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37、深渊之下

　　众生殿所在，是最遥不可及的地方，那里是玉渊回到青陵山之后记住的第一个地方。

　　是他拥有师尊的地方。

　　是他给了自己一个名字的地方。

　　是他活下来的地方。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听到那个声音，也不知道那个出现在他脑海里的画面究竟是已经发生过的事，还是将要发生的事。

　　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他都不希望那是真的。

　　他要见师尊，他要师尊完好的站在他面前，用事实告诉他那不是真的。

　　柔川睁开眼睛，就看到玉渊回朝她奔来。

　　带着绝望，带着恐惧，想要诉说又不敢诉说。

　　这画面显得熟悉而陌生，也许她就要想起些什么来，她应该要想起些什么来。

　　她的记忆。

　　那些被她遗忘的记忆。

　　柔川霍然起身，瞬间堵住玉渊回的路，“怎么了？慌成这样？”

　　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玉渊回的眼睛里泛出血色，他怔怔看着柔川，眼里的师尊是完好无缺的，心底深处那个却已经奄奄一息，他还陷在慌乱里，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柔川微微皱眉，指尖一点金色朝玉渊回眉心点去，她的动作却徒然停在了半空之中，灵识猛然四散，笼罩住了整个青陵山。

　　司晨正弯腰看司天的头发，就被突如其来的威压压弯了腿，直接跪了下去。

　　“司天主上，你又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将来？”司晨捧起司天的头发，发尾焦黑，轻轻一碰便碎了一地。

　　“原来是个变数。”司天轻声道。

　　司暮也跪在地上，道：“柔川仙君发什么疯？好端端地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

　　司晨将一地碎屑归拢，道：“不是我们，而是整个青陵山。”

　　随时闭关的无尘仙君睁开眼睛出关，御剑而出，目光沉沉地看着黝黑的大剑深渊，脸上神情莫测。

　　柔川自众生殿上跳下，如同流星般落下，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踪迹。

　　青陵山剩余不多的仙人被惊动，却被柔川的灵识压得动弹不得，直到柔川跳下大剑深渊，才恢复了自由。

　　太蘅长老和太玄长老面色沉重的对视一眼，太蘅长老道：“我去安抚弟子。”

　　柔川闭目感受着大剑深渊里的风，越往下便越黑，越往下风便越锋利。

　　她下落了很久很久，穿过黑暗，抵达一根莹白色的骨头面前，白骨不长，只有柔川的手掌那么长。

　　白骨之下，依然是无尽的黑暗，以白骨为界，下方的黑气不能越雷池半步。

　　大剑深渊之下仍旧是一个巨大的裂缝，还是一个没有封上的裂缝，如果没有这根白骨，这里早就引发了另一场灭世之祸。

　　底下的黑气疯狂地撞击着并不存在的屏障，引得大剑深渊里风声呼啸。

　　这根仙骨存在的时间远比大剑深渊要更加久远，它被埋在青陵山下，在最危险的时候，守住了青陵山。

　　“两次仙死雷降，这里都要闹上一场。”

　　柔川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黑暗里响起，一直传到了很远的地方，却没有回音传来。

　　“是提醒。”

　　黑暗里的声音显得有几分混沌，大剑深渊之上只有一阵嗡嗡的回响，而柔川却听见了这三个字。

　　柔川道：“提醒？你说底下这些妄图吞噬我们的东西，在提醒我？”

　　那个声音不再传来，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柔川朝那根莹莹白骨伸出手去，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忽然动起来，搅得风声更加混乱，那个混沌的声音警告道：“休得放肆。”

　　柔川道：“别装死，我问，你答，才能相安无事。”

　　那个声音似乎被气到了，重重地喘了两口气，无奈道：“问。”

　　“解决的方法。”

　　黑暗里又是良久的沉默，然后徒然变得暴躁起来，“我要是知道，何必在这里长长久久地守着。”

　　柔川嫌弃：“没用的东西。”

　　没用的东西似乎想起些什么来，柔川觉得自己被一双眼睛盯住了，她知道那东西就在她眼前，而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没有完整的看见过它。

　　“秩序。”

　　柔川道：“什么？”

　　“最开始是神创造了秩序，神灭亡后，仙族取代了神的位置，建立了仙的秩序。”

　　“然后呢？”柔川皱着眉，她已修成仙君，却感受不到所谓的仙的秩序。

　　“然后？”这声音冷哼，“灭世就降临了。”

　　“这么快？”柔川觉得不对，这东西肯定还有些话没说完。

　　“很快。”那声音里好像还留存这对某些事情的恐惧，然后便不再出声了。

　　柔川镇压了渊底不安分的黑气之后离开深渊之底，青陵山零星几个仙人分散在两侧，见她归来，都松了一口气。

　　“深渊之下如何？”无尘仙君问道。

　　“无事了。”柔川道，“堕仙两次以天雷炸开之前就被封印的裂缝，背后当有深意，大剑深渊两次不安分都与他们有关。”

　　太玄长老道：“除却跟随封泪的这些堕仙，还有一股隐藏在暗处的势力，我们虽已抓到些线索，但这些人十分擅长躲藏，我们连他们究竟有多少人，有多少实力都还不清楚。”

　　他们才开了青陵山仙门，事情便纷至沓来，完全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太玄长老只觉得自己忙得焦头烂额，事情没有什么起色就算了，最麻烦的是一切好像都在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成秀，是谁？”柔川问道。

　　太玄长老不说话，看了眼无尘仙君，见他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柔川道：“你们实在瞒着我太多的事了。”

　　无尘仙君道：“该你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你。”

　　柔川冷哼，“既如此，该无尘仙君承担的也请你自行承担如何？”

　　无尘仙君倏然朝柔川看来，柔川道：“我本是个凡人，一朝成仙，其实并不能体味仙人怜悯众生的大义，你却是生来便在这仙山之上，众生这个重担自然只有你担得起。”

　　“我若撂挑子不干，你们谁又能拦得住。”柔川无所谓的威胁着。

　　太玄长老叹道：“成秀是灵渊天宫的叛徒，早在天劫未降之前便已叛离仙道，因他欲偷盗灵渊天宫至宝浮山画卷，而被灵曜仙君亲手废了，又将他囚禁在青陵山里，后来有人助他逃脱了囚禁，而我们被天劫绊住手脚，一直不得时间去捉拿他。”

　　柔川问：“浮山画卷是什么？”

　　太玄长老道：“那是一个更为广袤的世界，也许就是传说中飞升之后的仙界，就是因为它的存在，无数仙人才会以飞升为毕生所愿，但是从来没有哪个仙人证实过画中世界的存在。成秀认为飞升的关键就在那副画中，是灵渊天宫不肯示之于天下，便起了偷盗的心思，虽则最终未能成功，浮山画卷却在争斗之中掉入灵渊，再也没能找回来。”

　　柔川又问：“谁帮助了他？”

　　无尘仙君冷冷出声道：“另一个叛徒。”

　　言罢便回了仙居殿，太玄长老看着柔川，只要她追问下去，他便一定会告诉她。

　　可柔川忽然不想知道了。

　　这也许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青陵山恢复平静，众仙各归其位，柔川回到众生殿，玉渊回跪在原地，如同被定身一般。

　　“你方才怎么了？”柔川问。

　　玉渊回像被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活过来，他转头看着柔川，眼里带着几分茫然，重复着柔川的问题：“我这是怎么了？”

　　柔川轻抚玉渊回头顶，发觉他的灵台已恢复平静，丝毫看不出方才动乱。

　　“无事就好。”柔川道。

　　玉渊回起身跟着柔川一步步朝众生殿正中央走去，道：“师尊，世人北迁，后雅师叔他们将下山护送，弟子可以去吗？”

　　柔川道：“为何去？”

　　玉渊回道：“是师尊指引他们北迁，自当护他们一路平安。而堕仙又欲引世人往东，只怕他们要来捣乱，弟子虽力量浅薄，却也想出一分力。”

　　“你既想去，便去。”柔川抬手凝灵，又把玉渊回的如意宝镯补满，顺便把盛心扳指也放满了，最后又取出一枚隐泛雷光的珠子来，道：“此乃我收天雷所得，你随身带着，若遇到堕仙，以天雷杀之，不必担其因果。”

　　玉渊回捧着天雷珠，急切问道：“师尊为何不用？”

　　柔川道：“你方才可是因为为师杀仙一事那般惊慌失措？”

　　玉渊回愣了一下，怔怔地点头，清池师叔和云心都说没有办法了，他才急匆匆地赶回来。

　　玉渊回点完头，便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他不该只问两个人，他应该多问几个才对，太玄长老和太蘅长老学识渊博，活得更久，他应该再多问几个人，总能寻到办法的。

　　那么他为什么突然提出要下山护送世人北迁呢？

　　虽说北迁一事出自师尊之口，可是眼下更着急的应该是师尊杀仙会引来天罚一事才对。

　　柔川道：“天都没有了，又何必担忧什么天罚？十一年前我便一剑杀仙三千，如今不过几个堕仙，你实在不必如此。”

　　玉渊回抬头去看大方剑封住的地方，那不就是天吗？师尊又为何说天都没有了。

　　柔川也抬头去看，她道：“你以后会看到的。”

　　玉渊回问：“看到什么？”

　　柔川道：“真正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