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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原来,韩大小姐也不过如此。2” ...

  •   “鹤唳?”
      韩慈喃喃问了一句,觉得自己仿佛在梦境中,按着自己的胸膛,心脏的跳动是真实的,四周的人类都是真实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季天寒看向面前的人,似乎没听见他的自言自语,只温声说:“我是季天寒,这位是我的未婚妻陈嘉洛小姐,我们第一次来到源城,初来乍到,想多结交一些朋友,请问该怎么称呼您?”
      韩慈呆滞了片刻,便即刻反应了过来,瘦的几乎干枯的双手慢慢的收起来,下意识的拢在自己的袖子里,只用指尖捏着红酒杯修长的杯子脚起身,“祝福二位,我是源城韩家的人。”
      “谢谢韩大小姐的祝福。”
      陈嘉洛落落大方的说,带着阳光的笑容。
      两人如此般配的一对爱侣,韩慈仿佛被刺伤了眼睛,他沉默的点了点头,只觉得有些头昏脑涨,好像在梦境中一样。
      一个侍者走了过去,被人撞了一下,不小心撞掉了韩慈的发簪,一头斑驳花白的长发散瞬间如同瀑布一般落了下来,韩慈的长发虽然黑白交杂,却并不干枯,反而十分柔顺。
      感受到自己的长发散落,韩慈浑身一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长发,看见韩慈发丝散落的高昌赶忙上前来,脱下西装遮住了韩慈的面容。
      他知道韩慈一向不愿意让人见到他这花白的长发,只是遮挡的再及时,也有几个小姐见到了对方及腰的花白长发。
      如此的苍老,如同枯萎的老妇。
      讨论声几乎是紧跟着从四周传来。
      “那是哪里来的老妇,穿得这么时髦妖冶?”
      “是啊,那花白的长发好生吓人。”
      “身材这么好,之前我还以为是个年轻的女郎呢……”
      “……”
      “抱歉,我家主人最近身体不适,一直都在府上修养,很少出门,我的也不喜欢让人见到他的面容,所以黑纱覆面,失礼了。”
      高昌跟着解释。
      韩慈胡乱的拢了一下自己花白的长发,尽量的遮住自己的这张枯萎苍白的脸,弄好之后,韩慈从西装后面出来,垂着眼帘,没有看向季天寒,低声说:“刚才很抱歉,失礼了。”
      季天寒看着他西装下面若隐若现的脖颈,因为瘦削而深陷的锁骨,被衣裳好好遮住的干瘦的双手,那血红色的宝石吊坠,如同一滴鲜艳的心头血。
      他倏而笑了笑,“没关系,我以为韩大小姐是年轻貌美的小姐,这么近看,原来,韩大小姐已经不年轻了。”
      韩慈一愣,看向对方,那熟悉的眉眼,那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嘴唇,每一样都很熟悉,却偏偏凑在一起,却完全是一个陌生人的模样。
      他的鹤唳不会这样看着他,韩鹤唳总会温声说:“哥哥,在我眼中,世间的美人没有人比得上哥哥。”
      然后说完了,总要凑上来吻一吻他的嘴唇,神情沉醉的抚摸他的脸颊,似乎要用目光,一点点的把他的样貌描摹出来。
      但是眼前这个人却说:“原来韩大小姐已经不年轻了。”
      他抿唇,“不错,我不年轻了,已经色衰。”
      “寒哥,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这一瞬间,陈嘉洛好像清晰的感受到了对方的伤心和失落,心也跟着痛了一般,便拽了拽季天寒的衣袖。
      季天寒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带着陈嘉洛,转身离开。
      他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低缓却又清晰的传入韩慈的耳中。
      “听说源城韩家盛产美人。原来,韩家的大小姐也不过如此。”
      “寒哥……”
      韩慈紧紧地攥了攥拳头,又慢慢的松开,刚才还有些涣散的视线又忍不住追逐着季天寒而去,哪怕看着像是韩鹤唳的那张脸,就让韩慈有一些没办法形容的满足。
      “他和二爷长得好像,若不是季先生的气质更温和亲切一些,他们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高昌有些诧异的说。
      刚才那一瞬间,他简直觉得自己又遇到了自己的二爷,只是对方言笑晏晏,和总是严肃端正的韩鹤唳,气质好像又很不一样、
      韩慈没有说话,看着对方带着未婚妻社交周旋,长袖善舞,游刃有余,俨然是一对恩爱的眷侣。
      就在韩慈愣神的时候,季天寒转过脸,隔着人群远远地看向韩慈,瞥了一眼,见高昌低头在韩慈的耳边说些什么,便又面无表情的转过脸来,神情温和的同陈嘉洛说话,陈嘉洛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季天寒低下头凑过去认真听。
      看见了这一幕,韩慈右手用力,猛地捏碎了手上的玻璃杯,玻璃的碎屑刺入了手掌,他也没有哼一声,好像不知道疼似的。
      高昌蹙眉,“这玻璃杯怎么这么容易坏。”
      然后掏出手绢,细心地为韩慈把手上的玻璃渣弄掉,包好手掌。
      韩慈猛地缩回手,冷着脸起身说,“我们走。”
      “生意不谈了?”
      “以后再说。”
      韩慈攥着受伤的右手,快步的走出门。
      “吉时已到!”
      鞭炮声骤然响起,韩慈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宴会厅内,年轻的男人低下头,牵着对方的手,为娇媚的未婚妻戴上订婚戒指,众人起身鼓掌,为这对定亲的鸳鸯欢笑祝福。
      一股难以形容的难过和酸涩从韩慈的心底涌起。
      他承认自己嫉妒的要死,为什么那个女人可以和长着这张脸的男人缔结婚约,而自己只能隔着坟墓去幻想,幻想那青年撕裂生与死的距离,跨过冥界和人间,再一次回到自己的身旁。
      他的心脏又开始痛了。
      这几乎已经成了一个久治不愈的病症,每当情绪压抑低迷的时候,就会引起心脏的抽痛或者是大口的呕血,这一切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惩罚。
      “大爷,晚上有点凉风,我们回府吧,小心有咳嗽感冒。”
      高昌打开车门,护着韩慈的头顶,按着对方坐了进去才关门,韩慈也不再看向会场里面,只闭着眼睛陷入车厢内部的昏暗中。
      季天寒站在最前面,为陈嘉洛戴上戒指,侧过脸看向韩慈刚才所在的地方,那里已经空荡荡的,没人坐了。
      只有一个沾了血的,破碎的就被留在了桌子上。
      季天寒安顿好陈嘉洛,走到刚才那里,沉默的拿起那个沾了血的残缺的酒杯,放在眼前看了看,拿起绢布一点点的擦干净酒杯上面的血渍,直到一滴不剩,随后把沾了鲜红色血渍的绢布塞进口袋里,转身离开。
      ……
      韩慈回到家里,再一次推开了韩鹤唳以前住过的厢房。
      因为不让自己太过伤心,维持这具身体的正常运转,他这两年都没怎么来过,但是这个房间还是维持原样,而且打扫的很干净,因为每日都会有人来收拾一遍。
      韩慈下意识的打开韩鹤唳的衣柜,里面整齐的叠放着韩鹤唳以前穿过的一些衣服。
      韩慈拿出一件他第一次来韩家的那一日,穿的那件黑色白边的绸缎睡衣,那是韩鹤唳十来岁的时候穿的,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一直都细心收藏着,没有扔掉。
      柜子里面是常用的熏香的味道,他恍惚记得,那少年穿上的时候,就是这个气味,后来青年时期,他的衣裳上面,还是这个味道。
      他们在一起睡了很久,韩慈对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定睛看了那睡衣片刻,韩慈伸出左手把那睡衣拿了出来,放在鼻子下面,轻轻地闻了闻,好像他还在身边一样。
      他的气味勾起了韩慈对于那人少年时期,青年时期的身体的记忆。那几年在床上的时候,韩鹤唳很喜欢抱着他睡觉,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让自己的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脸颊对着他的胸膛,所以这个味道,总是和放下床幔后封闭的软床、与那人成年之后深沉的温柔和占有欲,有一些隐秘又紧密的关联。
      韩慈不由自主的躺在床上,把韩鹤唳的睡衣盖在自己的脸上,只在脑海里幻想着对方年轻有力的身体,修长美好的身躯,想着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那双漆黑的眼睛,温热的手掌在自己被他弄的力竭的时候,总会细心的托着自己腰背时的触感。
      其实光是想起他的名字,躺在他睡了好多年的床铺上,鼻息里是他身上常有的气味,他就忍不住。
      韩慈觉得不够,他低声地说:“鹤唳……鹤唳……唔……”
      刚动没有几下,门口便传来的男人的声音,“韩大小姐这是在干什么?”
      突然来的声音让韩慈猛地抽出手,从自己的脸上把睡衣拿下来,然后迅速地塞在自己的身侧遮挡住。
      一系列动作完成之后,韩慈蹙眉看向站在门边的男人,对方看着自己,手上拿着一瓶药水和绷带,站在门边上。
      季天寒也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对方花白的发长长的散开了,散落在洁白的床铺上,看起来悲哀消沉极了。
      没有了黑纱覆面,季天寒看的十分清楚:对方有一头生命力枯竭的长发和一张瘦削的脸,一双勾人的眼睛即使冷漠的看着别人,那鲜艳的红色泪痣,也总带着说不出的风情。
      “你怎么进来的?”
      韩慈拉扯薄被,盖住自己已经明显突出的地方,感觉被强行中断,韩慈颇为不爽,即使对面站着的男人,长着一张他正在幻想的那张脸。
      季天寒看了一眼韩慈盖着薄被的地方,还有那件黑色的绸缎睡衣,他只轻轻瞥了一眼,便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对韩慈说:“大门敞开了,我喊了两声没有人接待,我就直接进来了。”
      韩慈懊恼,该死的管家老头子,平时到处都是他,仿佛有一百个分身,无论自己在哪儿,总是转个脸就能看见他在自己的视线里,关键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偏偏不在。
      专门坑主子的玩意。
      韩慈还在涌动着火焰,只希望对方抓紧出去,让自己闻着亲弟弟少年时期穿的睡衣的香味,尽情的弄个痛快。
      只是对方却文质彬彬的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
      韩慈侧过脸,“季先生今日订婚大喜,不好好陪伴您的未婚妻,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
      季天寒低声笑了笑,“今日订婚宴结束的时候,侍者对我说,韩大小姐的手受伤了。天寒心中惶恐,您是我的贵客,我和我的未婚妻,特地为您准备了药水,我也亲自送上门表示歉意,是我们照顾不周了。”
      季天寒一个又一个“我和我的未婚妻”、“我们”听到韩慈几乎要作呕。
      社交礼仪里面,通常一个男人或者女人形容另一个人用“我们”,便意味着,他在内心深处,是认定了对方和自己是一对的。只是季天寒这么强调,韩慈听得几乎要脑子疼。
      他冷着脸说:“我们这么大的韩府,不缺这点东西,麻烦您拿回去,是我自己不小心,没必要这么客气。再一个,我不是女人,我今天穿的也不是女装,请季先生不要再张口闭口喊我韩大小姐了。”
      “好,韩先生……那可不行,您是我们的贵客,我和嘉洛应该好好照顾您的,确保您没有任何损伤为止。”
      “我说了,我不需要,请你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韩慈的声音越发的冰冷。
      季天寒站起身来,并不在乎对方的驱赶,环视这个房间,“这是您和您爱人的房间?”
      韩慈受了伤却没有包扎的右手慢慢的握紧,停顿了一会,点头说:“不错……这是我的爱人的房间,他年少时一直睡在这里。”
      季天寒沉吟了片刻,看着韩慈,看着他因为营养不良而深陷的眼眶,因为供血不足而略显苍白的嘴唇,看着他如同染着冰雪的眉眼,低声问:
      “请问我今日能有幸见一下您的爱人吗?”
      那个名字在自己的心中浮现,韩慈眼中所有的火焰都瞬间熄灭,他看着季天寒,冷笑着说:“他已经死了,算上今天,他已经足足死了909天,若是可以,我也想见见他。不过,看目前的情况,只有等我死了下地狱了,才能与他相见了。”
      季天寒沉默了片刻,起身走到韩慈的面前,长着一张和韩鹤唳一模一样的脸孔的男人朝着自己的走近,韩慈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遮住自己的身子底下的明显属于未成年少年的睡衣,紧接着季天寒便在韩慈的床边坐了下来。
      “看容貌,韩先生应该还是个年轻人。那么,您的头发怎么了?”
      他轻声问他,视线落在他的发丝上。
      韩慈又朝着床铺里面挪了挪,“恋人死了,谁都会伤心,只是每个人伤心的程度不一样。相较于别人,我的程度比较重而已。”
      “有多重?”
      季天寒又问。
      “像是跟着他死了一遍,折了半条命,所以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原来韩先生竟如此痴情。我很好奇……他长什么样?我可以看看嘛?”
      季天寒转头看向房间里,环视了一圈,“为什么房间里没有一张他的照片,你真的爱他吗?你确定他不是个可有可无的人?韩先生莫不是在作秀给我看吧。真的在乎一个人,会生活在一起却没有留下对方的一张照片吗?”
      韩慈想到韩鹤唳,他的弟弟,与他相濡以沫的少年,他最真挚爱侣,他竟真的一张属于他的照片都没有?
      韩慈生自己的气,已经生了好多天、好几年,季天寒这么一问,韩慈顿时怒火攻心,压抑不住自己对自己生的无边怒火,攥着自己的心口,趴在床边呕了一口血出来,吐在了灰色的地砖上。
      “鹤唳……”
      一口心头血呕出去之后,韩慈茫然地拽着季天寒的手,他真的好像他,他会是他吗?
      他死死地攥着季天寒的手,喃喃的喊他:“鹤唳……鹤唳……”
      季天寒笑着扯开韩慈的手,眼底带着冰冷的寒气和未知的情绪,把药水放在床头,“韩先生,药水送到了,我和我的未婚妻,我们的心意已经尽到了,您要好好休息,我该走了。”
      说完,在韩慈模糊的视线中,男人起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韩慈捂着心口,又呕了一口血,不甘心的昏倒在了床边。
      季天寒下了楼,遇到了管家,管家一怔,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
      季天寒笑了笑,“你好,我是季天寒,是韩先生的朋友。你们的韩先生身娇体弱,现在可能有些不舒服,断断续续的呕血,你最好去看看情况。”
      说完,季天寒越过管家,并不因为韩慈这般而放慢脚步或者转身多关心一句,只是与平常无疑,慢条斯理的下了楼。
      一听季天寒这么说,心里已经着急的管家自然是顾不上那么多了,压下心底的好奇,提着褂子,迈开腿赶忙往楼上跑,看见韩慈趴在床边,口中还在呕血,转头喊了一声,“快叫医生过来!快!快点!大爷又犯病了!大爷……”
      ……
      “大爷这身体好不起来了吗,好几年了,自从……怎么三天两头的犯病啊……”
      小春红着眼睛穿过花园,朝着朝着背面的厢房跑,边跑边对身边的其他人说,“我早跟你们说了,不要再大爷面前提二爷的名字,好端端的怎么又吐血了!要是让我知道谁提了二爷的名字激的大爷吐血了,我回来就剥了她的皮!”
      后面几个丫头的声音细如蚊蝇,“您也太高看我们了,谁敢招惹大爷啊,春姐姐……”
      几个丫头都在着急,脚步放快,一闪而过,季天寒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一脸冷漠的看着那些丫头的背影,从口袋里拿出沾了血的绢布,放在手掌心缓缓的摩挲了片刻,刚才还湿润的血渍现在已经快要干了,渗入了绢布的纤维里面,已经没有办法再浸染出来,弄脏自己的指纹了。
      年轻男人的唇角缓缓扯出冷笑,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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