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7 分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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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酒窖的顺利开业，给了罗芙很大鼓励和信心。回到上海后，她在家躺了一天，便马不停蹄地又扑在工作上，积极约线上分销商见面。
她整理出一份线上酒商名录，早先了解到他们最隆重的活动都集中在下半年，比如中秋、双十一、双十二、新年等，而眼下，正是筹备中秋促销的好时机。
跑了一个月，慢慢有店铺找她合作了，不过因为刚开始，单张订单的订货数量不小，金额却不大——大分销商压价比传统线下酒商还厉害。
为了更清楚地了解线上需求，罗芙隔三岔五要约行业内相关人士下午茶或吃饭，虚心聆听各路大神豪不虚心地发表对线上酒水运营之我见，这其中吹牛的有之，满口胡邹的有之，带偏见的有之，保守藏掖的有之。
难怪别人都说葡萄酒水深，这许多五花八门的人才齐聚一堂，能不水深么！
要不是罗芙在行业内泡了十年，保不齐就被谁谁给忽悠了、带跑偏了呢。
好在，她比几个月前更加清楚如何筛选信息，即便拐弯抹角，月余后，她终是胸有成竹地锁定了目标客户。
但在见客户前，摆在罗芙面前有个十分棘手的问题：公司旗下的产品，和线上产品有不可调和的冲突，要主攻线上，必须调整产品，而这一动，几乎是整个产品线的调换，非同小可。
举例来说，一瓶酒在线下卖200元，如果供给线上，除非不想卖得好，否则，首先这个价格已经超过了线上最好卖的价格区间，二来，线上要做活动，打折促销送东西才能吸引到流量，电商们为了流量，200块的酒能直接降到100甚至80、50，用贴近于成本的价格抛货。这让线下经销商还怎么活？
于是，行业里的产品往往被硬性要求按渠道划分，线上的产品只卖线上，线下产品只卖线下，双方互不冲突，才能相安无事。
但孔悦然之前从TG离职，手里多是经销商、零售渠道客户，两者都属于线下，目前，她手里三百余款酒水，竟然没有一款能主供线上的。但线上渠道的优势比之线下，实在太明显，罗芙不可能也无法放弃，只好做了数据分析，拟好产品计划找孔悦然商量，要她出钱压货。
“什么？第一单要下三条柜？你客户都还没谈好，三条柜得卖到什么时候？” 孔悦然当下就想否决。
“所以先找你商量个计划呀。我了解过猫狗平台上几家目标酒商的销售能力，三条柜一共54000瓶，只要他们愿意推，一个月一两万瓶是分分钟的事，而且线上不能断货，万一卖起来断货，不仅罚款，还影响店铺信誉，所以，我们得至少备三个月的货。”
孔悦然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地思考。
每年从八月份至过年前，都是葡萄酒的销售旺季，眼下她账上的资金都得压线下的货，再拿一部分进口几万瓶不便宜的线上酒，只怕会周转不灵，何况罗芙还没实在地拿出让她信服的、出色的线上销售业绩，她不能这样冒险。
想来想去，忽然问：“达到每个月一万瓶销量，需要多长时间？”
罗芙乐观地说：“只要你觉得压货可行，我立即就去谈定。电商跟线下不一样，线下需要产品稳定，但线上要不断推陈出新，只要我们有好的产品，以我目前手里掌握的酒商数量，哪怕每家卖两千瓶呢，我可能至少谈成十家。”
“我现在的产品里，没有一款能先试试看吗？”
“没有，你直接进口的都是比较贵的干红，网上卖不动，卖得最好的是99一箱包邮的那种，或者中档价位的、颜值高的甜酒。如果酒商不好卖，我们切进去的机会就小了。”
“咦？我有99一箱包邮的酒啊，你不知道吗？”
罗芙大吃一惊：“你有这样的酒？”
孔悦然颇为得意：“怎么会没有？都卖好几年啦！” 说罢从办公桌背后的展架角落里，拎出一瓶酒递给罗芙。
罗芙高兴地接过来，见酒标倒是印得漂亮，主图下面写着：“vin de la communité européenne”，简称VCE。看着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疑惑道：“这是什么酒？欧盟级别？”
“大名鼎鼎的VCE，你不知道？”
孔悦然转念一想，罗芙没见过也很正常，毕竟她十年都在TG待着，TG以卖精品酒著称，VCE这个级别从来没在酒单上出现过。
她于是像前辈教导后生似地说：“就是欧盟餐酒，欧洲葡萄酒中级别最低的一种，味道么差强人意，但胜在价格便宜，你说的每个月几万、几十万瓶销量的酒，最多的就是这种啦。你瞧，我们有产品，你挑两款先谈谈看呗，大不了我换个标，不要急着进新品！做销售，库存流转最重要。”
罗芙忽然想起来，当初在春糖主展会上，她见到了大量的这种酒，俗称工厂酒。除了法国的VCE，西班牙有VDM，意大利、德国等也有与之差不多类型的酒款，她有些愠怒，问孔悦然：“线上卖99一箱还包邮，那这成本多少？”
“不到十块。”
“不到十块？能喝吗？”
孔悦然一副“你这么较真干嘛”的表情：“要么你尝尝？” 说罢拿出海马酒刀一切一划一撕一撬，熟稔地把酒开了。
话说厉害的品酒师，品完一杯酒，不仅仅只是描述它的特点和配餐，还要能说出酒款的葡萄品种、产区、国家、年份，并猜出价格区间。
罗芙喝了一口杯中酒，只觉得酒体淡薄，香精和甜味突出，口腔中还有股被稀释的生水味道。别说分辨酒款出处了，她连这是不是红酒都无法确定。
她皱着眉头问：“这么难喝，谁会要啊？”
“你以为国内有多少人跟你一样会品酒？人们冲着这价格买的酒，难道要跟拉菲比口感？好比说，标价两万的奢侈品包包，有人花200块买到了，你说她难道真相信这个包是正品？”
孔悦然说得好有道理，罗芙竟无言以对。
她默默地退出孔悦然办公室，回到座位上翻查更多VCE、VDM的资料。
作为大学一毕业就被招进TG的员工，她从耳目到舌尖，都深信真正的葡萄酒，一定是纯葡萄酿造、不添加除了二氧化硫、山梨酸钾以外任何化学元素的、天然植物发酵饮品。是以，在网上看到有人爆料这些最低级别的餐酒，其实是工厂制品，是工厂大量低价收购来葡萄汁，添加酒精、糖、酸、香精味素等种种做出来的调和酒时，她既震惊且愤怒，再次冲进孔悦然办公室，问她：
“这算得上酒吗? 卖这种东西你不会难过吗？”
孔悦然莫名其妙：“这怎么不算酒？卖这种东西我为什么要难过？”
“这不过就是一堆调出来的化学制剂，当酒卖？我们有职业操守好吗？”
孔悦然明白，罗芙在TG一驻十年，既成就了她，也束缚了她：“ 举个最常见的例子，超市的瓶装饮料，你每个月总会买吧？饮料的成分表上，难道不是一大堆化学制剂？你明明看见了，可却不再乎，为什么呢？”
罗芙没吭声，孔悦然自问自答道：“因为第一，饮料安全，它哪怕是一瓶化学制剂，喝了并不会让人有生命危险，要说影响健康，吃什么喝什么不影响健康？第二，饮料便宜，每瓶几块钱，我这些VCE，如果成本十块，我也就卖十几块，并没有卖到天价糊弄消费者，这哪一点违背职业操守、公共道德了？”
见罗芙说不出话，她遂打算见好就收：“给你句忠告：不要把个人情怀带到工作中来，这就是一门生意。情怀人人都有，但太多人看重葡萄酒的价格，太少人了解它的价值，这种大环境，不是你我的情怀能改变的。我巴不得只卖好酒、贵酒呢，但酒商们谁有这个耐心和实力慢慢培养市场等它成熟？好啦，我库里这些酒至少还有四五万瓶吧，你先找些线上酒商练练手，拿得准的话，我再多订几条柜。”
罗芙沉默半晌，幽幽地问：“这款酒，你自己喝吗？”
孔悦然不知道她什么意思，说道：“我自己当然不喝，我有的是酒，不喝好的喝这个？”
“你会给你身边的朋友、家里人喝吗？”
孔悦然愣了下，随即明白了，干脆地说：“不会！”
罗芙继续道：“消费者会买，因为他们相信了酒商的营销，以为国外不会造假，以为原瓶进口，或者法国酒、意大利酒、西班牙酒就是正规的葡萄酒，如果正规的葡萄酒只卖十几块，他们当然觉得捡到便宜，可酒商没有人敢把真相说出来，你们甚至不敢公开承认酒里加了酒精和酸——成分表上，这些怎么都没写上？”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自己不愿意喝的酒，是不会卖的。而且以后，如果有人问我什么是VCE，我会毫不隐瞒地告诉他，还要劝他别买——当然，以后我买饮料，会优先看成分表，一堆化学制剂的，我能做到一瓶都不买。”
“你有病吧罗芙？”
孔悦然觉得罗芙简直不可理喻、牛角尖钻到家了：“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给自己立个道德标杆？再说了，你才出来做销售几天？你真正地了解行业现状和市场需求吗？一个TG不代表整个行业，也不能辐射整个市场，能不能请你清醒些、理智些？”
罗芙没再分辨，她倔强地看了孔悦然一眼，走出办公室。
一股无名怒火蹿起，孔悦然在背后叫道：“你有骨气！你大概忘了你现在的处境，忘了当初谁来求我给她机会！我不管你卖什么，我只认业绩！新品你就别想了，我没钱进，也不会进！”
喊完，“砰”地摔上门。
被孔悦然这么一激，罗芙也很生气。两人都在气头上，以往压进心里的旧日嫌怨，便趁机翻了上来，都不住地后悔当初轻率的对赌协议。
罗芙只好下楼去吹吹风，试图冷静，竭力让脑子里责怪谩骂孔悦然的声音，被眼睛看到的花花景象转移走。走进公园里，好容易看到一派绿意盎然、欣欣向荣，没多久心头的焦虑还是追上了她：
孔悦然不肯花钱进口新品，我不肯卖VCE，没有产品，我拿什么供应线上渠道？眼下正是线上销售的旺季，不趁这个阶段好好打一仗，就得再等半年。愤怒恼火都没有用，当务之急，得解决产品的问题，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市场参差不齐、良莠混杂，不知道今年之内，我能否杀出一条血路？
做了才知道，不能也得能啊。
罗芙插在外套兜里的手摸到一本笔记本，是自己记录的许多想法，还有之前向美妆行业学习的心得。她打开翻了翻，忽然想到个主意。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27 分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