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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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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寄风这一觉睡得很久,从傍晚睡到了第二日晌午都还没醒。
丁酒儿猜他这段时间定是没有好好休息,才会困成这样。
想起骆寄风体内的蛊,丁酒儿便忍不住想到谢婉宁。
谢婉宁在一月前就被皇后派人送回随州了。谢婉宁离宫那日,丁酒儿曾拦住她,问她解蛊之法。可谢婉宁抱着一副毁灭的心态,执意不肯说,且有皇后在旁边,丁酒儿无法用强硬的手段逼她说出解蛊的方法,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婉宁被护送着离开了皇宫。
时至今日,丁酒儿也隐约意识到谢婉宁对骆寄风的心思。
她想,谢婉宁应当是喜欢骆寄风的吧。因为喜欢,但又得不到,所以宁愿毁掉。
谢婉宁面临被她掐死的处境,都不愿松口坦白事实,可见对方是一个十分执拗且疯狂的人。
丁酒儿又回忆起,她和骆寄风尚在新宅居住的那段日子。那天晚上潜入她房中,给她塞小纸条的那个黑衣人,应该也是谢婉宁派来的吧?
原来谢婉宁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离间她与骆寄风的关系了。
她也明白过来,骆寄风不是刻意对自己隐瞒他和谢婉宁之间的事,而是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些他从未在意的事情,是需要做出解释的。
倘若她能挑明了问,骆寄风必定不会吝啬回答她,误会也能及时解开。
可是她不信任骆寄风。
她没有把她介意的事提出来,只会用试探和赌气的方式去解决。
她还为了那张来历不明的小纸条,把骆寄风逼得跪在钉板上给她认错,哪怕骆寄风把平生所做的唯一一件亏心事都老老实实地跟她交待清楚了,她却还是不信他,仍被那张小纸条牵着鼻子走,不依不饶地逼他。
直直把他逼到皇帝面前自首,落得声名扫地、人人可欺的地步,最终连命都保不住……
丁酒儿坐在床边注视着沉睡中的人,热泪一颗颗滚落。
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骆寄风虽对她用过强硬的手段,可她从未在骆寄风手里吃过亏。而她不曾吃亏的原因,仅仅是由于骆寄风对她狠不下心。否则她早就被骆寄风驯化成一只温顺的小白兔,哪还有她张牙舞爪的机会。
自重生后,骆寄风自始至终没有让她受到一点点伤害。
然而她却在骆寄风伤痕累累的时候,绝情地将他丢弃不管。
两相对比,丁酒儿内疚至极。
骆寄风曾忽视了她在将军府的处境,而她加倍漠视了骆寄风的苦痛。
她曾在骆寄风的祖母手里受了很多委屈,但骆寄风却在她的父母手里受了更多的委屈。
骆寄风付出一切让所有人相信丁酒儿值得,可她却用种种举动证明骆寄风不值得……
不论从哪一点来说,骆寄风如今都不欠她什么了。
他们终于可以平等地谈论感情。
但是她已经不知道该怎样留住骆寄风的生命,和他长长久久地谈下去。
……
骆寄风刚睡醒,宫人便把烹饪好的药膳端了过来,递到丁酒儿手中。
因药量多了些,食材的香味都被药味盖住了。
丁酒儿先舀了一勺尝了尝,发现吃起来味道还不错,便又拿给骆寄风吃。
骆寄风闻着食物中散发出的药气,端着碗呆滞了许久,迟迟不动勺子。
“怎么不吃?”丁酒儿凑近去问他,“是不是想要我喂你?”
骆寄风慌忙摇头:“……不是。”
不等丁酒儿再说什么,他便握着勺子吃了起来。
待他吃完碗里的药膳,丁酒儿又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伸给了他:“把药喝了。”
骆寄风盯着碗中那浓稠的药汤,自尊心又开始作祟。
——酒儿是不是知道他离死不远了,所以才忽然间对他这么好?
一定是这样。
丁酒儿看着他端起药碗,一口气把药汤喝完,随后打了个冷噤,像是被苦到了。
一看他喝药的样子,丁酒儿就知道他从小到大想必都很康健,没喝过什么药。怨不得他总说自己是个粗人。以前的他,真的很好养活。
丁酒儿端详着他清癯的面容,仿佛透过这张虚弱的面孔,看到了他所经受的苦楚。
不止是这辈子苦,上辈子也苦。
苦了两辈子,什么好处也没捞到。
丁酒儿不禁想起,骆寄风喜欢她的原因。
骆寄风说,她笑起来让他觉得很甜。
当时她是不信的,现在却信了。
或许是因为曾经吃过太多苦头,所以骆寄风才想找一个甜甜的女子共度一生。
可他选中的女子虽甜,却吝啬于让他尝到甜味,反倒为他带来更多的苦。
……
丁酒儿命宫人取来几块糖,往骆寄风嘴里塞了一颗。
她耐心地哄他:“我以后不欺负你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好好待在宫里把身子养好,行吗?”
骆寄风只点了下头,没有流露出多余的情绪。
丁酒儿清晰地睹见,他眼里再也没有出现星星般的光芒。这让丁酒儿产生了一瞬间的怀疑,骆寄风是不是不爱她了?
之后的几天,骆寄风依旧寡言少语,没有热情与她交谈。
对方的表现让丁酒儿内心越来越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直到这天晚上,她的预感得以应验。
骆寄风在她熟睡后穿衣下了床,轻步走到小床边,看了看小床里睡得正香的孩子。他把一只镯子放在了女儿身边,便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寝殿。
皇帝在御书房里等着他。
是他主动和皇帝约好在今晚见面。
他不敢把签好的和离书交给丁酒儿,就只能交到皇帝手中。
和离书交由皇帝过目后,便等同于公证生效,他和丁酒儿的夫妻关系也正式结束。
皇帝接过他双手呈上的和离书,挑眉道:“你不喜欢呦呦了?”
别人也许不知道骆寄风为了追求丁酒儿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但皇帝是清楚的。他不理解骆寄风的突然放弃,何况是在丁酒儿改变态度善待他的时候。
骆寄风自然也能感受到丁酒儿对他释放的好意。
可丁酒儿的转变让他难以适应,甚至是倍感煎熬。他没有勇气苟活在丁酒儿的眼皮底下。
他迟缓道:“依然很喜欢,但没有资格继续喜欢了。我以前死缠烂打不肯放手,是因为我自信有能力把其他男人比下去,但现在,她随便挑一个男人都比我好。既然自身已无任何优势,那总该有点自知之明,皇上认为呢?”
皇帝被问得心虚。
尽管他没有帮着皇后对骆寄风下手,可他时常怨恨骆寄风没有自知之明,更一度想让骆寄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放任皇后去折磨骆寄风,便是他立场的体现。
沉默了许久,皇帝才道:“那你日后有何打算?不若朕封你做个闲散侯爷,在皇城享享清闲?”
骆寄风淡笑:“不必了。我这辈子没有多少爱国之心,受之有愧。”
想补偿他却遭到拒绝,皇帝不由得拧眉:“那你说说,你有什么想要的?但凡朕能给的,都可满足你。”
骆寄风摇头:“谢皇上,我什么也不要,只想立刻离开皇城,回璞洲去。”
皇帝费解:“……你要回璞洲?”
在他看来,骆寄风回璞洲无异于找死。身体已经垮塌成这副模样,离了药汤压根不能活,若再去路上颠一波,只怕死得更快。且璞洲气候严寒,现值冬末,那地方还处在最冷的时候,这对于生病的人来说是极其不利的。
未等骆寄风回话,皇帝便道:“你确定要回去?”
骆寄风点头:“越鸟南栖,落叶归根。我觉得自己也到了回归故乡的时候。”
皇帝压下心酸,没有再作挽留,只命人连夜将骆寄风送出了皇城。
……
天将亮时,丁酒儿于睡梦中苏醒,惊觉骆寄风不在身边,当即找遍了整座寝宫,也没把骆寄风找出来。
一直搜寻到清晨时分,也未能将骆寄风翻找出来。
只是在孩子的小床上发现了一只粉白色的手镯,手镯上系着一颗圆润的珠子。仔细一看,才瞧出珠子里嵌着一缕孩子的胎发。丁酒儿又盯着镯子看了一会儿,见上面刻着孩子的生辰,以及“母乳镯”三个小字。
一般母乳镯和胎发珠都是要等小孩子长大些才拿出来送给他们作纪念的,骆寄风给孩子准备了这个礼物,却这么早就拿了出来,这意味着什么呢?他不想看着孩子长大了吗?
丁酒儿彻底慌了。
她让人出宫去找,去骆府找,去新宅找,却被告知两座宅子均是空空荡荡,见不到一个人影。
无奈惶恐之下,丁酒儿只好去求皇帝帮她找。
面对着急哭了的丁酒儿,皇帝只冷静地安抚道:“呦呦,你不用找他了,他已经回璞洲去了。”说着,便将骆寄风签了字的和离书拿给丁酒儿看,“骆寄风已决意和你解除夫妻之名,你和他再无瓜葛了。”
丁酒儿将和离书砸在地上,情绪失控地抓着皇帝的衣袖,质问道:“为什么不留住他?!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他需要很多珍稀的药材延续生命,这些药大部分只有宫里才有,他只有待在宫里才能得到最好的疗养,离开皇宫他撑不了多久就会死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皇帝辩解说:“朕有挽留他,还曾许诺封他做个侯爷,让他常住皇城,是他坚持要回璞洲——”
“我不想听你说话!”丁酒儿不住地摇头,不想听他狡辩。
皇帝若是诚心想留下骆寄风,有的是法子,断不会轻易让骆寄风离开。毫无诚意的挽留,只能显露出他的虚伪。
丁酒儿失声道:“他身强体健的时候,你把他当铁人用,恨不得他一年四季都不要休息,天天给你卖命。如今他不中用了,对你没有价值了,你便如此冷血,嫌他碍事,急于把他踢开……这种做法和卸磨杀驴有什么区别?若骆寄风当初能多点心眼,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你敢这么对他吗?你再也遇不到像骆寄风这么傻的人了,也不会再有人像他一样尽心尽力地为你效命。”
皇帝听出丁酒儿话中的含义,怒得扬起手来想要打她。
丁酒儿躲也不躲,摆出任他打的样子。
皇帝不舍得打她,只得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打自己出气。
丁酒儿却无动于衷。
她已经对皇帝生不出敬意了。
原本她觉得,骆老夫人是她所遇到的最可恶的人。
可她没有想到,和骆老夫人一样可恶的,还有她的父母。
她为有这样的父母感到恶心。
偏偏她还要用到他们给她的公主身份。
……
几个时辰后。
在皇城去往璞洲的方向,一群乘骑快马的侍卫挥鞭直追,截住了一辆马车。
马车被骤然逼停,坐在车厢内的骆寄风险些被颠了出去。
他稳住身形,掀起车帘问车夫:“怎么回事?”
车夫指了指骑在马上的一群侍卫,惊恐地问他:“公子,你该不是什么逃犯吧?”
骆寄风蹙眉道:“我不是。”
他扶着车栏下了马车,没等他往前迈出几步去向侍卫询问缘由,便见领头的那名侍卫翻身下马,阔步走向他,拱手道:“请驸马随我等回宫。”
骆寄风道:“我已不是驸马了。”
侍卫没理会他的说辞,只向他转达丁酒儿的意思:“公主说,驸马未经允许私自出宫,命令我等前来追截,如遇反抗,便以五花大绑将您带回去。”
骆寄风严肃道:“我没有私自出宫。我离宫之时,皇上是知晓的,也是皇上让人送我出宫的。且我持有出入皇宫的令牌,何来私自一说?”
说完,便向侍卫出示了他携带在身上的通行令牌。
谁料,侍卫竟公然没收了他的令牌,还扭头招呼两个人上前来,将他绑了,按回车厢里坐着:“有什么话,您还是留着回去跟公主说吧,跟我们说没用。”
骆寄风的脸色本就难看,这会儿气得更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