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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白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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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来,桑陶已经无数次试图搜寻云泽县的相关信息,甚至在某个角落看到过地方媒体对谢鸣的采访报道,他站在一群大朋友里面,代表学校到省会城市参加演讲比赛。
感谢电视台上传了历届获奖选手的采访,为此保留下七分半钟的珍贵视频。
桑陶抱着笔记本,津津有味地探寻小谢鸣年少时的吉光片羽。
她将视频保存下来,看谢鸣演讲完,对着镜头分享自己的读书笔记,解释他为什么选择家乡作为自己的演讲主题。
原来他少年时眉目就已经清晰深刻,双目有神,眼神亮极,有如落落青松。
主持人明显在逗他,他倒是一本正经的,小古板一个。
场上其他参赛选手都穿着专业表演服,唯独谢鸣穿着蓝白色的普通校服,校服宽大,空空荡荡的。
十一二岁的少年人,脸尚未完全长开,脊背很薄,形容隽秀,令人想到天上高飞的白隼。
他没有到变声期,声音很清很亮。
如果桑陶是裁判,会因为这把嗓子毫不犹豫为他打下最高分。
能收集到的资料有限,桑陶默默收集起来,准备有朝一日给桑家人看。
更巧合的是,隔天桑陶就从父母那里收到一幅类似的、更贵重的礼物。
某位她很喜欢的画家手绘原稿,桑明晟出差正好碰上小型拍卖会,于是把画稿包圆,让助理提前给她送了回来。
拍卖价格够谢鸣在小烧烤摊干上一辈子,桑陶再也不能毫无负担的收下,脑中时不时闪回演讲比赛里,他声情并茂地描绘家乡的样子。
更何况,她是做贼心虚的小偷。
暂且替谢鸣现行保管吧,桑陶恋恋不舍地将画册收起来。
桑陶的爱好很多,除了一时兴起,很快被她抛弃的,她最爱收集各种亮晶晶的宝石,桑明晟和刘茹投她所好,每年会在各种节日和生日送很多宝石给她。
如今她已经攒下一大匣子宝石,五颜六色的高级珠宝,绚丽剔透如糖果罐,所费不赀。
此后数年,她渐渐戒掉此类烧钱如流水的爱好。
时间进入十月,谢鸣的主业和兼职都干得如火如荼。
虽然谢鸣的画售卖全看缘分,不过最终还是顺利完售,主要靠桑陶给他卖力推销,再加一点美色加持。
那段时间,附近摆摊的大小摊主都笑称呼他们二人是北区菜市场新晋一花一草。在谢鸣对面卖酒酿圆子的大姐以为桑陶和谢鸣是勤工俭学的学生,请她喝了一个星期的免费甜酒酿。
桑陶生平没占过此等大便宜,很高兴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也只有在无人识得的、熙熙攘攘的菜市场,谢鸣和桑陶毫不避讳他们的亲密关系,面对种种风言风语,任凭外人猜测。
桑陶不是喜欢回应的人,谢鸣更是个闷嘴葫芦,他专心搞兼职挣钱。
大多数时间,桑陶也不怎么陪他,从街头逛到街尾,带点她喜欢的小零食回来投喂,顺便辅导甜酒酿大姐的小孩写课后作业。
唯独在这里,他们维持着隐秘的关系,若即若离又稳定可靠,仿佛两颗互相牵引的星球,在热闹人群中守着小世界的秘密。
等回到学校,到了熟人面前,他们又退回到清淡如水的同桌关系。
这种人前不熟的交友关系保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首先察觉到好友不对劲的是赵冬灵,从前她和桑陶、卫东一三人形影不离,可是她已经连续两个周末叫不出来好友。
桑陶神神秘秘的,看起来很忙碌,除了课后能聊会天,其他时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过她整日和卫东一在一起,两人正是黏糊的时候,桑陶不来,她心中反倒生出些隐秘的欢喜,在这事上十分心虚,也顾不上审问好友究竟藏着什么小秘密。
陪伴状态持续到期中考试,桑陶意外拿到自己第二名的成绩单。
恰好她收到两条回信,低头看完回复,留给谢鸣一个高傲的后脑勺,不想和他说话。
桑陶通过第三方机构给学校捐了笔款,指定用于学生补助,奖学金和补助加起来,足够谢鸣在明华安安稳稳上完学。
想要了解的东西已经知道的差不多,每日行程枯燥乏味。随着烧烤生意红火起来,偶尔晚上会遇到一两个喝过酒的难缠客人,导致桑陶对那里的印象急转直下,她最近也懒得陪谢鸣荒废时间。
谢鸣看了眼总分,换做平时小考的发挥,他总是要比桑陶低一些的。
同桌这段时间明显在学习上心不在焉,但他心知肚明,主要原因不在他身上。
桑陶的心思看不透猜不透,她不是会主动向人倾诉的性格。
可偏偏那天,是她主动朝他走了过来。
谢鸣用余光看着身边人,少女瓷白的侧脸如一弯天上月。
他悄悄拉过横在桌子中央的本子,在上面写:和王哥的合作关系已经结束,晚自习你想报哪个学科?
虽是同桌,除了必要的交流,他们每日很少说话。
谢鸣有时候在想桑陶是不是有意控制,比如每日对话不能超过十句,剩下的全纪录在桑陶那本浅蓝色的本子上。
桑陶翻开纸上对话,扭过头看他,那打量的目光从下而上,似在评估,看得谢鸣心头一凛。
她很少在他面前露出这样骄矜的眼神,简直算得上冒犯了。
谢鸣低声问:“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桑陶很快收回目光,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谢鸣墨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泛着温和的光,令人想到平静无澜的湖水,暖洋洋的。
看着他比她还高一分的分数,桑陶绝不轻易动摇自己的心。
手握三份亲子鉴定书,现在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她的手上。
事发仓促,被打得晕头转向,前段时间才干出那么多蠢事,桑陶冷静下来,默默审视她和谢鸣的距离。
现在的进度明显太快,时不时给她一种失控的感觉。
想清楚这点,桑陶转过头,不再搭理谢鸣,在前桌传递过来的报名表上选择数学。
谢鸣在同样的科目上画了个勾。
资料重新回到班主任手上,临走前,她通知下个星期要举办家长会。
桑陶注意到通知书上面的时间,太不巧,桑明晟今天刚飞国外,出差半个月才能回,刘茹去临市讲学归期未定,家里只有个正在读大学每天走读的桑绍文。
从前如果父母没空参加,一向是桑绍文代行职责。
桑绍文是很乐意替妹妹来参加家会长,不过桑陶这会还不想让他们兄弟见面。桑绍文心思敏锐,鼻子比狗还灵,从小到大,在她身边出现的每个男性角色都要经他检验合格才能交往。
他要是提前撞上谢鸣,难保不会看出什么蹊跷来。
想清楚这点,桑陶便给刘茹打电话,询问她有没有时间参加家长会。
刘茹耐不住女儿撒娇,提前结束讲学回来。
家长会那天,桑陶故意请了假,她不想亲眼见证刘茹和谢鸣初次见面的时刻。
扔掉手机,准备让桑绍文带着她痛痛快快玩一整天。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谢鸣给桑陶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他捏着手机,倚靠在栏杆上吹吹风,现在这时候大多数同学都在体育场,像他这样独自行动的很少。
漫无目的地看了会,已经有部分家长入校,他又给桑陶打了个电话,依然没人接。
和桑陶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前天晚上,昨天她要组织活动,接近放学才回到教室,他们的对话仅限于“借过一下”“谢谢”。
谢鸣觉得有什么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然发生了变化,可他不知道究竟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故事进度的进度条始终捏在桑陶手里,是快是慢由她掌控,任他如何焦躁也找不到解法。
有任课老师过来,让谢鸣去拿几套卷子回来发。
在办公室迎面撞上班主任,她询问谢鸣的父母为什么没来。
谢鸣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他的父母从不参加家长会,嫌浪费时间,唯一关心的只有成绩和排名,这次也是干脆的签好字,让他自己参加。
谢鸣拿着卷子回到教室,坐在位置上写起试卷来。
没过多久,身畔有微风袭来,带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同桌的家长悄然入座,是位优雅知性的中年女士。
她笑着拿起桑陶的评价表,快速扫了一眼,主动和他打招呼。
得知他是第一名后,刘茹很惊讶,“你就是谢鸣呀,让我们家桑桑第一次得第二名。”
谢鸣:“桑陶很好,这次是她发挥失利。”
刘茹笑着说:“桑桑不是输不起的性格,不过有你这个对手出现,以后她在学习上会更上心,你也要好好努力。”
桑陶拿的向来是第一名,这次回家带回第二名,昨晚回家坐在沙发上发呆。
桑绍文以为她是丢了第一名才心情不好,故意在妹妹面前耍宝才逗得桑陶笑。
刘茹的语气相当温和,可没来由的,谢鸣有点紧张,可能因为对方是桑陶的母亲。
“阿姨,桑陶今天怎么没来学校?”
刘茹:“她不想参加家会长,让她哥哥带着她去玩了。”
她的态度仿佛女儿请假出去玩才是什么正经事。
于是谢鸣知道,为什么打不通桑陶的电话。
她有一对开明的父母,和爱护她的兄长。
有时候,他会听到她的爸妈给她打电话,面对父母,桑陶的语气天真骄纵,一听就是从小在爱意里浸染长大的小孩。
谢鸣的心思从卷子上飞走几个瞬间,他很快就调整过来,心思放回题目上,冷静给出解题思路,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刘茹的问话。
刘茹态度温和,轻声漫语的,很快就把谢鸣的信息探的清清楚楚。
知道谢鸣来自云泽县的时候,还觉得和这个长得颇合她眼缘少年的很有缘分。
“你从云泽县来呀,这么巧,十几年前我去过那里。”她回忆起多年以前带着学生们在那里搞实践活动的事情,讲起山上那颗大槐树开花的情景,华盖如云,香飘十里。说着,她意犹未尽地问,“我们借住在于婆婆家里,她和女儿经常给我们做过槐花鸡蛋饼吃,不知道老人家是否健在?”
谢鸣回答,“那棵树十年前就没了。”
至于于婆婆,谢鸣自有记忆起,就没听说过这个人,恐怕早已去世。
刘茹很遗憾,“可惜了。”
谢鸣笑了笑,其实没什么可惜的,那是他的三叔公家的地,将天生野长的大树卖了好大一笔钱,三叔公每年过年,都要在饭桌上拿出来炫耀一下,庆幸自己做了笔好买卖。
家长会上,刘茹果然对谢鸣印象颇佳。
等桑明晟回来后,一家人坐在客厅休息,她和丈夫聊起桑陶的学习情况。
话题转到班里同学,刘茹提到谢鸣,分数比桑陶还高一分,以后会是很好的竞争对手。
谦逊低调的少年人,长得一张精雕细琢的脸。看见他时,总让她想起桑明晟追求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好脾气。
桑明晟和刘茹夫妇忆完往昔,桑绍文佯作生气:“妈妈请你讲实话,他能有我帅?”
刘茹当真看了好几眼桑绍文,心下暗自比较,桑绍文一表人才,眉目皆继承自她,嘴巴和下半张脸则更像她的丈夫,谢鸣的长相和他不分伯仲,不过气质更沉,偏冷三分。她突然心念微动,目光往旁边偏移,落在丈夫脸上,比起桑绍文,谢鸣和桑明晟长得更像。
毕竟只与谢鸣见过一次,刘茹并未往下深想:“和我儿子比,桑桑的小同桌还是差一分姿色。”
当话题出现谢鸣的名字,桑陶的心就扑通扑通地跳。虽这些暂时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但是她仍不受控制地精神高度集中,唯恐错过他们交谈中关于谢鸣的每一个字。
尤其是刘茹数度提起谢鸣时,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刘茹的神色。
她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卑鄙过。
桑绍文哦了一声,这才知道桑陶换同桌的事情,当即转向妹妹,“原来的同桌不是赵冬灵吗,怎么换成男生了?你和他相处的怎么样?”
上一位同桌应当算是李若萌。
桑陶心神飘忽,如实回答:“冬灵和东子做同桌去了,班主任让我帮帮转学生。”
桑绍文不满:“你平常在学校本来就忙,什么转学生值得你帮忙,这次是不是他影响到你?”
他一幅如果桑陶说是谢鸣导致她成绩下滑,就要去学校找人算账的模样。
桑陶昂起下巴,斩钉截铁地道:“才不,没有任何人能影响到我,这次是意外,下次他绝不会拿到第一。”
桑绍文:“好,我妹妹有志气。”
刘茹想起来教训桑绍文:“你呀,少给我闯祸,下次要是再带着桑桑飙车,我就没收你的所有跑车。别说,那孩子看着比你沉稳可靠多了。”
桑陶脱口而出:“那要不换他当您儿子?”
此话一出,整个客厅都安静下来。
刘茹吓了一大跳,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桑明晟和桑绍文也看过来,同时露出我家白菜什么时候被人拱了的震惊表情。
她拉着桑陶的手,谨慎询问:“你和谢鸣是不是在谈恋爱?”
桑陶察觉自己在微微颤抖,为了不被刘茹看出端倪,她用尽力气平静道:“妈妈,您别误会,我就是随口开个玩笑。”
刘茹本就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桑陶只偶尔提两句谢鸣家庭如何,足够说的刘茹同情心泛滥,对谢鸣此人的印象进一步加深。
于是家长会一周后,桑陶就把谢鸣带回了家。
当然不止他一个人,还有赵冬灵和卫东一,兴趣小组布置作业,几个主要成员住得近,一致决定到桑陶家里完成作业。
那天是一个普通的周六下午,桑明晟和桑绍文没去上班,刘茹也在家。
他们一家人初次见面,在互相不知道对方身份的前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