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野兽派》照写意

26、26 心动

　　唐栩从上海离开时，罗芙抽空去送了他。

　　几次相处下来，两人的确熟络了很多，说话做事很有默契，像文晴形容的：“你俩话可真多，不像认识几天，倒像认识几年似的。”

　　唐栩开玩笑地对罗芙说：“要么你考虑来余杭发展吧，离上海很近，消费低，压力也没那么大。”

　　罗芙爽快道：“行啊，到时给你打工去，我别的要求没有，钱多就行。”

　　“包吃包住，月薪十万？”

　　“我马上就跟孔老板辞职，你等等，现在就打电话！”

　　说罢两人大笑。唐栩认真地看了她几秒，问：“你很缺钱吗？”

　　罗芙大方道：“不缺钱的话，我可能就不会这么努力了。谁不想尽情享受生活呢？”

　　唐栩转身钻进车里，摇下车窗道：“我回去尽快把酒窖的方案确定下来，到时候跟你多讨论，电话记得不要关机啊。”

　　“不行，晚上十点以后必须关机，上回害得我越说越兴奋，结果一晚上没睡着。你也得关机，否则会被辐射穿透，少年白头。”

　　唐栩扑哧又笑了，发动车子，向后挥挥手：“记得接我电话。”

　　当晚罗芙接到唐栩的电话，提及要确定使用酒杯的细节，问她的意见，罗芙娴熟地说道：

　　“市场上最常用的杯型有两种，一种波尔多型，适合各种红葡萄酒；一种雷司令型，适合各种白葡萄酒，这两款可以备多一些，另外香槟杯也需要。除此之外的杯型，一种勃艮第红葡萄酒杯、一种霞多丽白葡萄酒杯，也可以多备一些，其余的，我介绍一个酒杯制造商给你，你问他要产品手册再挑一挑。当然，私人会所的话，我建议订制一体成型的轻型水晶杯，价格不贵，不仅好看，韧度也好，摔在地毯上都不一定会碎。”

　　唐栩答应着，过了这个话题，又问另一个：“那酒款以法国为主？”

　　罗芙有些纳闷，这不是上回讨论过的吗，怎么今天又问？转念一想，估计这些天他被灌了太多东西，记混了、或者忘记了，便仍然认真答道：

　　“法国酒一定要有，但江浙地区大部分的会所，都是以法国酒为主的，如果你们也这样，未免缺乏特色。我觉得以各个国家的小众精品庄为主更好。一来，这些酒涵盖面广，囊括了格鲁吉亚、黎巴嫩、以色列、斯洛文尼亚、巴西……这些冷门但十分优质的产区，另外，酒庄存在的时间长，一定能说明它的酒好，所以历史越久的酒庄，越可以搜罗进来，你考虑考虑以‘百年老庄’为标准采购？肯定能收获到惊喜。剩下的一半，你们家皇亲贵戚多，见过世面、爱面子的人肯定也多，就用各个国家的名庄酒、膜拜酒撑起场面吧。”

　　两人你问我答，不知不觉又聊了半个多小时。

　　此后，几乎每天，唐栩都会抛来新的问题，和罗芙一一切磋，持续近一个月。

　　这天，终于守得云开见到月明，唐栩一早电话过来告知罗芙：“酒窖定在两周后的礼拜天开业，这两周会很忙，你有空过来指导吗？”

　　罗芙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不多会儿，办公室的传真机收到一张标准格式的订单，订货人写着唐栩，总金额逾三百万元。

　　办公室沸腾了。

　　孔悦然听到外面吵闹，忙探出头：“上班时间，干嘛呢你们？”

　　罗芙拿着订单，收敛笑容，故作平静地走进孔悦然办公室，“哎哟”一声，装作要摔倒，一把将她桌面的文件薅下来。

　　孔悦然骂道：“你疯了？”

　　罗芙献出欠揍的表情：“差不多，我已经拼命控制了……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腰酸背疼腿抽筋，要不劳孔老板大驾，自己收拾下？”

　　孔悦然不满地瞪罗芙一眼，蹲下身捡起文件，忽然看见最上面盖着一张订单，顿时眼前一亮：“三十万？”

　　“您再数数？”

　　“——我去，三百万！”

　　孔悦然一声吼，全办公室抖了三抖。她随即朝外高声叫道：“杰西卡，赶紧的呀，开香槟！”
　　杰西卡热烈地应声：“好嘞！开哪瓶？”

　　孔悦然回头问罗芙：“罗总说了算，你说开哪瓶，就开哪瓶！一瓶不够开两瓶！两瓶不够开八瓶！”

　　“可是我不爱喝香槟，怎么办呢？” 罗芙揶揄地看着孔悦然。

　　“你爱喝什么就开什么呗，别的我没有，酒有的是，罗总您随便挑！”

　　罗芙到办公室的存酒间里提了一瓶新世界的黑皮诺出来，交给助理：“喏，就开这个，比勃艮第性价比高。”

　　杰西卡倒好酒，给孔罗二人拿进去。孔悦然看看酒标：“这么替我省钱？这瓶不到一千块哦。”

　　“我们还没取得最终胜利，不能骄傲。我听说前几天，他们给TG下了六百万的订单，是咱们的两倍啊！这六百万要是给我，我可就超额完成今年的任务了。”

　　“我们怎么跟老东家比？人家好歹在行业内三十年，我们余庆才几个月，很不错啦！来来，祝贺你，也祝贺我。” 说罢和罗芙碰杯。

　　“这得多亏孔老板的人脉资源，要不是你以前跟进过几年，我哪有这么快拿到订单。”

　　“这么客气！你不也说过吗，我根本没时间精力再对接新订单，何况人脉这东西，只有用得起来才是有效的，我放着不用，别人也会用，与其让别人用，为什么不给你用？”

　　“还没醉呢，说得跟绕口令似的。”罗芙打趣道。

　　她此时此刻，真心对孔悦然服气。

　　她没来由地记起小学时，看见教室外墙贴过的牛顿还是爱因斯坦的名言，大意是，我之所以取得这么瞩目的成就，是因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小时候不明白什么是巨人的肩膀、哪个巨人，眼下突然懂了，她罗芙，就是站在孔悦然的肩膀上，才得到今天的订单。

　　她心里很是感慨，激动地对孔悦然说：“这时候最适合表忠心，我也不能免俗——孔总请放心，今后我一定更加努力！”

　　“这一点，我从没怀疑过。” 孔悦然仰头，一口喝掉杯中酒。

　　“对了，仓库需要两天内把货备好，发货同时我得赶去余杭，住十来天，直到开业活动结束。”

　　“去吧去吧，好好把人家的事办好，别马虎。我开业当天到，这些天就辛苦罗总咯！”

　　罗芙走出办公室，想起这段时间来的辛苦、委屈、焦虑、担忧，再看看手里的订单，忽然挥动四肢，众目睽睽之下，大叫一声，做出个夸张而伸展的“Y”字型姿势，把大家吓了一跳。

　　到余杭后，除了回酒店睡觉，其余时间罗芙几乎全驻扎在酒窖中。

　　这么大个酒窖开业，请的都是当地富豪名流、唐家的贵客，罗芙当然知道事关重大，所以全身心地扑在这项工作上。

　　杂事太多，新来的服务生们又都不懂酒，更看不懂酒标，她一边要对库存、拟酒单、监督文宣材料、三百多款酒款资料的设计和制作，还要对员工不断培训和耳提面命、跟进开业方案、现场排练等等等等，事务纷繁，忙得睡梦之中都是满天的酒瓶酒标。其它人想担也没办法，因为只有罗芙熟知所有。

　　唐栩令大家刮目相看，不仅把能做的都做了，也一直守在罗芙身边认真学习，搬酒扛箱之类的体力活儿，亦毫不推托。

　　待到开业这天，下午五点，酒窖门口摆满鲜花，轿车络绎不绝地驶进这片别墅区，客人们陆陆续续赶来，孔悦然和TG的两位区域销售经理也先后到达。

　　唐家人亲自上阵，唐栩唐枫在门口迎客并指挥停车，文晴帮着罗芙在内里招待客人。

　　客人们以男性为主，似乎都对酒很感兴趣。他们看见酒窖明亮精致、气息贵古，饶有兴味地挨着墙壁的落地木架上，那一瓶瓶酒慢慢欣赏细细攀谈。服务生们托着香槟在人群中穿梭，不时找不到东西、摔破杯子、拿错了酒、客人额外的要求等，都一窝蜂地跑去找罗芙，那些培训时反复强调过的内容，一碰到现实场面，纷纷都被忘掉了大半。

　　到七点多时，酒窖上下三层挤满了人，罗芙也奔忙不已，连和孔悦然、唐栩说句完整话的时间都没有。

　　主持人拎起礼炮砰砰地放了好几束，随即叫道：“即将剪彩，请大家就位。”于是唐枫唐栩，带着文晴手持剪刀站到了大门口。三人挥动剪刀完成剪彩，从楼下掉下两团火红的绸布，展开来一副对联：

　　“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四下掌声雷动，满是笑脸，几瓶香槟砰地打开，里三圈外三圈的人们尽皆举杯。

　　进到酒窖不多久，客人纷纷买酒捧场，年轻漂亮的服务生们又都忙乱不停，呼叫罗芙的声音再次此起彼伏。

　　当晚送走最后一拨客人，已将近一点。唐栩到处找罗芙，终于在二楼名庄的酒窖中看见她靠着墙壁睡着了，满脸倦容。

　　唐栩默不作声，脱下西装轻轻为她盖上，在灯光下站了一会儿。

　　决定喜欢一个人，需耗时多久？

　　可能一眼之间。可能一念之间。

　　唐栩就这么站着，直到背后，嫂子文晴和唐枫的说话声传上来。

　　隔天中午，开业当天的销售数据统计出来了，第一批订的货，被卖掉了三分之二还多，大家欢呼雀跃。大小唐总们便请酒窖所有工作人员吃饭慰劳，唐栩挨着罗芙坐了。

　　唐枫拿出Ipad里摄影师上午传给他的照片让大家传看，传到唐栩手里，他拉着罗芙一起看。

　　此时唐枫说：“昨天呀，最辛苦的就是罗芙，从照片上都能看出来——那么多张照片，几乎没有一张拍到她的正脸，要么是她奔跑的背影，要么是她倒酒的侧面，真是多亏罗芙，也真是辛苦啦！”

　　大家纷纷举杯向罗芙敬酒。

　　罗芙笑着说：“唐总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别的我也帮不上忙。再说，昨天如果没有在座的各位，我就算跑断腿，也接不住场面啊！”

　　说得大家一齐笑，都把杯中的酒喝了，讨论起昨天的订单和各自印象中的名场面。

　　唐枫又说：“罗芙，光一顿饭不能抵消你的功劳，要么你从我们酒窖里挑几瓶酒，不论价钱，我们送给你。”

　　“真的？” 罗芙喜不自胜。

　　“当然真的，别嫌礼轻啊！下午你回去挑？”

　　“不用，都装在我脑子里啦。” 罗芙高兴得向唐枫抱了一拳：“那我不客气了，我要那瓶战神之酒——黎巴嫩的膜拜酒王，睦纱庄。”

　　“哟，这么果断！没问题——这酒有什么故事吗？”

　　“当然有呀！睦纱庄创建的年代，我没记错的话，大约是1930年，九年后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1943年这个国家独立，比我们中国早两年，其后国内爆发过两次武装起义，在1975年，又爆发一场长达15年的内战。重点是，这么多年的战争、暴乱，不仅没有毁掉睦纱庄，还令它的酒从未退步、更加出色，所以我觉得，要么是因为酒庄受到庇佑，要么，是因为它酿造的精神，比炮火还强大。不管哪一种，都十分难得，不是吗？”

　　“我现在怎么一听你说酒，就起一身鸡皮疙瘩呢？” 唐枫伸出胳膊叫道。

　　“不只是你，我自己说也起疙瘩！”罗芙笑着也伸出手臂。

　　她冷不丁觉得右脸似乎有些异样，一转头，看见唐栩正盯着她，两只眼睛光明如昼，像探照灯一样熠熠生辉，一瞬不瞬地打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