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野不秃

3、第 3 章

　　运动会周二开始，当天，操场就没消停过，开幕式学校领导发了言，说些口水话后，高中两个年级得带班绕着操场走一圈。
　　这担子廖忱一年级担过一回，那是他姿色还行，这回，没能找上他，直接扣‘姑娘’脑袋上去了。

　　“你说。”周向晓和廖忱落在末尾，前边陆陆续续走了几个班，两人就站树荫下闲聊着，他是摆手又探脑，总之不能消停下一人，“你和那余什么西谁要受欢迎点儿？”

　　“废话吗这不？”廖忱看了眼前边背挺笔直，举着牌子的余枞西，自豪地拍拍胸脯，“兄弟，不多说，我这张脸怕伤人自尊。”
　　周向晓将廖忱认真地打量了一番，“李明雯知道吧？”他说，“就之前一直对你有意思那姑娘。”

　　廖忱盯着他，一直在等这个下文。

　　“她。”周向晓左右打量一番，突然凑近廖忱，在他耳旁小声道，“不是周五放假吗？她见了余什么西一回，缠着我给联系方式。”

　　廖忱听着，淡淡地哦了声，心里却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过几秒，他又莫名其妙地问，“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班群里啊。”周向晓说，“他加班群了。”
　　廖忱一挑眉，“你加他了？”
　　“他没接受。”周向晓拉开脑袋，音量恢复了正常，“咱班的人他都没加，我就只能截个图丢给她，不知道接受没有。”

　　廖忱乐了一声，突然就想起了那晚的好友申请，在他无味的生活里，总是有太多能莫名得意起来的事。

　　“独来独往一人。”周向晓和廖忱向前走了几步，立马晾在了阳光底下，朝前瞟一眼，又走了个队伍，他们是下一个，“脸又惹眼，班上挺多人看不惯他了。”
　　廖忱伸了个懒腰，斜向周向晓，“怎么说？”

　　“帅啊。”周向晓盯着前方，“就上一周，吴王鑫他女神也丢了魂。”他顿了顿，翻起眼球回忆了几秒，“就三班那班花。”
　　他无奈地耸耸肩，“这人说话也挺拽，一句两字的，听说立城那边转来的，大学霸，而且家里情况也不错，横得有资本。”

　　廖忱一愣，“立城？”
　　周向晓点点头，“立城。”

　　“他脑袋生锈了是不？”廖忱很是认真地问。
　　“廖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周向晓瞥他一眼，“咱们这也不错啊，沿海城市，每回夏天旅客多少啊？别人向往还来不及呢。”

　　这话刚说完，队伍前进了，廖忱拍拍他的肩，跟着大部队在领导的注视下走了一圈。

　　“谁能不喜欢？”逃离过那块人最多的地方，周向晓又开了口，“肯定嫉妒啊，都嫉妒死了，这身高往那一站，直接剥夺全校择偶权。”
　　廖忱敷衍地嗯嗯两声，“行了知道了，他比我受欢迎行了吧？别像个蚊子似地在我耳边叭叭叭了。”
　　周向晓讨好地笑了几声，“没，我完全没那意思廖哥。”

　　队伍走出那一段路后就解了散，各自回到了班级专属的区域，两人勾肩搭背着向立着二班牌子的阴凉地走去。
　　场地上坐得松散，椅子是乱摆着的，有比赛的参加比赛，没事干的就捧着手机玩，要再没事的，就抓着手机收集表情包。

　　廖忱打眼扫了一圈，径直走向了一块儿阴凉地，他抬手勾过椅子，将自己朝上边一撂，反坐着，两手搁在椅背上玩起了手机。

　　“廖哥，拉你了，组队，来一把！”没消停几分钟，坐前排的郭纤向后边呐喊了起来。
　　这人爱打堆，班上有些小团体，此刻椅子围成一圆圈，站起身来向他招呼。

　　廖忱扭回头，接受了邀请，眼珠咕噜一下，旁边瞟了眼。
　　余枞西坐一旁捧着本书看，满篇的英文字母，就是个运动会，也要装那么个破逼。

　　游戏开了半局的样儿，郭纤从前阵转向了后阵。

　　他东看看右望望，抽了根板凳，噼里啪啦一阵，贴去了廖忱的身旁，“诶，哥，你什么时候带我上个星耀啊？”
　　“你要想的话现在就行。”廖忱手指敏捷着，注意力不离手机一分，“一局一块。”

　　听到后半句，郭纤的表情立马塌了下去，“哥，你这就...”他顿了顿，“谈钱伤感情。”
　　“怎么了？”廖忱垂着眼，“没友情，没爱情，没同学情。”他看着屏幕上胜利的标识面无表情地抬起了脑袋，“就这么几年就散了，有钱好说，钱让我快乐，有钱就有情。”

　　郭纤傻乐一声，向着廖忱竖了个大拇指。

　　廖忱向着周围打量了一番，班主任都不知道蹦哪儿去了，他拉开分屏划拉了几下，“最后一把。”
　　郭纤行了声，刚要开局，队友掉了一个，他立马抬起脑袋，向着前排瞧去。

　　一大高个儿从那圆圈堆里蹿了起来，朝这边挥了挥手，“我比赛了！”
　　郭纤三指比了个OK，扯着嗓门扬了回去，“加油。”

　　“快点儿。”廖忱不耐烦地瞄了他一眼。

　　郭纤行了声，刚要点开始，余光扫到廖忱身旁的余枞西，透过他笑嘻嘻地凑了个脑袋过去，“余同学，要一起玩吗？”
　　这人放班级里那是特友好的一个人，但论怂，他也是第一人，所以谁都要去巴结一下。

　　廖忱觉得，余枞西这人吧，不仅周边空气像个姑娘，做事也像个姑娘，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看过来。

　　“没看人看书呢？”还没开口，廖忱抬手在郭纤的后脑勺上轻挥了一掌。
　　“什么游戏？”他意料之外出一句，带着那让人以为自己欠了他二百万的语气。

　　郭纤摸摸脑袋，“就王者...”
　　“诶，可别。”廖忱抖着腿斜他一眼，“带不动。”

　　余枞西不满地嘶了声，揪起了眉头盯着廖忱。

　　廖忱犯贱地在他的书本上弹了两下，“排面儿，”他笑一声，一副贱样，向着他眨眨两下眼，“继续看啊大学霸，别嚯嚯我这战绩了。”
　　郭纤听着两人这三言两语的不满，很有眼色地开了游戏，讨好似地拍拍廖忱的肩，“开了开了哥。”

　　一局十多分钟，带着俩菜逼，廖忱力挽狂澜得手心出了汗。

　　他收起手机，站起了身来，向着空阔的教学楼瞅了眼，说一局就一局，廖忱没有停留地向着隐蔽的后门跑去。
　　这种时候，全部注意力都在热闹的操场，廖忱今天没比赛，踩上藏草丛里边的板砖熟络地翻越了一堵墙。

　　稳稳落地，发出一声闷响，他低头拍拍蹭身上的白灰，脑袋左右张望一阵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对面响了两三秒，廖忱上一秒还板着的一张脸跟嘣烟花似地，绚烂了起来。

　　“王哥？”他殷勤着一句。
　　也就俩字，对面立马不耐烦了起来，“滚滚滚！别叫我哥，我可认不着你。”

　　“哪能啊？”廖忱用力吸了口气，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向着街的另一头走，“我上次给你买那王老吉还记得吧？”
　　“就一瓶，我马上手机上还你！”那头的语气一直不是很友好，三言两语地总想要结束这通电话。

　　“不是不是！”廖忱心里干操了一声，下一秒讨好地笑了起来，“我就不是这意思王哥。”
　　“我的意思是。”廖忱顿了顿，“就咱俩这关系，以后还能有更多王老吉。”

　　这次，那边沉默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廖忱这一言两语的王老吉给动摇了，两边都迟迟没个声。

　　廖忱看了眼手机，电话还通着。

　　“小兄弟啊，不是我不收你，就你这脾气。”他叹了口气，“上次我也是看着的，西长街那些混混被你打得够呛，这些地痞流氓我们做些小本生意的可惹不起。”
　　“出门在外啊，你要想混，这脾气真该敛敛了。”

　　廖忱连声应着是，“哥，不会了，我现在有空，你行行好，给我找个活干呗，手上再不攥点东西，下周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好半晌才不情愿着开了口，“你来吧来吧。”他说，“我这是看你可怜，你就穿个玩偶服帮忙发个传单，不用多说什么，一小时十元能接受吧？”

　　“能接受能接受。”廖忱捏着手机转了个弯，“我正朝这边走呢王哥。”
　　“我丑话先说在前边，你这次要再和别人杠上了这份可怜我就当没给过。”王震峰说。
　　“是！不会了。”

　　挂了电话，廖忱又窜进了一条小街，周边的寂静顿时热闹了起来，即使是工作日，照样也乌泱泱一大片。

　　巫城最出名的也不过是这块地，一踏进去，鼻腔间绕着的是调料香味，因为是个沿海城市，摆上台面的都是些海鲜。
　　夏季是旅客最盛时，相对而言，秋冬季都是本地人逛街觅食的，手捧一杯奶茶，啃着板栗谈情说爱。

　　王震峰在这一块挺出名，做食物生意，经营着一家海鲜店，廖忱以往暑假都在他这打工，久而久之，两人交情还不错。
　　但人红是非多，总有精神小伙来找茬，廖忱心肠热，一时间为了店里名声和人杠上了。

　　换上玩偶服，廖忱拿着一沓传单开始忙碌。

　　今天天气还算凉爽，但扛这么个大东西在身上，廖忱就像烤在火炉里般，不一会儿就出了汗。

　　他再脱下玩偶服，汗已经浸湿了衣服，背后大块儿的肉色。

　　“来。”刚从换衣间走出去，王震峰朝着廖忱招了招手。

　　他抹抹脸上的汗水，小跑了过去。

　　王震峰抬手在廖忱的脑袋上顺了两把，一手湿润，“累啊你小子，满头汗。”
　　他尴尬笑笑，朝热闹的店里张望了一圈，“今天挺热闹。”

　　王震峰笑了几声，拉开收银台的柜子，直接掏出张红钞递给了廖忱，向他扬扬下巴示意着，“拿着吧。”

　　看回去，廖忱脸上的笑容立马收了回去，连忙摆手，“哥，多了多了，我这也才三四个小时。”

　　“没事。”王震峰咬了根烟在嘴上，一副硬汉长相，因为常年在太阳底下暴晒，皮肤黝黑，寸头，脸上有道瘆人的刀疤，廖忱第一次见他，打心底觉得这人不好接触，但相反，这人还挺热情善良的。
　　“拿着拿着。”他又将钞票向廖忱面前凑了凑，见他不收，直接拉着他衣领塞了进去，“你也看见了，今天生意好。”

　　他在桌上摸索了一番，拿出个烟盒在廖忱面前晃了晃，挑出一根递给了他。

　　廖忱有些语无伦次，心情很是复杂，感动地吸了下鼻子，朝他鞠了一躬，“谢谢王哥！”

　　他乐了声，“你这小子...”王震峰紧接着去摸裤兜，抬手替廖忱燃了那根烟，“热心，我看得出来。”
　　“但是。”他顿了下，收回了手，紧接着递给廖忱一瓶矿泉水，“得有度，不要这么容易感动。”

　　廖忱不是容易感动，主要是他这他妈一辈子受的苦太多了，没几个人对他好，连他亲爸也没有。
　　所以稍微有个人重视他点儿，对他好点儿，他也会不由自主地哽咽，感激。

　　“行了。”王震峰又在廖忱的脑袋上顺了几.把，“快回去吧，累一天了，我儿子也和你差不多大了，看你们这些小伙子啊，心疼。”

　　廖忱早已酸了鼻子，他笑着诶了声，叼着根烟，拎着瓶水，带着一身汗臭出了门。

　　刚没几步，廖忱的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

　　他摸出来扫了眼，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帮我带盒笔。

　　看到这条消息，廖忱那点儿心酸顿时烟消云散，朝着屏幕冷呵了一声。
　　大爷不愧是大爷，拜托人帮忙都拜托得理所当然。

　　廖忱刚准备忽略他，手机还没揣兜里，那边又弹来一条消息。

　　【.】:马利炭笔。

　　廖忱咬着烟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操，他挑下嘴上的烟，单手按住语音条发去一条语音，“姑娘，你脸可真大啊，这么有能耐自己长两条腿走不动道啊？”

　　消息过去后，余枞西拿着手机贴耳边认真地听了听，不下两遍，他发誓，他真的什么都没能听清。
　　【.】:太吵，听不清。

　　廖忱看着消息皱了皱眉头，咬着烟走出了吵闹。
　　—滚。

　　【.】:你不在学校吧？
　　—干你屁事。
　　【.】:逃课？

　　廖忱眼一翻，已经不想搭理了。
　　那边依旧不依不饶，连嘣了两条消息过来。

　　【.】:你不在教室。
　　【.】:六点半集合，需要清点人数。

　　廖忱发了个问号过去。

　　【.】:我来点。

　　廖忱已经想到他这副拽上天的口气了，气得又操了声。
　　—等着。

　　这附近有家文具店，余枞西嘴里的那个牌子廖忱扫了好几眼才扫到，他抽出一盒付了钱，紧接着将消费信息发给了余枞西。
　　也才十几二十元，余枞西直接转了三十给廖忱。

　　他发了问号过去。

　　【.】:跑路费。

　　廖忱愣了愣，心里莫名一股火气，但他还是噎下了这口气，放进了零钱包里。
　　将东西揣校服兜里，廖忱走半路下起了雨，他骂了声，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