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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五折:偷香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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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
话说那天去红门的路上,皎月高悬,朔风凛冽。寿长生一路念叨着这两句,虽说同样有风有月,但与戏中的风月,却完全不是一个景状。
这春寒料峭的时节,一路寒风呼啸。王富贵一路哆哆嗦嗦,半路就打起了退堂鼓,“要不咱回去吧爷?咱换个好天气再来演这出戏成不?”
寿长生却依旧亢奋,嘴里还是一直念叨着那两句,仿佛感受不到这刺骨寒风。
可王富贵一想到一会还要爬墙头就有些发怵,“爷,你瞅瞅这天,现在哪里是迎风户半开啊?这风呼呼吹的,门板子都得吹飞了!咱要不还是改天来吧?今日这红线的确不好牵!”
寿长生烦了:“再在老子耳边啰啰嗦嗦,信不信爷削你?少废话啊,没那么多好脾气。”
于是王富贵也只能跟上,心中暗自感叹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爱玩的主子,真是一天都不消停,可愁死人了。
只见寿长生一身黑衣黑裤的走在前面,一路上蹿下跳,左躲右闪,时隐时现,倒真有几分做飞贼的潜质。这就导致了王富贵这一路都在找他。这不,还没走几步,他又不见了。
“哎哟喂我的爷,您歇歇行不行?这是又上哪去了?让阿贵好找!”王富贵越看自己这位主子越是犯愁。
那夜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还走了一条极为僻静的小道,这黑灯瞎火的,王富贵更加害怕了,“爷~爷!别玩了,快出来吧,小的心里发慌!”然而他刚刚明明四处找了没看到人,下一刻他那没正形的主子却出现在身后,还捉弄式的拍了他肩头一下,吓唬他道:“黑白无常来逮你啦!”
王富贵吓得叫了一声,“哎呀我的爷,您就别吓我了,我这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寿长生立即嘘声,“大呼小叫什么?可别坏了爷的好事儿啊!有爷在,你有什么好怕的?”
王富贵忍不住小声嘀咕,“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怕呢……”
寿长生听见了,立眉瞪眼,“嗯?”
王富贵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爷您身手不凡,有勇有谋,小的是没什么好怕的。”
寿长生瞬间又得意起来,“是吧?你就说我这身法,这轻功,可要比那张生潇洒许多吧?”
王富贵纵然心里千般怨怼,但还是习惯性的哄着他开心,“那是当然了,我们爷何止是潇洒啊!那身功夫简直是来无影去无踪,和那大内高手都差不了多少了。岂能是张生那文弱书生可以比的?”
寿长生被他夸的十分舒服,“好,那一会儿就再让你见识见识爷是如何像大内高手一般翻墙的,这要是真在戏台,那还不博个满堂彩?”
王富贵完全不过脑的应和道:“那是当然的,这要是在戏台子上,您定是得一炮而红了!”
谁知说者无意,听者却当了真,“是啊,可不是嘛!就爷这模样、这个头、这身段,若真扮起来,应该也不比那万里仙差吧?”
王富贵继续不过脑的吹嘘,“那肯定的啊,我们爷可是真公子真少爷,那尊贵气度是与生俱来的。哪里是万里仙那个假公子比得上的?”
寿长生愈发当真了,“那改天我们去红门拜师怎么样?反正这一天天的也闲着没事干,要不我也去学戏吧?我要让乐笙亲自教我!”
看着他越讲越激动,王富贵心呐完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只是随便夸了他两句,竟又让他冒出这种想法,“什么!您要去学戏!您这不是在和小的开玩笑吧?”
寿长生:“爷就是要学戏啊,谁有空跟你开玩笑。就爷这条件,不学戏可惜了。”
王富贵连忙劝他,“哎哟喂,爷您就别想一出是一出了,这戏是那么好学的吗?虽说您的条件的确不错,但俗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人家都讲究的是一个童子功!您现在已经错过那学戏的好时间了,所以……可惜了了不是?”
寿长生却偏不信邪,一路上都在与他犟,“谁说爷没有童子功了?爷小时候也学过戏,童子功可硬着呢~”
王富贵一脸惊奇,“您学过?什么时候学的?小的怎么不知道?”
寿长生:“你当然不知道,你那时还没有跟着我呢。而且说起来,我与那百乐笙还是师处同门,爷可是正儿八经学过戏的~”
王富贵满脸惊诧,“真的假的?竟还有这事儿!”
寿长生:“当然是真的,而且不瞒你说,爷当年比那百乐笙学的还要好呢!若是能一直坚持下来,如今肯定也成角儿了~”
王富贵看他那么来劲,也不忍心扫他的兴,只好再夸他几句,“我就说嘛,怪不得平日里看您那一招一式还真挺有模有样的,原来是学过啊。”
寿长生昂首阔步,“那可不,咱可是有功底在身上的,可不是那半路出家的野路子!若是要重新拾起来,肯定是很快的。”
王富贵看他越说越认真,连忙问道:“重新拾起来?爷!您不会还想登台去唱戏吧?”
寿长生一脸不可置否,“那当然,不然我学它干嘛?正所谓不想登台的戏子不是好戏子,爷像是那不上进的人吗?”说着说着,他又开始浮想联翩,“若是有朝一日,我能与乐笙同台搭戏那该有多好啊~到时候,他要是扮崔莺莺,我就扮张生;他要是扮那杜丽娘,我就扮柳梦梅;他要是扮白娘子,我就扮许仙……哦不行不行,许仙这窝囊废,爷可不稀得扮他。反正就是把那些什么西厢记、牡丹亭的通通都给演一遍,也算是此生无憾了,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名震京城……”
“等一下,等一下!”王富贵愈发惊了,“您刚才说什么!您还要和他一起去京城?”
寿长生:“是啊,不行吗?”
王富贵:“可是老爷肯定不会同意的!”
寿长生一听这个脸就垮了下来,“我管他同不同意?之前每次想进京,都因为他没去成。这回,我可不会再被他绊住手脚了!等乐笙赢了这场擂台,爷就是要陪着他一起进京去!”
王富贵已惊的目瞪口呆。
这时,寿长生手中折扇唰地一声打开,还未等王富贵又开始苦口婆心,他就拿腔拿势地一路踩着戏步来到一堵高墙边。这大冷天的,竟还呼呼扇起风来,一边扇还一边摇头晃脑的念叨着:“玉人已约西厢下,待月今宵暗里逢。”念完之后又回头去问王富贵:“如何?爷这一句唱的,还不错吧?有没有张生那酸秀才的味儿了?”
王富贵抬眼一看,这才发现他们原来已经到了红门戏院附近。
可这时候的王富贵已经没有那心思再哄他开心了 ,“不是,爷您不会是真的要……”
“真的真的,”寿长生却再没那耐性听他说那些扫兴的话,他此时的心思已经翻过了高墙,到了那“崔莺莺”跟前去,“别不是了,咱们到了!快!你先过去!”
“我先?”王富贵抬头一看那高墙,腿肚子就开始打颤,“这墙这么高,小的怎么过去啊?咱今儿个出门连爬绳都没带呢!”
寿长生上下督他一眼,“要什么爬绳?你这么高的个头,爬这么个墙头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快点快点,别磨叽。”
然而王富贵试了好几次,最后都以后腚着地而告终,那龇牙咧嘴的样子,看得一旁的寿长生直摇头:“真是够了,之前看你挺灵活的,怎么爬个墙那么费劲?算了算了,我带你过去吧。”
寿长生抓住他的胳膊想把他带过去,可奈何王富贵这大块头的分量实在是太重了,带着他就跟拖了个大称砣似的,根本就施展不开手脚。于是寿长生最终也只能作罢,“算了,带着你还不如爷自己去来得轻便。你就在这儿等着吧,替我放风。若是有什么情况,就学狗叫提醒我。”
王富贵捂着后腚道:“可是小的要是不进去,怎么给你俩牵红线啊?”
寿长生没好气道:“那还牵什么红线呐?你还是给我牵马吧!”
待撇下王富贵之后。
寿长生一个纵身,轻而易举就翻上了红门的院墙。待翻上墙头后,他立即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而后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看清了这戏园子的全貌——
不得不说,这园子的规模还真是比寻常戏园大的多。放眼望去,居然足足有前中后三进院落!前院是他之前去过的迎客区,也就是平日里看戏的地方。中庭有一片很大的校场,看着应该是供戏班子操练的区域。再看后院,是一片修缮雅致的院落,大概就是戏班子的休沐区了。
他现在应该就在后院吧?
寿长生心里这样想着。毕竟现在已经那么晚了,那百乐笙要养精蓄锐准备明天的比赛,今晚应该会早早睡下吧?可是他的下榻之处又在什么位置呢?寿长生望了望那后院的布局,最终锁定了一处有红梅林环绕的独立院落。
“是他喜欢的红梅!”
寿长生愈发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想当年他就曾说过,想住在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他要在那里种满红梅树。
于是确定了方向之后,寿长生就顺着墙头俯身在夜色下快速穿行,直奔那红梅环绕的地方。待行至院落旁边时,他忽然想起了张生跳墙时说的那个名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然而寿长生四下里看了一下,这春寒料峭的天,这园中并没有牡丹,只有傲雪凌霜的梅花。
这戏不对景的状况,让戏瘾上来了的寿长生憋的十分难受。但他转念一想,为什么就非得要牡丹呢?梅花岂不更好?此情此景,此梅林,此寒夜,也绝非那艳俗的富贵牡丹能粉饰分毫,正所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