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集》矜野

6、娘娘

　　被刘怡这么一打搅，陈迹没了吃饭的心思。

　　“抱歉。”他微微弯了弯嘴角，“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迹站起身，往外走。

　　“哎，陈哥……”你这儿还有个姑娘呢。

　　“抱歉。”

　　罗良抬头看向刚刚开口的沈向寻：“？”

　　“我也有事，先走了。”沈向寻站起身向他笑笑，“用餐愉快。”
　　说完，她小跑了出去。

　　罗良：“？”
　　罗良：“……”

　　沈向寻追出去，陈迹的背影有些孤寂。

　　她喊了一声“陈迹”，后者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她。

　　陈迹神色淡淡，唇线绷得平直。
　　而后他开口：“不吃饭？”

　　沈向寻微微摇了摇头，不答：“你不开心？”
　　明明用的是问句，语气却又十分笃定。

　　陈迹怔了一下，随即笑了一下，打算说“没有”，却在对上沈向寻的“你不要想撒谎我都看出来了”的目光时，改了口：“有那么明显？”

　　沈向寻点点头，用手比了比：“这么……明显。”

　　陈迹轻轻笑了一下。

　　沈向寻向四周看了看，然后朝他说：“你等我一下。”
　　说完，她跑进了一家小超市。

　　过了片刻，沈向寻报了一大包东西向他跑来。到他面前，站定。

　　初秋的天气还有些热，沈向寻额头上已经沁了一层薄汗。

　　她低头，从袋子里翻出来一个棒棒糖，打算递给他。想了想，先把那一大包东西塞到他怀里。
　　然后又低下头，边拆棒棒糖边说：“这里面有面包方便面什么的，多少吃点儿，填填肚子。”

　　陈迹看着她的发顶，随口应了声。

　　“好了。”沈向寻手里的棒棒糖被她拆开，然后递到陈迹面前。看到他两手抱着东西，又踮起脚，把糖放到他嘴边：“张嘴。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些。”

　　陈迹顿了下，不禁有些失笑。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沈向寻的手上，她眸色闪了闪。
　　沈向寻佯装凶巴巴道：“笑什么？”

　　“你这是……在哄我开心么？”
　　“当然。”沈向寻没好气地说道，“先是前女友找上门来，又是把女孩子扔在那儿自己走了的。得亏本宫人美心善，否则你早被拖出去杖责五十了。”

　　陈迹含住糖，从喉间里溢出一声笑：“是，娘娘人美心善。”

　　沈向寻点起来的脚放了下去：“那你现在有开心一些吗？”
　　陈迹勾了勾嘴角：“嗯。”

　　“那你打算如何答谢本宫？”
　　“那……请问娘娘，”陈迹嗓音清冽，“可否赏脸去我那儿用个午膳？”

　　他总不能让人姑娘饿着肚子。

　　沈向寻心里小鹿又乱撞：“好啊。”

　　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陈迹有意无意的替沈向寻挡了太阳。

　　＊＊＊
　　不远处躲在角落的刘怡看到这一幕，紧紧的咬住下唇。直到嘴里感到一丝血味儿，她才如梦初醒一般松开。

　　她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刚才的两个人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里，电话被接通。

　　“为什么我都主动去找他了，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你的办法到底能不能行？！”

　　电话的另一边，王达皱了皱眉。

　　刘怡狠狠的吸了一口空气，又吐出来：“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隔了一小会儿，对面那头才说：“下落不明。”

　　“什么？！”刘怡急得像要跳脚，“一个贱·人你们都看不住，你们都干什么吃的？！”

　　对面冷笑一声，没开口。
　　静默片刻，刘怡心里有些慌张。

　　她和王达各取所需，她要陈迹，王达要那个女孩。

　　刘怡张了张嘴：“我……”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刘怡还想再说些什么，回应她的是冰冷的机械音。
　　“嘟——”

　　电话被挂断。

　　刘怡低头看了一眼电话被挂断的手机页面，然后手指用力攥紧，狠狠地跺了几下脚。

　　＊＊＊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

　　陈迹头微微朝屋内偏了偏：“进去吧。”

　　沈向寻站在门关处，看了眼鞋柜。
　　陈迹看见沈向寻的动作，开口道：“不用换鞋。”

　　他跟在她后面，把门关上。

　　“随便坐。”陈迹将那包东西放到客厅的茶几上，随口把糖嚼碎，把棒子扔到垃圾桶里。“吃什么？”
　　沈向寻想了想：“……面条可以吗？”
　　“行。”

　　“电视挺久没看了，不知道能不能看。”陈迹向厨房走去，“遥控器在茶几的左边那个柜子里。”

　　厨房的隔门“哗——”一声被拉开，又“哗——”一声被关上。

　　沈向寻弯下腰，打开茶几左边的柜子，拿出遥控器。
　　她按下开启键，电视毫无反应。

　　沈向寻把遥控器放回原位，站起身，到厨房的隔门那里。

　　隔门是玻璃的，依稀可见陈迹的影子。

　　她敲了敲隔门，里面的人回过头，转身拉开门。
　　“怎么了？”

　　沸水冒泡的声音争先恐后的钻出来。

　　沈向寻问：“用我帮忙吗？”
　　“不用。电视看不了？”
　　“嗯。”沈向寻点点头，“我能随便参观一下你家吗？”
　　陈迹顿了顿：“嗯。”

　　沈向寻弯了弯嘴角。

　　陈迹家不大，但莫名显得有些冷清。

　　沈向寻觉得去人家卧室不太方便，只在客厅转了转。

　　直到她看到了案台上的黑白照片，她停下脚步。

　　照片上的女人笑的温和，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到一股温柔的气息，像是古代的大家闺秀。眉眼和陈迹有些相似。
　　她顿了顿，这是……陈迹的母亲吗？

　　身后传来“哗——”的一声，然后是碗放到桌上的声音。

　　沈向寻回过头，对上陈迹的目光。

　　她转回头欠了欠身，拜了拜，而后转身向陈迹那边走去。

　　陈迹把她这边的椅子拉开，又去另一边拉开椅子，自己坐下。
　　沈向寻唇角翘起，坐在那把椅子上。

　　桌子上只有一碗面，卖相不错。

　　沈向寻抬头：“你不吃吗？”
　　“不饿，你吃吧。”

　　沈向寻“哦”了一声，拿起筷子吃面。

　　陈迹一直盯着她，见她入口，开口问：“怎么样，娘娘满意吗？”
　　沈向寻闻声抬起头，向他笑了笑：“嗯。你经常自己一个人做饭吗？”
　　＊＊＊
　　以前有一回沈向寻过生日，沈老头心血来潮要给她下一碗长寿面。

　　沈向寻持怀疑的态度：“你能行吗？”
　　沈立义大手一挥，拍着胸脯保证：“你老爸就没什么不行的。”

　　沈向寻期待值拉满，拿着筷子等在餐桌前。然后……她等到了一碗不明物体。

　　沈向寻看着眼前的不明物体：“？”

　　“爸，这是什么东西？”沈向寻拿筷子戳了戳，立即出了几个小洞。

　　沈立义自觉打脸，别开脸：“长寿……面啊。”
　　沈向寻看着沈老头的囧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是怎么把面煮成这样的？这个叫什么？长寿坨吗？”
　　沈向寻觉得好笑。

　　一旁的王姨不自觉被感染，语气里带着笑意：“先生煮面的时候知道小姐不喜欢喝汤，特意少给了些水，结果煮着煮着把水煮干了，面也坨了。先生又急急忙忙加了些水。”

　　沈立义被两人取笑，莫名感到脸粗脖子红：“别吃这个了。王姨，辛苦你再去下一份。”

　　“别呀，我们家沈先生好不容易下一次厨，我得捧个场。”
　　沈向寻想着，面吗，左右都是那个味道。

　　她吃了一口，顿住。
　　沈老头是不是忘记放盐了？

　　沈立义看到沈向寻的神情：“我都说别吃这个了……”
　　然后他听见沈向寻笑眯眯的说：“我就爱吃这个味儿的。”

　　最后那碗面，沈向寻一点儿也不剩的解决干净了。

　　＊＊＊
　　回忆停到这，沈向寻愣了愣。
　　不知道沈老头怎么样了。

　　陈迹煮的面不止卖相好，味道也好，像是经常下厨的人做出来的。

　　果然，沈向寻听见陈迹说了声：“嗯。”

　　“你家里没人吗？”
　　陈迹顿了顿，道：“没有。”

　　想到案台上的那张黑白照片，提起这种事总归是不会让人心情好到哪儿去的。
　　沈向寻没再多问，轻声道：“抱歉。”
　　“没事。”

　　沈向寻回到学校的时候，学校里正是午自习。

　　阜城高中的午自习比较随意，要么在教室里自习，要么睡觉。所以管得不严，想去教室去教室，想在家就在家。

　　陈迹没来学校，沈向寻回了宿舍。

　　沈向寻想到那碗长寿面，点开沈老头的聊天页面，过了会儿，在聊天框输入“你什么时候回家？”。

　　她顿了顿，把“你”改成“沈老头”。

　　这算是是一种暗示，暗示她还在生气。
　　沈向寻跟沈立义的叫法分情况，她开心喊沈先生，平常喊老爸，生气了就喊沈老头。

　　沈向寻心里想到，算本宫人美心善，主动找你，下不为例啊沈老头。
　　手指在发送键上按了一下，信息发送。

　　对面没回。

　　沈向寻撇了撇嘴。
　　不知好歹。

　　过了会儿，信息提醒音才在宿舍里响起。

　　[沈老头：这个星期六。]

　　紧接着，沈立义又发来了第二条信息。

　　[沈老头：还生你爸的气呢？]

　　她没回信息，垂下眼睫，眼睫毛在脸上投下两团小小的阴影。

　　过了会儿，对面发来一条语音。

　　“小寻，爸爸已经让孙阿姨回去了。”对面顿了顿，“王姨有一天跟我说，那天早晨她去换花，你跟她说‘王姨，能换向日葵吗？’，向日葵是……你妈妈最爱的花，我说你这是想你妈妈了。又觉得是不是爸爸哪儿没做好，没能照顾好你，刚巧孙阿姨说她挺喜欢你，能照顾你，我就想先让你和孙阿姨接触接触。”

　　[千与千：孙阿姨不是妈妈。]

　　隔了一小会儿，对面又发来一条语音。

　　“是，爸爸给我们家娘娘道歉，还生爸爸气吗？”

　　这是在哄沈向寻开心了。

　　以前有回沈向寻生他气了，沈立义开玩笑喊她娘娘哄她。
　　沈向寻没憋住，嘴角翘起。

　　以后沈立义想逗沈向寻开心，张嘴闭嘴就是“我们家娘娘”。

　　沈向寻回了句语音，语气佯装勉强：“那本宫就大发慈悲的原谅你了。”

　　见女儿哄好了，沈老头开始“兴师问罪”。

　　“王姨说你离家出走了，去哪了？”

　　沈向寻嘟了嘟嘴。

　　对面又发了一条语音。
　　“不管我们娘娘去哪儿了，这个星期六记得回家啊，”沈立义说完这句话，又压低声音道，“爸爸给你准备了惊喜。”

　　沈向寻弯了弯眉眼，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沈向寻掰了掰手指，算了算日子。

　　今天就是星期三了，四、五、六。

　　沈向寻立马瞪大了眼睛：“！”

　　她只能在阜城待三天半了……再算上坐车的时间的话……

　　沈向寻：“……”
　　果然，老爸和男人不可兼得。