局,他不断求萧泪血要见卓东来一面,也只不过是……为了那早已残破不堪的二十多年交情,即使理智上他非常明白萧泪血会将卓东来照顾的很好,他还是忍不住想再看一眼、就一眼,否则他死也不能安心。
他完全明白萧泪血要他服下七日死的用意。
卓东来死,他就要死,卓东来活,他不见得能活,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讲,纵然卓东来醒了,只要时间上超过七日,他司马超群就必死无疑,他不怕死,从来不怕,他对卓东来拔剑时,就已经准备死在卓东来的刀下了。
当时卓东来并没有杀他,但从那时起,这个世间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去见朱猛、和朱猛决斗,如果不被公孙兄弟打断,那场决斗只有两种…或者说是三种结果。
第一种是他赢、朱猛死,这样至少朱猛和他那些死士不会再去找卓东来的麻烦,虽然…他不认为卓东来会需要他处理这件事,让卓东来自己去处理,一定能够把事情处理的比他好上千倍不只,可是他实在是不能放着抱着必死决心的十几个人不管,这种人一个就抵得上十个,当时他应该恨不得卓东来去死,为什么还要管这件事?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知道绝不能够让这些人去对付卓东来。
第二种是朱猛赢、他死,这或许是他内心最期望的,可以不用再管所有的事,卓东来、吴婉、孩子、英雄、大镖局都可以不用管了,他的妻子儿女都已经不在世上,他和最好的朋友反目成仇,到了这个地步,人生还有什么可恋栈的?就当他是无能逃避好了,这实在已经是当时最好的结果。
第三种是两败俱伤,如果真的如此,他实在应该感谢上苍,前两种好处都让他占了,只可惜…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他真正得到的结果是一场骗局。
所以当最后吴婉要杀他时,他并不觉得特别难受,他只觉得冷,连骨髓都冷透,他的妻子杀了他们的孩子,并且诈死,就只为了逼他和他最好的朋友决裂,在那一刻,他还能做什么?该怎么做?即使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他还是要保住吴婉,他知道他这一辈子总是欠了她的,至少要保她性命无虞,这也是他当初对她的承诺。
“你能保护我一辈子吗?”某一天吴婉和卓东来起了冲突后,突然这么问他。
“你是我的妻子,我当然会保护你一辈子。”他一直认为丈夫应该要照顾妻子。
“就算是卓东来要杀我,你也能保住我吗?”吴婉这么问他时,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东来不会那样的,他不会那么做。”他当下便凭直觉否认,他从不觉得卓东来会伤害吴婉,只是对吴婉的问题隐隐感到不安。
“你真的能保证他永远都不会那么做吗?”吴婉冷冷的看着他。
“当然!”他回答的斩钉截铁。
“好。”吴婉竟然笑了,她又说“既然你这么相信他,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那么做,你要怎么办?”
“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就会保住你的性命。”
“如果你保不住呢?到那个时候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吗?”吴婉的眼中闪烁着某种怪异的光芒。
“如果我保不住…我就和你一起死。”若是有一天卓东来要杀吴婉,他简直想象不到事情已经到了何等地步,在很多年以后,事实证明了他当时的猜测。
“同同。”吴婉说。
同同,这就是同同。
司马超群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外头的井边,打了些清水拿回房里准备洗脸
。
他床边的小桌子上摆着一口箱子、一口暗褐色的牛皮箱子,不管是颜色还是形状都和萧泪血提着的那口完全一样,甚至连箱子上装的机簧锁钮都一样。
司马超群刚醒来时,就发现了这口箱子,可是他好像完全不在乎、完全没有想打开来看一看的欲望。
他看着水盆里自己的倒影,清水在盆里晃晃悠悠的,连带着他的倒影也晃动不停,他忍不住想起卓东来当时对他说的话。
“因为现在你已经是个死人。”卓东来说这句话时,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淡,冷淡得彷佛司马超群这个人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好吧!那就如此、那就如此吧!
司马超群看着自己的倒影,在心理冷冷的说──司马超群,你就去死吧!就去死吧!
他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如此值得珍惜的生命,一到了某种情况下,为什么就会变得如此被人轻贱?
四月二十日。
长安,大镖局,午时。
时在中春,阳和方起,大镖局内却彷佛还有着呼啸的北风,刮着人的皮肤生生发疼。
下人端了膳食送到孙达房里,却被孙达一挥手赶了出去。
孙达从信鸽上取下被卷得如婴儿手指般大小的纸卷来,小心翼翼的摊开、放平,每一个动作都十分谨慎、十分小心,彷佛他拿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把会划开他皮肉的刀,或者他更愿意拿着一把刀,这张纸上的消息实在比一把刀更令人难受。
如果要选全长安城最有资格皱眉叹息的人,这个人恐怕就是孙达。
可是孙达既没有皱眉也没有叹息,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他的态度还是很沉静的。
他正在思考。
大镖局的力量虽然很强大,却太分散了,底下的诸路豪杰各自雄踞一方,每一个都不是好惹的,大镖局与各路人马的关系,就像是周天子之于诸侯国一般。
大镖局矗立于长安城,以桧木为主材建成,坐北朝南,为了放大正门的形象,增强整体的气势,卓东来当初特地请人镂雕螭纹宝瓶图案,并在屋顶上盖二色琉璃瓦,榱桷翼翼,魏峨却不失秀雅,外墙采用各种石材堆砌而成,给人稳定坚牢、不可动摇之感,远远望去,犹如巨人蹲踞长安。
大镖局确实是个巨人,不但是巨人还是神话,江湖上的神话,在短短两年之内,河朔中原到关东这条在线最重要的三十九路绿林豪杰便臣服在巨人的脚下,这难道不是神话吗?
可是如今这个巨人却死了。
就算是巨人,一旦没了头颅,也一样会死的。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巨人的头颅是司马超群和卓东来,但如今这两个人不单是早已决裂,还都不知所踪。
如果巨人的头颅被砍了下来,巨人就不再是巨人,而是一块肥肉,闪着油花的肥肉,在狼群里。
孙达已经听到了狼群的皋叫。
门忽然被推开了,有一个人一样端着膳食走了进来,孙达却没有再挥手把人赶走。
「你是不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孙达问。
「有,但孙兄最好先吃一点东西。」回话的是一名衣着整洁朴素的少年,就是当初将卓青遗言转告给卓东来的人──郑诚。
「我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孙达边说边挪动身体,让出半边的椅子来,郑诚也毫不犹豫的坐了上去,和孙达同坐在一张椅子上。
郑诚的态度向来严肃诚恳,而孙达也是个重视礼仪的人,但刚才郑诚却连门也没敲就径自走进来,孙达不但不生气,反而还让出半边椅子与郑诚同坐。
这是因为屋里除了孙达坐的那张椅子外,其它地方都放满了各式的卷宗,孙达的屋子已经变成了大镖局的暂时中枢,而为了处理大镖局的事务,郑诚最近几乎算是住在孙达这里。
「每个人都是要吃饭的,否则一定会死。」
「是的,我确实应该吃点东西。」孙达拿起碗筷,慢慢的吃了起来。
「第五路出事了,赵马贼那帮人动了我们的镖。」郑诚的口气很平静。
「伤亡?」
「运镖的三十人中,死亡十人,重伤十人,轻伤八人,镖平安无事。」郑诚直接将消息背了出来。
「他们恐怕还会再动手。」孙达淡淡的说。
「孙兄好像不是很担心的样子,是不是还有其它的事?」
孙达将刚才从信鸽身上解下的纸条推到郑诚面前,说道:「你不妨看一看。」
郑诚虽然满腹疑惑,还是将纸条拾起来看,这一看他的脸色就变了,他说:「是敏大人?」
「是的,是敏大人,」孙达凝视着空中的某一点,淡淡的开口:「敏大人能忍到现在实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敏大人会抽手吗?」郑诚问。
「我不知道。」孙达说,他确实是不知道。
敏大人、敏正皓,在世袭一等侯狄青麟死于离别钩后,这位敏大人就完全取代了他的地位,大镖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专门为人保护财物或人身安全,原本就与一般江湖门派有所不同,走镖时不但经常要与各官府打交道,运镖通关时也需要碟文,而这位敏大人便是大镖局在朝廷中的靠山,也是大镖局的主人之一。
大镖局的所有权,其实是分属三人的,司马超群、卓东来、敏正皓各占三分之一,现在司马超群、卓东来失踪,大镖局几乎可以算是敏正皓一人的,敏正皓一向很少过问大镖局之事,只做为背后的靠山,负责摆平官府,大镖局如今状况不断,只会带来无尽的麻烦,像他那样只讲利益的朝堂之人,自然是不想卷进江湖斗争这淌浑水里,但大镖局若在这时失去他的帮助,且不说官府便会趁机用各种理由敲诈,连通关碟文的申请恐怕都会成问题,不能通关几乎等于无法走镖,一间不能运镖的镖局,还能够有什么用途呢?
国不可一日无君,镖局自然不可一日无主,大镖局现在的情况就和东周末年一样混乱,底下各路人马虽然还是尊大镖局为主,但实际上早已暗暗等待时机,各怀鬼胎,而原本慑于大镖局威势的江湖各门派,也开始蠢蠢欲动。
前门有虎,后门有狼啊!
「敏大人那里还可以再等一等,可是洛阳那里却危险的很。」郑诚已经将看完的纸条撕个粉碎。
「是的,洛阳双刑,他们把雄狮堂吞了以后就壮大不少。」
「双刑?洛阳那边的人手是不是就是指他们?」
「就是他们,卓爷当初要他们和郭庄一起去袭击雄狮堂,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要削弱他们的力量,让他们和雄狮堂拼个两败俱伤,卓爷说过双刑迟早要和大镖局动手的,」孙达冷冷的说:「他们一向很识时务,早早便投在大镖局底下,所以比起其它几路,他们受的伤害少、实力自然强,卓爷一直是防着他们的。」
「而且我们现在还不能和他们动手,」郑诚叹了一口气,「他们表面上还是大镖局的人,就算他们趁这次机会吞了雄狮堂,我们也无可奈何。」
「就算想动手,我们也没办法,因为一旦动手了,就等于全面开战,难保不会有人趁机渔翁得利。」
「他们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能够在洛阳高枕无忧?」
「没错,原本公孙兄弟所属的第三路和计先生所属的第十八路,现在都因为他们的死而乱成一锅粥,第七路、十路、二十五路已经偷偷联合起来,第十一路、二十二路、三十路、三十二路则在观望中,他们所有人都准备随时随地咬我们一口。」
孙达在说这些话时,脸上的表情就像一团冰雪、一块岩石、一柄刀锋。
「孙兄有没有想过干脆放弃这几路,直接把剩下的几路整合起来?」
郑诚说的话非常有道理,断尾求生确实是一个好方法,与其让这些累赘拖累得连长安都保不住,不如干脆的舍弃,集中有用的人以保存实力,然后再重组一个大镖局。
孙达并不笨,他当然明白郑诚的意思,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不行!」
孙达一直记得卓东来最后的命令,那个时候卓东来正跨上马背,要带着高渐飞去杀朱猛,所有的人马都是孙达准备的,他原以为卓东来会带着他一起去,但最后卓东来却淡淡的对他说“孙达,留下。”当时他看着那个人如狼般的灰眸,恭敬的说“是。”
卓东来一向令出如山,从没有人敢违抗,而孙达执行卓东来的命令一向确实而有效,卓东来要他留下,他就留下,他要留在大镖局里,留在北道三十九路大镖局里,或许有人会说他愚蠢、不知变通,但唯独这一点他是死也不会退让半步。
孙达从未想过卓东来的生死,那一日所发生的事,他已经从回来的人马口中得知,他知道卓东来和司马超群都被一个提着箱子的人带走了,他知道那个人是萧泪血,曾经被卓东来囚禁在小院中的天下第一杀手。
──萧泪血为什么要把那两个人带走?他有什么目的?
──萧泪血把人带走了又怎么样?他是那种吃了别人一次亏,就会想法子去十倍讨回来的人,他难道会去救卓东来?
──就算萧泪血要救卓东来好了,被泪痕剑刺穿心脏的人,难道还能够活过来不成?
这些事情孙达不但连提都不提,还连想都不想,如今的孙达就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分不清自己抓着的究竟是救命的浮木,还是只不过是根稻草而已,对他而言,浮木也好,稻草也罢,他只不过是想执行卓东来最后的命令。
「孙兄是认真的?」郑诚问。
「是的,」孙达看着郑诚,坚定无比的说:「大镖局崩溃之日,便是我孙达殒命之时。」若是守不住大镖局,将此命交还天地也无不可。
郑诚静静的看着孙达,彷佛从来都没有看过这个人似的,无比专注的看着,然后他说:「我明白孙兄的意思了。」他说:「孙兄有没有想过,从那件事到现在至少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底下几路人马明明都已经按耐不住,为什么还要打起十二万分柔顺听你我的号令?要知道在他们心中,你我原本是连狗都不如的。」
孙达与郑诚都非大镖局之主,在几乎可以与司马超群平起平坐的各路豪杰心中,充其量只不过是卓东来的手下而已,掌握不到镖局的实权,原本应该是毫无威胁的才对。
孙达的眼中发出了光芒,他急切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了?」
「办法倒没有,缓兵之计却还是可以的。」郑诚忽然问:「卓爷可曾将高渐飞接掌大镖局之事传于江湖?」
「当时情况紧急,卓爷尚未吩咐此事。」孙达不懂为何话题突然转到这上面来。
「那实在是好极了,」郑诚微笑:「所以司马超群名义上还是大镖局的总镖头。」
「这和…嗯…司马大爷有什么关系?」卓东来一向严格禁止镖局里的兄弟直呼司马超群的名讳,所有人都称呼司马超群为总镖头,就连卓东来也不例外,可是如今司马超群已经不能算是大镖局的总镖头了,孙达待在大镖局的时间不算短,对于司马超群,他多少还是有着一点尊重,勉勉强强才想到个合适的称呼来。
「就算司马超群已经和爷决裂,他还是大镖局的拥有者之一,也就是说他还有权管镖局的事。」对于孙达想到的称呼和顾忌,郑诚似乎颇不以为然。
「郑诚……」孙达终究没有纠正他,郑诚的神色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个人──死在卓东来刀下的卓青。
「那天带去的人马都已经处理过了,除了你我之外,再也没有其它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是那几路豪杰也一样。」
「所以?」
「所以他们也有点怕了,不知道我们葫芦里卖着什么药。」郑诚脸上浮起了嘲讽似的笑容。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孙达说。
既然底下的诸路豪杰都不知道那天发生的凄惨流血和不幸,卓东来的失踪就变得可疑至极,司马超群的失踪尚有朋友反目、妻子儿女死亡可供解释,但卓东来原本可是站在至高无上的巅峰,没有理由放弃这一切,于是不免让人心中生疑,就像是独自一人走在暗夜的森林中,虽然看不见野兽,却已经听到那沉重的呼吸一样,叫人心惊不已,再说那些人中,又有谁没尝过卓东来的手段,于是揣揣不安,不免疑心这是否又是卓东来的阴谋。
「但光靠这些还不够,所以我们不妨让他们更怕一点。」
「怎么做?」
「现在司马超群已经不在了,他的名声倒还是可以用一用的。」
司马超群在江湖中的名声一向很好,除了永远不败的英雄外,一个英雄该有的美德他全都有,高大强壮英俊,威武豪爽,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总是带着爽朗的笑容,就连他的仇敌都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少见的男子汉,绝不会缺少美女陪伴,但他对他的妻子儿女和对他的朋友,都同样忠实,从未有一点丑闻牵连到他身上──妻子红杏出墙、儿女惨死、朋友反目,呀!当真是讽刺的紧哪!真不知道司马超群心里是什么滋味,郑诚不免恶意的在心中想着。
「我懂,具体的方法呢?」
「我要写一封密函、一封司马超群的亲笔密函。」郑诚说。
「密函?」
「一个死了老婆和孩子的人总是会有点难过的,难过到想要退隐江湖也很正常吧?」郑诚朝孙达眨了眨眼。
「是没错…」
「像永远不败的司马超群那样的英雄,一定会好好交代他的总镖头职位要由谁来接替的,是不是?」
「你要伪造一封密函?方法是不错,但笔迹要怎么处理?难免会叫人看出端倪来,再说要如何让其它人相信?」
「笔迹不是问题,因为根本就不会有这封密函,我也不要他们相信,只要他们有点怀疑就好,」郑诚微笑:「真话没人相信,那就是假的,假话有人相信,那便成真了。」
孙达也笑了,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笑,他已经完全明白郑诚的想法。
大镖局如今虽不同以往,但余威仍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一口吞下大镖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司马超群的名声仍在,他遭逢巨变,在这种时候趁人之危,未免失了江湖道义,这种事一向为人所唾弃,要是有人在这时候明着对大镖局出手,其它人就可以用江湖道义这面大旗来对付,一方面能趁机扩大自己的势力,一方面又能提高自己的名声,何乐而不为?所以自然不会有人蠢到这时候和大镖局明着动手,最好等大镖局自己土崩瓦解──那群财狼虎豹还想要好名声?真是笑掉人的大牙,不过只要他们不肯桶破最后一层窗纸,大镖局就暂时无虞。
底下几路人马之间互相也有利益纠葛,若知道司马超群已经留下一封指定接班人的密函,铁定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如果是指定自己,那最好不过,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号令群雄,若不是自己,那更加要弄到手,早早毁去以免夜长梦多,以后大家各凭本事,郑诚的方法很简单,如果有这样的消息传出,纵然他们心里不信,难免还是要派人查一查,查的人多了,就更容易让人相信是真的,所谓的三人成虎,而他们永远都查不到,因为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一封密函,于是各路人马互相试探猜忌、互相倾轧,大镖局就可获得片刻喘息。
「要让那些人知道,虽然我们是块肥肉,也不是只能干等着让人咬的。」孙达说。
「是的,我们这块肉可是有毒的,敢咬我们,就毒死他们。」
两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