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7、第 67 章 ...
-
丁酒儿来到骆府时,刚好撞见小兰从老夫人房里走出来。
看到小兰手中端着一份没有动过的饭菜,丁酒儿便猜到老夫人又在作脾气了。
小兰见到丁酒儿,先是愣了一会儿,才缓缓出声:“……公主。”
“叫我夫人吧。”丁酒儿柔声道。
小兰不敢再叫她夫人,埋低了头不作应答。
丁酒儿朝房门看了看,问道:“老夫人不肯吃饭吗?”
小兰哀伤地点头:“老夫人从昨日就不吃不喝了。她说将军又骗了她,她不想活了。”
“骆寄风骗她什么了?”丁酒儿疑问。
小兰犹疑了下,才道:“老夫人说,将军数日前许诺了要带她回故乡定居,可是将军回到皇宫后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这些天也都没来看她,估计又是拿假话来应付她的。”
丁酒儿闻言一怔。
骆寄风数日前为何要对老夫人许下那样的承诺?是因为他被老夫人逼得没办法了,想出的缓兵之计?还是说,他已经对她死心,决心离开她了?
丁酒儿很害怕是后者。
“你去把饭菜热一下再拿过来吧。”她对小兰道,“我先进去看看老夫人。”
小兰盯着她瞧了片刻,才点头离去。
丁酒儿推开门步入老夫人的房间,见老夫人软塌塌地靠在枕头上,仿佛一点支撑力也没了。
听到丁酒儿的脚步声,老夫人连头都没抬,便厉声呵斥道:“都跟你说了我不想吃,你这死丫头耳朵聋了,怎么不听话!”
丁酒儿冷回一句:“你是在叫我死丫头吗。”
老夫人猛地抬头,见走进来的人是丁酒儿,她满目惊恐,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奈何撑不起身子,想动也动不了。
“好好坐着吧,别折腾了。”丁酒儿走到床前,注视着满脸心虚的老夫人,似挖苦又似奚落,“都成了这副样子,说话还是这么刻薄。小兰送饭来给你吃还错了是吗?你还骂人家死丫头,咒她耳聋?我看如今这府中的仆人只有小兰肯留下来伺候你了,你还在作什么呢?想作给骆寄风看??”
老夫人被训斥得哑口无言。
却又听丁酒儿道:“可惜了,他未来很多天都没办法回来见你。你作得再厉害,他也看不到。”
隐隐从丁酒儿的字里行间听出了什么,老夫人急问:“寄风他怎么了?”
老夫人刚问出一句,便见小兰再次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丁酒儿示意小兰上前喂老夫人吃饭,并对老夫人道:“先吃饭吧。吃完我再告诉你。”
老夫人只得先把饭吃了。
刚咽下最后一口饭菜,她便急于向丁酒儿询问骆寄风的情况。
丁酒儿正色道:“他生病了,病得很重。现在他自己都需要别人照顾了。所以,你最好给他省点心,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不要为难小兰。”
听到骆寄风生了重病,老夫人瞬间便流出泪来:“寄风他……他生了什么病,能治好吗?”
老夫人早就察觉到骆寄风的身体出现了异常,却不知骆寄风得的是什么病,此刻丁酒儿在这儿,她便想问个清楚,好让心里踏实些。
丁酒儿却只对她说:“能治好。”
老夫人以为丁酒儿不耐烦与她多说,因此才用这么简洁的字眼回答她。她也不敢再追问,只朝丁酒儿点了点头:“能治好就行,能治好就行。”
点头时,蓬散的一头白发像米汤洒了似的,乱得不成形状。
丁酒儿看着碍眼,想找梳子给她梳一梳。
“小兰,去把梳子拿来。”
“是。”
小兰递来了梳子,丁酒儿伸手接过。
老夫人见丁酒儿要给她梳头,惶恐道:“公主,使不得……”
丁酒儿冷嗤:“我以前给你梳得少了吗,那时候你怎么不说使不得?”
老夫人哑住。
小兰听得莫名其妙。到今日为止,丁酒儿只与老夫人见过两次面,一次是成亲的时候,一次是现在,她哪里给老夫人梳过头呢?
看出小兰的纳闷,老夫人便道:“小兰,你先出去,容我和公主说会儿话。”
小兰点头,一径踏出了房门。
……
被丁酒儿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头发,老夫人只觉内心煎熬。
她颤抖地问丁酒儿:“你也是重生的对不对?”
丁酒儿手上动作一顿,淡然道:“你不是早该知道了吗。”
老夫人沉默了良久,又问:“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才不肯原谅寄风?”
丁酒儿没有正面答话,只说了一句:“倘若没有你,我会很爱他。”
其实后边还有一句话,但丁酒儿懒得说出来,只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如今就算有你的存在,也不妨碍我爱他。”
……
老夫人什么也没再问,什么也没再说。
直到丁酒儿给她梳完头走出房间,她望着丁酒儿的背影,这才恍惚记起,丁酒儿也曾诚心诚意地叫她一声“祖母”。
是她轻贱了这份真情,报之以恶毒。
上天也许会亏待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但绝不会宽恕一个曾经作恶的人。
今时今日便是她应得的报应。
她接受这样的惩罚。
但……骆寄风不该受她牵连。
她想让骆寄风得到丁酒儿的爱,更想让骆寄风拥有一个美满的家。
这是她最后的心愿了。
.
丁酒儿回宫之时留下两个人帮忙照顾老夫人,并对那二人嘱咐说,若老夫人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通知她。
大概过了四五日,骆府便传来噩耗。
老夫人死了。
小兰说,老夫人是在昨夜咬断了舌头。
发现时已经晚了,老夫人口中有大量血块,听大夫说,是口内流血过多阻塞了呼吸,导致老夫人死亡。
而此时此刻,丁酒儿面对着老夫人的尸身,心情压抑,难以承受这样的局面。
她不由地想起自己前几日对老夫人说过的那句话。实质上她没有掺杂别的用意,仅仅是陈述了一个简单的事实。
可老夫人无疑是因为她那句话而死去的。
她认为是自己间接逼死了老夫人。
骆寄风醒来后,她该如何交待呢?
心中正恐慌着,房门蓦然被人推开。
丁酒儿仰首望去,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跨进门来。
她骤然起身,对上骆寄风苍白的面庞。
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丁酒儿手足无措,似为骆寄风的突然到来感到猝不及防。
她宁愿骆寄风不要这么早醒过来,至少不要在老夫人死的这一天醒过来。
“我……”丁酒儿试图跟他解释什么。
骆寄风却没有如她预想般质问她,只与她短暂对视了一瞬,便身形踉跄地走向老夫人。
丁酒儿看着他不言不语地跪倒在床前,手指微颤地抓起老夫人的一只手,只见泪水,不见哭声。
骆寄风极力克制着悲痛,丁酒儿看得心疼,拿出帕子朝他靠近,想给他擦擦眼泪。
但骆寄风躲开了。他自己用手背揩去泪痕,没有让丁酒儿擦。
他虽拒绝了丁酒儿的好意,却没有把责任归咎于丁酒儿的意思。
他只是太难过了。
他心里很清楚,丁酒儿若想与老夫人清算往日恩怨,早该对老夫人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才来算账。
在他看来,老夫人的死与丁酒儿没有半点关系。
都是他的错。
是他无能,把一切都搞砸了。
前世丁酒儿凄惨身亡,是源于他的疏忽和不周。
这一世,老夫人死于非命,遭此不幸,亦是他的疏忽和不周酿成。
活了两辈子,他一件事都没有做好。
他太失败了。
……
待心绪平复下来,骆寄风才开口对丁酒儿道:“公主,我想即日送祖母回璞洲安葬。”
丁酒儿知道此事不能拖延,便不得不答应他:“好。”
本想派一名太医与他同行,可他却犟着说“不必”。
丁酒儿又担心他一路上的安全,便自行派出一队侍卫,暗中跟着他前往璞洲。
眨眼便过去了一个月。
丁酒儿看着侍卫从璞洲传回的信件,得知骆寄风早已处理完老夫人的后事,却迟迟没有返回皇城的念头。
思及骆寄风的身体状况,丁酒儿不敢让他在璞洲待久了,必须把人放在自己身边养着才能放心。
于是,她传信给璞洲的侍卫,让他们尽快把骆寄风带回来。
丁酒儿等待了半月有余,骆寄风才被带回皇宫。
从璞洲归来的骆寄风十分憔悴,脸上都瘦得没肉了,一头墨发松散地低束着,好似连梳头的精力都没了。额角还多了一块伤疤。
丁酒儿望着他现在的模样,心痛得眼冒泪花。
她牵起骆寄风的一只手腕,领着对方回到寝殿,在榻边坐下。
骆寄风只乖乖陪她坐着,却不同她讲话。呆呆的,像个傻子。
丁酒儿凑到他左耳边,轻声说:“好久不见,我想你了。”
骆寄风丝毫没有反应。
丁酒儿又在他耳边轻轻重复:“我想你了。”
骆寄风依然没有回应。
丁酒儿倏地想起了什么。
骆寄风的左耳曾被踩踏流血,右耳同样有受伤的痕迹,太医也说过,他的听力很有可能会严重受损。只不过丁酒儿当时最关心的就是能否保住骆寄风的性命,以至于忽略了他的耳朵。
心口像被针扎了一般,丁酒儿又凑到他的另一只耳朵上,提高声音道:“我说,我想你了。”
骆寄风立时皱了皱眉,显然这次是听见了的。
可他还是没有回话。
丁酒儿抬手摸了摸他的左耳,保持较大的声量对他说话:“你这只耳朵听不见了对不对?”
骆寄风静默不答。
实际上在皇后第一次扇了他耳光之后,他的左耳就时常耳鸣,但他没有在意,等他意识到自己听力下降时,才想起来去找大夫看看。可大夫跟他讲,他就医得晚了,耳疾本就难治,他的听力已没有办法恢复。
后来又接连遭受毒打,直接致使他左耳失聪,右耳的听觉也变得迟钝了。
如今他已跟一个残废没有区别。
丁酒儿轻抚着他的额角,问他:“你额角的伤是怎么回事?”
许是沉默了太久显得不礼貌,骆寄风总算肯出声了。他回道:“摔了一跤,不小心磕到了。”
丁酒儿心知他在撒谎。
他明明就是被璞洲镖局的人给打了。
那伙人用“忘恩负义”的名头对他下手,把他摁在地上打。
丁酒儿派去的侍卫刚要出手搭救,便见那位林镖主匆忙赶到,制止了手下弟兄的恶劣举动,将骆寄风救下。
可骆寄风此刻都不敢告诉她,他被人打了。
丁酒儿没有拆穿对方的谎言,只找来一盒祛疤膏,伸给骆寄风:“擦点药吧。”
骆寄风接过药膏,道了声:“谢谢公主。”
他试着拧了一下药盒的盖子,没有拧开,怕丁酒儿笑他,便掩饰着说:“我待会儿再擦。”
丁酒儿迫使道:“现在就擦。”
骆寄风站起身,急于逃离她的视线:“我拿去别处擦。”
丁酒儿把他拽了回来,推倒在帐中,抢过他手中的药膏,淡笑着问:“拧不开是吗?”
骆寄风惨淡的脸色忽地泛起了红,他嘴硬地否认:“不是。”
丁酒儿却当着他的面把药膏盒子拧开,用指尖蘸取少许,均匀地涂到他的额角上。涂完药,又拉了被子给他盖好,颇显轻浮地摸着他的脸,又问:“若我不让人去璞洲接你,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骆寄风不答话。
丁酒儿心想,从璞洲那么远的地方一路颠簸着回来,骆寄风的身子必然是吃不消的。便不忍再盘问他这么多,只温温柔柔地说了句:“舟车劳顿,你先睡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