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舟》程澜越

7、螳螂捕蝉，黄雀在后（1）

　　天气晴朗。

　　S市公安局的局长江容川正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面前的两份材料出神。

　　一份略厚，有几十张纸的文字叙述和大量的照片，还有U盘，里面有大量的录音文件。

　　另一份在前一份的对比下就显得单薄的可怜，只有几张纸的汇报，还有几张模糊的照片夹杂在里面。

　　两份材料都是昨天晚上收到的。两份汇报内容的主角都一样，只不过一份的精准程度几乎是科研记录，精确到了时间地点，谈话内容和做的事。另一份像是粗糙的狗崽偷拍，连主角都几乎辨认不清。

　　江容川皱着眉头，捏着钢笔的手无意识的一下一下敲击在桌面上。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江容川回过神，向外面喊了一声：“进。”

　　来人是张成。

　　“局长，您找我？”张成拎着他的保温杯，提着一袋包子，嘴上恭恭敬敬地尊称着，实际上一点都不客气的自觉坐在了沙发上，开始吃早饭。

　　“你的报告我看了，你先吃着，顺便来看看这个。”说着，江容川起身把那份厚的报告材料递给张成，还顺手拿起旁边的热水壶给张成的保温杯里添了点热水。

　　“嚯，喝这么浓的茶，你个老小子不怕上火啊。”江容川随口说道。

　　“哥们没你这么好的命，天天坐办公室享清福，昨天蹲点蹲了一晚上，不喝点浓茶提神的话人跑了怎么办？到时候还得麻烦你还得来收拾我。”张成揶揄。

　　翻了两页，张成脸色变了。放下包子看向江容川：“这材料谁交的？”

　　“你往后翻翻。”

　　张成翻到最后一页，只见报告结尾赫然写着：

　　报告人：禁毒二支队队长李锋

　　“你们交了几乎一样的报告给我。”江容川说。

　　“这孙子，真他奶奶的详细！不对啊，他才来几个月？难道他也有线人？这报告里时间最早的都追溯到去年，照片音频都高清的，谈话内容也很详细。豹子的警惕性很高，必须得是他信得过的人才能留在这样的场合。而且那几个马仔里面，他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把那些核心的人变成线人。”张成皱眉。

　　“据他自己说是上一任队长留下的线人主动找他。”江容川回答。

　　张成想了一下，叹了口气。

　　上一任队长是杨勇智，去年在执行特大任务的时候牺牲了，被评为烈士。好巧不巧的是，就在那起案件中孙万州因为带队缴获10.6kg货物，击毙了持枪杀害杨勇智的毒贩而立了一等功。

　　“这样的线人基本是自己培养，高度保密。这私娃子是吃准了我们死无对证。”

　　江容川摆摆手：“不过这些资料证据确凿，确实够把豹子和孙万州都抓起来了。”

　　“李锋不知道“鹰”计划，我们之前也没有安排人留意过他，这份材料一交上来，他可能也手脚不干净，和肖爷的人有点联系。上次南郊大桥的事情看来是我们让陈舟把东西带回去的时候无意中帮了豹子，车捞起来的时候他是亲自搜的，但东西被陈舟带走了，后面打捞人按照你的吩咐是我接手了，用两个失踪人口的身份代替了他们。”

　　“现在开始多留意他吧。小舟那边也继续，看看豹子身边谁最有可能是李锋的线人。”

　　“好的。”

　　“他为什么一下敢拿这么详细的东西出来？”张成疑惑。

　　“他不是敢，他是急。”

　　“急？”

　　“孙万州一旦出事，连带着他那条线上的人都会出事，空缺出来的副局长位置在目前看来没有人能上。他资历够了，年限也够了，现在这个情况，除了你没有人和他竞争，你近期又没有立功。他拿孙万州立功是个难得的机会。”

　　"啧，狗急跳墙。"

　　“快点把你早饭吃了吧，吃完回去补个觉。我这办公室里都是你那包子味儿。”江容川嫌弃的看着张成。

　　张成倒也不在意，三两口吃完了剩下的包子，又打开江容川的柜子熟练的翻出一盒茶叶，潇洒的冲着江容川挥了挥手，顶着黑眼圈拎起保温杯走了。

　　“局长，您找我？”徐秘书敲了敲门。

　　“通知我给你的名单上的人，两小时以后开会。”

　　“收到。”

　　江容川站在窗户前看向楼下，看着张成的背影慢慢走出单位院子，在大门口遇到了要来找他的李锋，俩人停下握了一下手，简单寒暄了一下，又继续各忙各的，张成走出院子，李锋走入院子。

　　正午，阳光毒辣，气温骤然升高。

　　大街上除了寥寥的几个行人和车辆，无人想出来感受一波又一波袭来的热浪。只有夏蝉在聒噪尖锐地持续鸣叫。

　　半山湖别墅，客厅开着空调的温度远比院子里的凉亭凉快的多。

　　屋里屏风后是从茶楼请来的一男一女两位演奏琵琶评弹正在演奏

　　“青砖伴瓦漆，白马踏新泥”

　　......

　　“月落乌啼月牙落古井”

　　肖爷闭眼享受着吴侬软语，忽然，一阵聒噪的蝉鸣响起，打破了轻柔的氛围。肖爷睁眼看向窗外，院子不知何时也飞进了一只蝉，趴在凉亭和窗户的交接处卖力的振动翅膀发出刺耳的鸣响。

　　阿杰见状立马准备走出门将蝉处理掉，让陈舟去拿粘蝉的胶带。但肖爷抬手制止了二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正准备走到窗边时，门铃响了。

　　门口的保镖来报告：“肖爷，是猫姐场子的人。”

　　“嗯，进来。”肖爷又坐回茶桌前。

　　提着东西来的人是鲍坤。

　　陈舟有些惊讶，一个月不到没见面，鲍坤憔悴了许多，人瘦了一大圈，脸上还带着淤青，看起来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看到陈舟目光微微躲闪了一下，点了一下头，向陈舟打了个招呼。

　　“肖爷，这是猫姐让我给您送来的茶叶，猫姐说现在天热，应该多喝绿茶解暑降火，您爱喝茶，她给您找了开园第一批采摘的太平猴魁。”

　　“猫儿有心了，每个季节都记着给我送点当季的好茶。回去替我谢谢你家猫姐。”

　　“好的，肖爷那我就先告辞了。猫姐说让您多注意身体，最近警察盯得紧，她就先不来了，改天来见您。”

　　“好。陈舟，送送这个小兄弟。”

　　陈舟点头，送鲍坤出门。

　　走到门口他拽过鲍坤问道：“你这个伤怎么回事？”

　　鲍坤打着哈哈想搪塞过去：“夜场嘛，最近好多学生放假了来玩，年轻人火气大，喝了点酒打架的比较多。”

　　陈舟必然不信，皱着眉头反问：“哥，你觉得我相信吗？”

　　“别问了，都不小心的，伤口下次见就长好了。你呢？你的伤好了吗？我上次给你送过来的药你用了没。”

　　“好了，谢谢啊。你也注意点，别新伤旧伤叠一起的。保护好自己。”陈舟有点心疼，鲍坤这样老实的好人在夜场太容易吃亏，被人记仇。

　　“哎你等等，我给你个好东西。”鲍坤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眼睛一亮，跑到车跟前打开车门开始在副驾的包里翻找什么，片刻后拿着一个小盒子过来。眼睛亮亮的给陈舟打开。

　　是一个精巧漂亮的zippo打火机。银色的光亮外壳，左下角的位置刻了一个字母“C”。拿在手里很有分量。

　　鲍坤压低声音：“这是我找人定做的，给你带的礼物。小舟，我只在夜场里看场子，但我知道，他们干的事儿没那么简单，你和他们在一起不要沾上，送给你一个打火机，压力大了就抽烟吧。”

　　“坤儿...”

　　陈舟接过打火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重重点了点头。

　　“好小子，那我就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陈舟站在肖爷家门口看着鲍坤开车离开。

　　回到客厅，陈舟发现蝉鸣已经安静下来了，他顺着肖爷的目光看去，是一只不知哪里来的螳螂正在和刚刚的蝉搏斗，在这场生死对决中螳螂显然已经占了上风，蝉的动作和声音慢慢弱下来，最终，螳螂以胜利者的姿态开始啃食蝉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