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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白桃 ...

  •   第二次桑陶登堂入室,仔仔细细地打量谢鸣和他父母生活的地方。
      房间窄小简陋,两三眼就能扫完全貌,还没有梅姨的保姆房大。

      房龄太长,墙面开裂,地板翘起,老房子的保存状况实在不算好,但是新搬进来的住客花费了好多心思,将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窗台上摆着一排玻璃罐头种的水草野花,蔬菜根茎,滴滴绿意,很有几分野趣。
      看出来他们一家人已经尽力维持居住的舒适度。

      房内占地最大的家具是双层床,谢鸣睡在上铺,挂了个水粉色的碎花布帘子。
      床应该也是二手,因为到上铺的脚踏栏杆已经被踩坏掉,没有及时处理,谢鸣每天睡觉之前大概要先做几个引体向上。

      桑陶沉静的目光在不符合谢鸣人设的窗帘上停留几瞬才收回目光,他进校就是一派光风霁月模样,轻易占去明华校草的位置,谁能料想他这个人的日子过得这么随意。
      她坐在房间里的唯一一个单人沙发上,据说是前任租客留下来的东西,等着谢鸣做饭。

      谢鸣切菜的姿势很娴熟,洗菜、备菜、炒菜,各道工序井然有序,一看就是做惯了。
      他在临川生活十来年,口味偏重,调料盒里离不开各种香料和辣椒,厨房对着窗外走廊,小排气扇心有余而力不足,油烟味很快在屋内弥漫开来。

      爆辣的烟气刺激得桑陶眼睛都睁不开,被呛得连连咳嗽,举起书挡住脸,慢慢喝蜂蜜柠檬水。
      她又发现个小秘密,谢鸣不仅嗜辣,口味也偏甜。
      上次从家里带来的青提荔枝饮是梅姨教她的,第一次做有些失手,蜂蜜多放了半勺,赵冬灵嫌弃太甜给了卫东一,给谢鸣准备的那一杯倒是被他喝光。

      饭菜的香味浓烈扑鼻,没吃晚饭的桑陶瘪瘪嘴,好像有点饿。
      她不舍得错过观察谢鸣家庭的机会,给自己续了杯糖度超量的柠檬水。

      这个时候是做晚饭的高峰期,各种饭菜香味从门窗飘进来,混杂在一起,比走廊间小孩们跑来跑去的动静还热闹。
      桑陶嗅了一会,在心中暗暗品评完谢家邻居们的晚饭,觉得谢鸣的手艺应当很不错。
      香味力压群邻,不落下风。

      谢鸣关火盛菜,随手擦掉灶边洒落的汤水,扭头看见沙发上蹙眉的少女,观察了会,无奈地出声说:“桑陶,你回去吧。”
      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跟着过来,明明上次来的时候,桑陶明显有被这里的环境吓到。
      大小姐从来没下过凡,第一次注意到泥泞的人间。

      她像是颗自行转动的星球,永远明亮骄矜,令无数尘埃自惭形秽。

      “不要,”桑陶干脆利落的拒绝他,拿着他妈妈买来学习的菜谱,整个人窝在椅子上,比谢鸣这个主人家还要放松,就是过度使用的沙发中间已经凹下去,才让她的姿势略显别扭。
      她呼吸缓缓,眼睛仍旧盯着书,仿佛看上面缤纷的菜谱看入了迷,“我和司机说了九点来接我,时间还没到。”

      早听说谢鸣今天要去摆摊,桑陶打算跟着他去玩。
      为此还让好友帮忙打掩护,又不能让赵冬灵知道她是跟着谢鸣出去,好不容易想出借口糊弄过去,要是提前回去岂不是亏了。

      谢鸣劝不动,想了想,拿出五十块钱给她,“那你去门口的小超市买几根雪糕回来。”
      桑陶皱眉,合上书,用一种你竟然敢指使我的表情和他对视。

      谢鸣好脾气地商量,“我还有两个菜要炒,你出去玩会。”

      桑陶接过钱,出门时注意到放在墙角的垃圾袋,和垃圾袋大眼瞪小眼片刻,拎着下楼去找垃圾桶。
      她还没帮人倒过垃圾呢!

      回来的时候,谢鸣正打开折叠桌子,端菜上桌。
      给父母准备的饭菜已经挑出来装在饭盒里,他低头摆放碗筷,桑陶脑海里无端想起贤良淑德四个字。
      在此之前,桑陶经常看他打篮球,在场上光芒耀眼,想象不出他拿着锅碗瓢盆也能画地为王的姿态。

      桑陶咬着冰棍,拆了一根给谢鸣。
      他冲完冷水澡出来,换下校服,穿着宽大的T恤和短裤,很沉闷的款式,在他身上清清爽爽,衣领有时下滑,露出少年线条分明的锁骨。

      桑陶欣赏的目光往那边点了两下,在他对面坐下。
      谢鸣特意给她做了两道庆城口味的菜,“你要是不习惯,等会再带你去外面吃。”

      “你小瞧谁呢。”
      桑陶先夹了一筷子颜色最丰富的菜,被酸辣鸡杂辣到头顶,猛地灌水。
      再看看旁边的土豆丝,居然也是辣口的,岂有此理!

      谢鸣就看着她辣一口,喝一口水,跟谁赌气似的,眼睛红红的挂上水光,模样过分可爱。
      他唇角弯了弯,把清淡些的菜换到她面前,然后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布丁,“我妈做的,不太甜,你试试。”

      桑陶哦了一声,放下筷子,怔怔的想,没见到亲生母亲,反而先吃到她亲手做的东西。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布丁凉意沁人,她接过来时却像是被烫了下,从指尖烫到心口,吃多了辣的胃后知后觉地痛起来。
      搅得她五内天翻地覆,眼圈更红。

      谢鸣没注意到桑陶的失态,他的时间很紧张,快速吃完饭,开始收拾东西。

      桑陶端着碗没话找话,“叔叔阿姨不经常在家吗,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谢鸣:“记不太清楚,六七岁的样子吧。”
      他收拾完小餐桌,继续拿出摆摊的东西装好。

      桑陶转着冒着寒气的玻璃碗,透过碗沿看他,也看里面的牛奶布丁。
      外面声音鼎沸,充满人间烟火,比她的心跳更响。
      眼看着谢鸣收拾得差不多,她才拿出勺子挖了一小勺。胸腔里仿佛都泛出苦涩,桑陶此刻尝不出什么好坏味道,将一整碗布丁慢慢吃完,洗干净,随着谢鸣出门。

      谢鸣摆摊的装备都绑在自行车前面,桑陶坐在后面,首先要去给谢父谢母送饭。
      他的脊背宽大,双臂饱含力量,迎面的风勾勒出的肌肉线条犹如绵延的山峦线。
      桑陶扭头,正好看到他的脖颈,她不好意思攥他衣服,手指捏着车座角落,努力保持平衡,可司机先生不习惯后座有乘客,将车踩出了风,她在惊险过弯时低声呼叫,手还紧紧抓着车座,指尖因为用力泛出青白色。

      哒的一下。
      自行车碾过小石子,不受控制地向右侧歪倒。
      后背的悬空感让桑陶急急抱住谢鸣的腰腹,很快又松开,那瞬间在另一人身上感受到的颤抖让桑陶以为是错觉。

      谢鸣停好自行车,他的耳朵被风吹得有些红,“到了,你在外面等我,我送完马上出来。”

      他说过,母亲在租住小区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当理货员,父亲在快递分拣站工作,两个人经常干到凌晨才能回家。
      送饭的活就落在谢鸣身上。

      桑陶点点头,却又慢慢尾随谢鸣走了几步,她最近在帮班主任整理资料,了解了不少谢鸣家里的事情。
      加上谢鸣的日常,她渐渐拼凑出谢家家庭生活的全貌。

      他们夫妻二人从云泽县来庆城,是因为谢鸣的父亲到庆城住院手术,后续还要持续复诊治疗,如果回老家,这两年要持续往返庆城,很麻烦。
      正为难时,谢鸣瞒着父母来庆城参加了明华的入学测试。明华很快向他发出邀请,并且许诺了一笔不菲的资助金。
      谢长华算下来,觉得在庆城工作赚的比在家里多,再加上明华的负责人说得天花乱坠,保证谢鸣在这就读能上全国最好的大学,因为这句话,他最终拍板一家人暂时留在庆城,等到谢鸣高考结束再决定以后的去处。

      原因和李家的何其类似,几乎让桑陶觉得命运重临。
      不知道她是否会走上和王明月一样的路。

      桑陶跟着谢鸣走进巷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终于在幽深的小巷深处看到她的父母。
      房间里没有照片,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真人。
      被生活压弯腰的中年男女,休息期间脸上神情木然,她的母亲只有看到谢鸣时才会露出一点笑,父亲则更为严肃,匆匆接过饭盒骑上电动车就摆摆手,一句话没和儿子说。

      天光明亮,桑陶得以仔细端详着他们的眉眼,如果提起唇角,和女人笑起来的样子微微重叠。
      她伸手去摸口袋里面的塑料小包,里面只有两根头发,仿佛重若千钧。
      是她未曾放弃又微若蛛丝的希望。

      桑陶悄悄退出去,安静在自行车旁边等待。

      谢鸣很快出来,带着桑陶七拐八拐,穿过一条条街巷,到达他的摆摊地点。
      推着烧烤车的老板已经等在那里,谢鸣和他顺利完成交接。

      谢鸣摆摊的方式颇有新意,他与老板合伙,老板提供工具和食材,谢鸣负责制作和销售,再从利润中分成。
      他站在那里就是人型活动招牌,好多路人冲着他来,对着他拍照。
      脸蛋不错,加上烧烤水平高出平均线,让谢鸣成为本区销冠。
      俨然已经成为夜宵摊市里的热门打卡景点。

      桑陶去买了两杯奶茶,回来谢鸣已经热火朝天的开烤。
      他的烧烤车布置得很有江湖风,车前挂着两排画,旁边写着:此画出售50-100不等。

      桑陶终于发现他的箱子是用来干什么的,从里面翻出来几幅画,若有所思,“你很喜欢画画?”
      定价几十块钱一幅,投入产出完全不成正比,这么多年轻男女路过,问的人多,买的人少,一整晚顶多卖出两幅。
      如果他只是单纯想赚钱,还有更多更有效的方式。

      谢鸣刷着酱料,翻转烤串,他不管做什么都很认真,“偶尔画一下。”

      他平常几乎没什么爱好,人生十七年,谢鸣学会最深的一课就是克制忍耐,少关心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谢长华是典型的大家长作风,每次在他的成绩单上签字时,总是教训他不要花时间浪费精力干不重要的事情,最主要的就是学习。
      可他就像是遇上绵延不绝的叛逆期,压力越大,越喜欢偷偷画画,就像偏要把风抓在掌心的执拗小孩。

      其实他最近已经不怎么拿画笔,这些是前几年攒下来的东西。
      最遥不可及的欲/望就站在他面前,正皱着眉吃淀粉肠。
      但谢鸣也清楚的知道,镜花水月似的亲密,星星仍然高悬,只是某一刻,与千万米处路过,短暂在他漫长长夜里划过亮光。

      桑陶无处得知谢鸣复杂的心思,她安安静静站在旁边,有时候给繁忙的摊主投喂奶茶,有时候给询问的顾客推销谢鸣的画。
      卖不出去也不灰心,玩得很开心的样子。

      时间临近九点,烧烤摊的生意迎来小高峰。
      谢鸣忙得无暇分身,他脸越冷,生意越好,好多人就吃他这一套。

      桑陶饶有兴趣地观察完毕,起身抽出一张画,转账给他,“这幅画我喜欢,买了。”
      她毫不留恋地离开,限时体验时间结束,公主提着裙子坐上专属马车。

      谢鸣同她告别,想起来她挑走的那张,好像是他半年前画的,名字叫做故乡的秋。
      没想到桑陶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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