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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攀上白墙,廖忱重新翻了回去。
      他就像条狗一样,浑身的毛都耷拉着,进教室时,几乎是全班的眼神,瞬间放了过去。

      晚自习还没开始,教室里挺热闹的,廖忱黑着张脸坐了回去,他摸摸兜,将那盒炭笔丢去了余枞西的桌上。
      一声轻响,他笔尖一顿,扭头看了过去。

      廖忱脱掉外套,朝空地一拧,全是水,带着汗和雨水。
      余枞西眉头轻蹙下,嫌弃地朝旁边偏了偏脑袋。

      廖忱余光注意到他的动作看了过去,故意将那件校服丢去了课桌中间。

      余枞西从鼻尖扯出丝无奈,声音冷冰冰的,“拿开。”
      廖忱靠去椅子上,脚搭去前边椅子上,吊儿郎当地敲了敲桌,“爷爷,我放我桌上又碍你哪了?”

      余枞西斜他一眼,拿着支笔将校服撩去了廖忱的桌上。
      他看着冷笑了一声,腿不满地一蹬,前桌周向晓嘴里的土豆饼瞬间不香了。

      “你他妈...”廖忱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垂眼盯着自己揪皱成一团的校服,“还能再爷们点儿吗?”

      话毕,余枞西终于正眼看他,“在你眼里怎么才算爷们?”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件蹭满白灰和汗水的校服上,“逃课?”

      廖忱和他对视着,轻蔑的目光在他脸上身上飘了几个来回,“浑身香喷喷的。”
      余枞西点点头,“不然和你臭烘烘的?”

      廖忱操了声,气得“唰”地一下蹿起了身来。顿时,整个教室的视线齐刷刷地甩了过来。
      余枞西也看了过去,下一秒,廖忱表情狰狞地给他表演了个打喷嚏。

      他抬手抹了把脸,整个人连带课桌一起漂移,“哐当”一个大声响,这次两人之间的那道裂缝直接开了个大口,能坐一宝宝了。

      廖忱吸吸鼻子,低头又用力地将白T上的汗水给揪出几滴来。
      他压住嘴角的笑意,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运动会持续到了周五,上午耽搁三节课直接放了假,廖忱没礼貌性地回下教室,直接出了校门。
      今个儿他生日,廖忱楼底买了点儿好的,心情还算不错。

      刚拎着东西出去,超市大妈叫住了他。

      廖忱扭头看了过去……

      “我就突然想起,你爸他今天在我这还买了瓶酒。”大妈看着挺和蔼的,这一小区的人走来走去是看着长大的,说话客气很多,“忘给钱了。”
      廖忱脑袋有些发懵,走了回去,“他买酒忘给钱了?”

      这句话说出来廖忱自己都不信,廖天成这人虽然废物了点儿,但不至于这么粗心大意。

      见廖忱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老板娘当即调出了店里的监控,将屏幕轻轻一转,放成个斜角给廖忱瞧。

      “你看看吧,这是不是你爸?”她手指屏幕上的一个人影。

      廖忱有些艰难地将脑袋探进了前台里,只是在屏幕上看见一个偷偷摸摸的男人,视频很模糊,在货架上顺了瓶五粮液走。

      “这...”廖忱瞬间有些不能言语了,但更多是抵在心尖的愤怒,“就这么一个人,脸都看不清,你凭什么断定了是我爸?”

      他尽量把语气放得很客气,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揪起了眉头,他将目光放去老板娘慈祥的脸上,一副坚定模样。

      “阿姨,咱们一幢楼吧,都楼上楼下的,我爸他这人虽然爱喝点儿小酒,但不至于来偷来抢,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她眉间弧度也深了好几分,认真地盯着廖忱,“不是我信口开河,好几个都看见是他了。”

      廖忱想说我可去他妈的,但他一会儿还有事,也没那争论的心情,带着那脾气脑袋转身就走。

      郁闷着上了楼,廖忱刚推开门就闻见了满屋子的酒味。
      他向天长吁了一口气,手上拎着廖天成喜欢的那家卤菜和白酒,好心情彻底烟消云散。

      廖忱站门口调节了几秒的心情,脱掉鞋向着客厅走去,还没几步,他目光倏地一顿,停在了桌上的那瓶五粮液上。
      这一刻,廖忱对廖天成的所有认知都炸成了碎片,他连捡的心情都没有,气愤地走了过去,二话不说就抓起了桌上的那瓶五粮液。

      见状,廖天成立马去抢,慌张地看向廖忱,“诶?你这小子,又干嘛啊?”
      “这酒哪来的?”廖忱低眼睨着廖天成,两只眼冰冷,还没等廖天成开口整个人就已经气得发起了颤。

      廖天成一愣,看着廖忱瞳孔里乱窜的怒火额间抽了几下,好一会儿才开口,支吾不清着说,“就...”他摸摸屁股,避开了廖忱的目光,“小李那...”

      “撒谎!”话还没说完,廖忱将酒用力地砸去了桌子上,连带他手上那袋卤菜和白酒也丢出老远,霎时间,一阵骇人的刺响绕在了破烂的房屋里,杂乱不清。

      廖天成看着自己的五粮液和地上那瓶摔碎的白酒一时间心痛不已,立马护住面前这瓶,生怕被廖忱这一个鼻孔爱出气的人给砸了。

      廖忱整张脸憋得通红,眼皮猛跳着,“廖天成你他妈的每次说谎话就爱抠屁股!”
      “我回来他们家根本就没支开!”廖忱和他说两句话总是能喘得跟头牛般,“你告诉我,这酒是你撬门偷来的吗?!”

      廖天成立马摇摇头,脸都吓白了,嘴唇打着颤,不知道一个人在那嘀咕什么,“偷?”他冷笑一声,两眼瞪溜圆了看回去,“你爸我能偷吗?”他说,“我小时候怎么教你的?”

      “人穷得有志。”廖忱打断了他,一字一顿地吐了出来,“那你告诉我。”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指向了桌上那瓶酒,声音阴沉,“这.瓶.酒.你.是.哪.偷.来.的!”

      廖天成眼珠子一骨碌,用力地摇了两下头。

      廖忱感觉自己气喘得急,他脑袋是昏的,气昏的。就这么看着廖天成摇了半分钟的头,廖忱揪着他的衣领就朝门口拎。

      “诶?诶!”廖天成喝了点儿酒,此刻铆足了劲和廖忱对着干,用力地向反方向倒,“你别扯我臭小子,我告诉你,我喝了酒,我三高病人,我要是倒这我就起不来了,你从今以后就没有我这个爸了!”

      廖忱不想听他叽里呱啦,只是愤怒地朝前冲,“去给人家道歉!”
      “不去不去!”听到这,廖天成神气了起来,蛮力也使了几分,眉头揪成了一个倒八字,和廖忱对着干的那张脸通红,“你让你爸我这张老脸往哪搁?!你这小的地位又朝哪放?”

      “你居然知道自己还要脸就不该去偷!”

      廖忱被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激怒了,眼看要凭借一臂之力将廖天成扯出房门,他无赖着一屁股栽了下去,开始在地板上撒泼打滚了起来。

      “哎呦!我这辈子算是过够了!”廖天成在地上左右裹着,像只菜板上待宰的鱼,蹦哒着,翻滚着,“妻子跟别人跑了,儿子也嫌弃我,我这可怎么过啊我!”
      “就孝敬我一瓶酒,现在居然还要我下去道歉?!”

      廖天成闹着,时不时演技拙劣地瞄一眼站一旁冷眼旁观的廖忱,见情况没有好转便继续撒泼打滚,“我干脆不活了我!”

      廖忱杵一旁看着,心凉,是那种整颗心脏被扒开也掏不出一点儿东西的凉,他看着,钟表滴答滴答地走着,廖天成像小丑似地翻滚在地上。

      这个季节雨水连绵,外边的天有了阴沉的气势,饭点的隔家尽是欢声笑语,透过不隔音的墙面传来,而廖忱的耳边,没有希望。

      他艰难地扯了几下喉结,学着廖天成一屁股栽坐了下去,然后大声地嘶吼了起来,“我也不活了!”

      周边是灰暗的,破天灰暗,这个潮湿多雨的城市灰暗,这个屋子也灰暗,让人的心轻而易举就能坠到冰窖。

      廖忱两只眼无力地盯着天花板,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草!”
      “我他妈怎么活!你告诉我!我他妈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你们这家人?!”
      “你说!你说啊!”

      “我每天累死累活干嘛啊?我扛不住了!我也不活了!”
      “廖天成我操.你妈的!你们他妈的当时生我干嘛?!”

      这么一闹腾,瞬间,整个屋子里只剩下廖忱的声音,廖天成愣了好几秒,他坐了起来,眼神空洞地看着廖忱发疯。

      “去死吧!一起去死吧!我他妈凭什么无端承受这些?!你告诉我!”
      “既然这样,你们生我干嘛?!”
      “这破罪我不受了!谁他妈爱受谁受去吧!”

      廖天成咳了几声,抄起一旁的酒水灌了一口,冰凉划过口腔,器具底部蹭过木桌,在廖忱的耳边发出一声闷响。

      廖天成又恢复了那副笑容,他乐呵了起来,“儿子,可以!”廖天成打了个酒嗝,向着廖忱竖了个大拇指,“以后出去当个演员,长得又好看,比你老子有出息,逼真!能演!”

      廖忱崩溃地跟着他笑了两声,再也压抑不住积攒在心里的情绪,抬手捂住眼睛呜呜咽咽了起来,“我他妈服了...”

      廖忱笑着,吐出来的话含糊不清,带着无可奈何的哭音,让人觉得他是精神分了裂,“再苦再累我们都熬过去了,你凭什么去偷啊...”
      “你说的...”廖忱整个人在冰凉的地板上发着颤,“你说的...”
      “先有了心才有了人,是你说的...”

      廖天成呵呵笑了两声,端着酒瓶又灌了一口,“廖忱啊,好好读书,别瞎琢磨大人的事。”

      他躺在地板上好一会,整个人,整个世界,都是晕乎乎的,他在这晕乎乎里,一度感觉周边的世界不真实。
      他实在太累了,不想起来,突然就想这么躺地上赖一辈子了。

      好一会,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廖忱挪开挡眼睛上的手,手心早已湿润一大片,他吸吸鼻子,视线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一时间只有一个颜色在眼中晃。
      他手撑地起了身,走进了厕所,廖忱看着镜子里眼眶猩红的自己,突然觉得很舒畅,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哭过了。

      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廖忱等着眼眶周边的猩红褪下才出去,廖天成正在捡掉地上的卤菜,和那瓶碎了的酒混杂在一起。

      廖忱拿了个扫把走过去,毫不犹豫地将东西扫进了撮箕里。

      见状,廖天成立马不干了,“哎呦,还能吃,别糟蹋粮食啊!”
      “里边全是玻璃。”廖忱将东西倒进垃圾桶里,声音沙哑,“你要想上医院我没钱给你做手术。”

      廖忱将扫把放回原位,摸了摸兜掏出十元丢给廖天成,“就这么点儿了,晚餐你自己解决吧。”
      廖天成不满地啧了声,攥着那十元回到了沙发上,“你是想饿死你老子,这么点钱在巫城够买啥?”

      廖忱没说话,沉默着换好鞋子下了楼。

      重新走进楼底的超市,廖忱掏出张红钞放去了桌台上。
      老板娘磕着瓜子的嘴一顿,看向了他。

      廖忱没好意思对上目光,朝着她真诚地鞠了一躬,“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老板娘没说话,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抽出钱柜,将一百元放了进去,不情不愿地找了零,“我本来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的,但你爸在我这偷了可不止一回。”
      她舔舔食指,低眼认真数起了钞票,苛刻的模样生怕找多了一分,“从前是些小东西,楼上楼下的我也没多计较,就当做个人情世故了,但今天他偷了一瓶酒,我光进货就得好几十。”

      廖忱点点头,疲倦地扯起抹笑容,就是没敢抬起他那脑袋,一米八几的高个儿像个傻子般杵人面前,“是是是...”
      “我看你这孩子也努力,这事我也不多计较了。”老板娘将钱放去了桌上。

      廖忱余光朝旁边扫了眼,楼底大爷大妈打量看戏的目光刺得他脸疼。

      廖忱低着脑袋胡乱抽了几袋棉花泡泡糖丢桌上,“一起结了吧。”
      老板娘脸色缓和了些,从那堆零零散散的钱里抽了几块走,“以后呐,搞明事情真相再来评判。”

      廖忱拿过那几袋泡泡糖,丢开脸向着她客客气气地问了一嘴,“行,阿姨那我走了?”

      她敷衍地摆摆手,坐回椅子上,在袋子里抓了把瓜子,盯着电脑重新磕了起来。

      廖忱收回眼,捏着那几袋泡泡糖走出了巷子,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不想回家,今天生日给自己放了个假,没想到摊上这种事,而他现在,就像个游魂般,无去无从。

      此时这个点儿各家饭香交杂穿梭在空气中,阴沉的天空重新亮了起来,多了几分灿色。

      廖忱插兜走在海边,他踢了踢脚底的细沙,被风扯起了衣服的下摆。
      廖忱用力地吸了口气,停在一处,他张望着远方的暗潮涌动。

      脱下外套鞋子,放下手机和那几袋泡泡糖,廖忱静悄悄地踩进了水里,向着水面上的波光粼粼追溯去。

      这个月份的水透凉,廖忱看着今天的阳光以为很温暖,结果踩进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适应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去,直至水淹没过膝盖,廖忱深呼吸了一口气,气流全涌在了胸腔,他像是在做什么准备,展开双臂,一头栽进了水里。

      耳边的风声顿时替换成了一片宁静,带着涌动的宁静,穿进耳朵,探入鼻腔,廖忱渐渐地和海水混为了一体。
      他紧闭着眼睛,可劲儿地憋着气,大脑也慢慢地清醒了过来,所有的感官,精神,不好的情绪,宛如碎片,流淌过他的脑袋,然后随着涌进耳朵里的水一起飘向深海。

      在这漫长的过程里,也才半分钟不到,廖忱突然被一股来势汹汹的力拉了起来,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连拖带拽着被扯离了那片黑暗。

      廖忱猛地睁开眼,丢进眸子里的是一片灿黄颜色,脚底的沙子熠熠生辉,他坐在沙滩上,耳边渐渐清晰开来,耳旁是急躁的喘息声。
      廖忱像是才清醒过来,扭头看了过去,目光倏地呆滞住了。

      “你...”余枞西吞了吞口水,声音里依旧钳着那股冷冰冰的气息,但多了几分急躁,他垂着脑袋,明明没做什么事,但胸腔起伏个不停,气喘吁吁地说,“马上从这里滚,不然我报警了。”

      廖忱当即就乐了,能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做得这么拽的好像也只有他余枞西了。

      “诶。”廖忱拍拍他的肩,“你要不要先看看我是谁?”

      听见这道声音,余枞西身体一僵,抬头看去时瞬间瞪大了眼。

      他吹了个口哨,生怕他听不见似的,开朗了一声,“嘿!余木西,好巧!”

      他眼睛瞪得更大了,半天没憋出个字儿来,胸腔依旧起伏着,鼻孔也一缩一张了起来。

      廖忱一愣,抬手按住余枞西的胸口,学着他气喘,“呼呼...”他笑,“不能吧,余姑娘你提个人就能喘得这么厉害了?”
      他瞬间皱紧了眉头,立马拍开了廖忱的手,“别碰我!”

      廖忱坐着傻乐,嘴唇翕动了几下,风朝湿溻溻的身上一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行为有多傻逼,音都颤了一分,抱着臂缩成一团,“好冷~”

      余枞西板着张脸站起了身,转身向着丢路边的山地自行车走去。

      见状,廖忱立马撑地起了身,他三两下捡起地上的东西,丢了袋泡泡糖给余枞西。
      他下意识接住,又带着两只要吃了人的眼睛瞪过去。

      廖忱咧开嘴朝他释放了一个最友好的笑容,嘴角的虎牙在阳光下闪着亮光,“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除去两人平时的针锋相对,这是余枞西在廖忱这收获到的第二个表情,他觉得这人如果不欠揍的话,长得还挺好看。

      余枞西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滞留了两秒钟,捏着那袋比巴卜泡泡糖扶起了自行车,然后带着湿透的裤子跨上了椅座。

      “诶!”廖忱慌乱地套上鞋子,随着那道追风的身影望去,“谢谢啊余木西!”

      声音被卷在风里,没有回应。

      廖忱目送着那道身影窜进了繁华的街道才笑着收回了视线,他低眼将湿透的衣服揪成一团,然后用力一拧,水啪嗒掉落在了干涸的地上,打湿一片,瞬间将明亮的地面染成深色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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